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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儿携师姐避开沙雨轻轻落地,眼一溜瞧见了我,对我身后拿刀抵住我脖子的人扬扬下巴,“你,放开她。”
身旁人拖着我后退一步,“她不会有事,我们不在伤人。但别逼人太甚。”
龙儿不耐烦起来,跳跳脚转而对少年发问,“小子,你是哪来的?想做什么?”
“他们是蜀山赤艳峰的人。”师姐冷眼揭起对方老底。
龙儿仰头大笑三声,转而换上一撇冷笑,双手插腰,“赤艳峰!好的很!来,告诉哥哥鬼鬼祟祟有何居心?”
少年转着握鞭的手腕,半垂着脸,听到这里眼梢轻提,“原来绝尘庄竟容不得客人夜间走走的?闻所未闻。”
“那你现在见识到了。”
少年正脸向龙儿,上上下下地打量,“这是你的地方?”
龙儿一甩头发,骚包十足地勾勾刘海,“有何指教?攀亲带故免谈,打架好说。”
“呵呵,绝尘庄一年不似一年,一笑带的虾兵蟹将倒是一年比一年狂妄。这儿即是你的地方——”少年语气老道,眼神漫无边际横扫金沙池,单手落劈,沙面顿时分成两半,直直沙道蔓延向视线的尽头。“那么,我来取件东西。这本该是赤艳峰的东西,还请你大方奉还。”随着他的话音,裂开的沙道尽头泛起明泽,少年伸手一张,那光飞速吸进掌心。
“如意宝珠。”我喃喃自语。
龙儿似笑非笑,“我当什么宝贝让你巴巴的三更半夜摸黑闯金沙池,不过一颗珠子,你说一声我拿多少由你挑都成。”
“不是什么宝贝?再作戏就没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
少年又垂下脸,“随便说说,心知肚明就好。”转头对我身边的人说:“无痕,放开她吧。”
可算脱离苦海了,一时情急忘了脑蛋下的厉害,自作主张朝前跨了步。颈间一凉,身后的人低叫一声松开手,随即电闪似锐痛迫使我抚颈软倒,只觉手指缝热乎乎不断有液体渗出,痛到痉挛。脑子里蹦出两字:刎颈!又跳八个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师姐抢上来白着脸按住我颈上伤口,因为血不是飙飞出来,我自知没大事,但一时也不敢开口,只向师姐摆摆手。倒底是血肉之躯,流了这些血,痛得要命呐。
叫无痕的女人见我如此,很有些手足无措。那头两个人却不理不睬这一方动静,但慢慢的,我感觉到阴凉的两道视线自那边扫来,瞬间收回,但那种嗜血的惊悚视线还是让我头皮揪紧发麻。我瞪向白衣少年,他身上有种与明媚外表不相称的毛骨悚然黑暗波动。真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无痕也抬眼看向那少年,站起身走到我身前挡住我的视线,亦挡去了少年时不时扫来的视线。笑容恬淡地说:“好在伤的不深,你怎么这么莽撞?”
我想告诉这位淑女,莽撞是性格,天生的,但动刀子就是习惯问题,后天的。张张嘴,终于还是觉得闭嘴最省力气。
“我还没准许你把东西带走呐。”龙儿跳到少年身前探手一挑。如意宝珠蹦了三蹦,滚落到沙中。“站在那别动,一动我立刻碎了它。”
少年面有不耐,“你威胁我?你就不要里面的东西了?”
“我就威胁你,怎么样?反正我养的鬼也成不了大气候,大不了重来。”
两个人互相制约着,一时半刻只顾眉来眼去了。
珠子滚落时沾了地上我溅开来的血,月光下渐渐变了颜色,有了生命般慢慢朝我滚近。龙儿眼角余光瞄到,恶狠狠低咒一声扑过来。与此同时,少年的鞭卷向宝珠。鞭长灵巧,在龙儿未触到宝珠时,长鞭已卷住珠体挑到了空中,龙儿就势一滚,并未纵身去夺宝珠,反而掠身到我跟前,五指如爪扼住了无痕的颈项。
龙儿得意洋洋道:“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点,把宝珠还我。”
“你最好放开她。”少年抓着宝珠回身,皱皱眉头垂头下去咳嗽。“无痕,还不把蛊放出来?
我离得近,能清晰看到无痕身体中迸射出一团穷凶极恶的黑雾,里面挣扎扭曲的獠牙咬住龙儿,片刻间溶入他的身体。龙儿受到惊吓推开无痕,“什么东西?”
