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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英雄迟疑了一下,随即继续摇头:“不可能。这树和小蛇在一起好几百年,咱们认错了,他也不能认错。”
他拍了拍大列巴的肩膀,绞尽脑汁的想要安慰对方也安慰自己:“可能他跟乌鸡似的,里面全是黑的,外面一层才是白的。”
大列巴对着婆娑宝树坐不住,片刻之后便惶惶然的离去了。阿奢取而代之的坐了下来,刚一坐下,一只手就被霍英雄抓过去贴在了面颊上。
阿奢现在和他也是老夫老妻了,有话直接就说。用手背蹭了蹭霍英雄干燥的脸,她告诉霍英雄:“小蛇看起来不大对劲,你心里要有点准备。”
霍英雄笑了一下:“他只要能活下来,再把大列巴送回家,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他能变成什么样儿,我不在乎,我也不管。管不了,不管了。让他回须弥山,找他亲爹管他去!”
然后他向前一拍婆娑宝树:“混蛋蛇,看你丑的。”
婆娑宝树表面忽然浮凸出一张脸,五官眉目依然很像施财天,但是眉宇之间隐隐有一点忧色。霍英雄吓了一跳:“树大神,我是不是刚才把你拍疼了?”
婆娑宝树保持着这一张愁眉苦脸,也不言语,也不变化。
92、妖化
施财天越来越有人模样了;可是他如今这个模样;和先前相比;却又是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变得通体乌黑;头脸虽然恢复了原貌;但光滑得能够反射光芒的长头发不见了。微微张嘴露出尖利的白牙齿;他沉睡一般半闭了眼睛,眼皮下方露出一线通红的眼珠。浑圆的蛇尾彻底被黝黑的鳞甲覆盖了;他蜷起手臂松松的攥了拳头;两只手倒还保留着原来的细长线条,然而指甲锋利;不复当初十指尖尖的洁净模样。
大列巴弯着腰;长长久久的看他;看到最后就慌慌的感叹:“咋变成这样儿了呢?”
霍英雄蹲在一旁,心中也很惶惑,但是勉强镇定了情绪,坚持和他对话,问他今天疼不疼,冷不冷,又让他不要怕,告诉他自己在外面等着他。
婆娑宝树的内部偶尔也会幻化出人脸,那张脸凑到施财天的耳边,仿佛是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施财天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没反应,偶尔尾巴尖弹一下,弹过也就安静了。
于是那人脸又伸出一条奇长的舌头,很温柔的从头到尾舔舐施财天。人脸这样做的时候,施财天那蜷曲的双臂仿佛会稍稍的放松一点,蛇尾巴的关关节节也像是