少年边咳边露齿微笑,“魔诱。”
师姐已经面如土色,拥着我抖衣而颤,“他们竟崇魔道。”她充满惊诧与愤怒。我但觉周身血液结冰,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固,冷得牙齿打战。
龙儿捂住心口弯下腰,脸上一阵白一阵灰,全身骨骼格格作响,每个关节缓慢地匪夷所思地扭曲变形,不多时已经没有正常形状。
就在我们魂飞魄散的时刻,龙儿周身先是微微萤火之光,渐渐转为堪于天上明月相抗的光辉,无数黑雾自光中稀释迸射出来,如同被千刀万剐的幽灵一般,它们痛苦地嘶吼着,在月光下柔弱不堪地消溶。
“看来,绝尘庄里也不尽都是些废物。”少年冷眼相对。“你是什么人呢?”
“哼,凭你也配知道老子是谁?”龙儿直起腰,左右转转脖子,像刚刚做完热身。他倒轻巧,却把我们吓个半死。一时半刻,只觉他比怪物还怪物。
“能逼退魔诱,你不说,也不太难猜。”少年眼神奇异,“只是,你在绝尘庄做什么?皓红城里的那个王没有把你供在冼濯殿膜拜?竟放你下来混世沾尘。这天道当真是要乱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少年又一笑,“即如此,当我没说。这宝珠你若要,就当赤艳峰献的见面礼。我也没意思要与绝尘庄为敌。不过是与一笑有些私人恩怨,不必抬到面上来大动干戈。”
“你这么懂礼术知进退,哥哥我甚是欣慰。”龙儿笑嘻嘻。
我一头雾水听着两人尽是弦外音的聊天,陡然全身一颤,反射性攥紧双手,右手掌心立刻火烧火燎地痛。举掌来看,满手血渍间一尾黑色正扭曲着挤入掌心,“啊~~!”
不知哪来的一记掌风击中我的额,我眼一翻朝后仰去。随着上仰的视角,天上的月慢慢被眼中弥漫的黑暗吞没。我沉入了很黑很黑的地方,没有光,没有触感,没有我。
可是,我的耳朵却份外灵敏,听得见风吹细沙,如水流淌的动静,也听得见那少年掩嘴喘息咳嗽的声音,还有龙儿与师姐大惊之下纵身而起的声音。
一阵衣衫摩擦生出的气流急动声。那少年咳得更厉害了。
“你要作什么?”师姐暴跳如雷。
“不废了她的手,待邪气蔓延到心口,神佛也救不得她。”少年淡淡言道。一阵缄默,少年道:“随便你们。对了,今晚之事权作没发生过,相信你懂我的意思,这对大家都好。”
玉玲珑的去声渐行渐远。沙子翻飞的声音渐渐代替寂静。
“你要作什么?!”不知发生了什么,师姐的声音比先前更为暴动。
翻沙声中龙儿闷声闷气道:“来帮把手,把这倒霉的丫头埋了……啊,我忘了她中了蛊,死了还能爬出来。这可怎么办?”
“你敢动来仪阁的人一根寒毛,我们跟你们金沙池没完!”师姐气极败坏。
又一阵窒息的寂静。师姐破空的声音响起:“你要作什么?!!”这已经是第三次说这句话了,丫真没创意,虽然一次比一次激动。
“我在想,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也埋了。”
“……我对你的来历一点不感兴趣。”
“真的?”
“苍天在上,绝对真的。”
“徐来的门下果然善解人意啊。那么,这丫头怎么办?”脚踢物体的声音。
“飞天向来有惹祸上身的通天本事,出什么岔子都属正常。不劳您费心想理由。把她给我吧,我奉了徐师兄命令看顾她,看丢了她我没法交代。”
师姐,你的同门情谊真叫我无语凝噎哇。我的神魂荡荡幽幽,幽幽荡荡,且飘且荡,今昔何夕?慢慢连听觉也没有。只觉自己死了,可是,死了的人会知道自己死了么?所以我又怀疑我是否死了。
这么过了些时辰,直到刮骨撕肉的痛楚逼得我猛然惊动,耳中又可以听到声音,那种有规律的心跳声,充满了生机地回响,满世界的心跳声。然后一声呼唤:“飞天……”姑娘腾地撑起了眼皮。在呼唤声中觉醒了。
“飞天。”徐来焦灼的脸首先出现,“你醒了?”
我看看他,瞪向殿顶,想了想,又看看他,转而又去瞪殿顶。骤然想到什么,举起右手到眼前张开,'奇‘书‘网‘整。理提。供'睁大眼发出一声悲鸣。
手让身旁的人抬起,“放心,目前还不会有事。”玄平将我的手翻掌向上,那个丑陋的血孔便暴露在了空气中,“若是整只的蛊会直接捣碎心,而你的只是顺着血脉渐进向心脏靠近。”
我捋起衣袖,顿时花容失色。肿胀的血管都已经到手肘了,按照这速度,今天太阳落山前我就准备洗洗干净入葬吧。“我要吃饭。”抬头冲后边同门叫,“听到没有,满汉全席!”这已是我最大的冷静,想当年没有来这鬼地方时,我的终极梦想只是平凡地吃喝。
满汉全席自然是没有的,一碗清粥你看着办。我眨眨眼,心下叹声真是苦孩子打死没人可怜,抬起惯用的右手就要拿,一旁来看热闹的勒风在玄平出声前提点:“那只手暂时不要用了。”
好嘛,残废了。怏怏用左手拿了勺子往嘴里扒,两勺子进嘴味同嚼蜡。满脑子是那条扭曲的虫子,忍不住又抬手去看。
“再看也没用,先吃东西吧。”勒风坐下身压下我的手,舀了勺粥递到我嘴边,迂尊降贵的举动震撼了在场一干人等,我没空关照,只管看着他。他扫了眼旁边一干瞠目结舌者,不动声色地问:“怎么?”
众人齐齐打哈哈。平日被他这么一瞄,我也只有打哈哈的份,可我现在不一样了,有的是胆色。人之将死,胆色爆棚。
“难得你对我这么温柔,若换了平时我真要高兴到疯掉。”我直勾勾盯着他,“我本来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不允许别人随便喜欢你的人,可是勒风,反正我都这样了,你就当发发善心,让我喜欢你吧。”
勒风明眸善睐,回眸一笑,“那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叫什么?谍对谍?
我索情不成,捂住胸口痛苦地咳嗽,想咳出一块血来博取同情。眼睛瞄到师姐在后头一个劲冲我抹脖子,十分委屈。我都要死了,你丫还威胁我。心情落寞地摆摆手,“我不记得了,我累了,你们让我静静。”背个身躺倒。
身后脚步零碎,大概人慢慢散了。徐来叹口气,“那你休息一下,玄平总会想出办法来的,你别太担心。”似感安慰的无力,又叹口气,替我掖了掖被角,也走了。
“刚刚你说什么?”
我吃了一惊,翘身回头,果然是勒风。“你怎么还不走?”我蹙起眉头,心里当真很烦。
“你说喜欢我。”他翘起唇角。
砰地倒回枕头,被子蒙住头蜷住一团。“是是是,我活这么大还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都要死了,说出来会瞑目些,你不用太有心理负担。”
“飞天,喜欢这类事情之于我曾经是最荒唐的,但听你这么说,我只觉满心欢喜。”
我在被子里愣了愣,霍地踢开被子,“什么?”
勒风站在几步外,“我满心欢喜。”
第4章
因为太过庞大的喜悦,简称狂喜,我开始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你确定?并且确定不是因为出于可怜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
我张开手掌看那可怕印记,觉得一切快乐都是幻觉,可以予瞬间幻灭,可是,此时此刻我又觉得人生多么的美好,姑娘还活着真是他母亲的可喜可贺,单为他说他满心欢喜。一时之间心里十五只水桶,七个上,八个下,又是绝望又是希望。哑在当场,一脑子惊涛骇浪的浆糊。
清晨的光投射进斑驳古殿,浓稠得调不开的颓艳色调里也留驻了半壁璀灿。勒风立于光中,脸却仍在暗影处,好似水墨调出的细致轮廓光影之间格外清晰,薄哂道:“可怜?纯粹多余的东西。”他的眼神不知投在哪重空间,手轻轻按胸口,“我只是觉得高兴。”
我想我是被他蛊惑了,舌头动了几动,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他很学院派地抒情了一会儿,撂眼看向我,我机灵灵打了个突,舌头一抽筋就在那胡扯:“那最好,希望我的喜欢一直让你这么高兴。”
“先活下来再说吧。”勒风抱臂上上下下看了看,满眼嫌弃。“真没见过你这么倒霉的。”
“啊?”疑似满腔热忱被泼冰水,我很有遇人不淑的饮恨感,炮仗似窜起来,“我想这么倒霉吗?我生下来又不是这么倒霉的,来了这里才这么倒霉的。我……唔……”
他亲住我的嘴,轻轻碾压,舌头舔了几舔,便温文尔雅放开。“脸好红。”
所有前尘都似被这一吻劈开,我半死不活喘出一口气,眼中热热的,快乐来得太猛有点心酸,勾住他的脖子情动道:“勒风,我不想死。我要好好的活着来喜欢你。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我,不可以不保护我,不可以不喜欢我。我也会好好待你,保护你喜欢你。你知不知道我说出这些话来,就抛下原来的一切了?我要在这个世界跟你当过命之交。你知道什么叫过命之交吗?”
勒风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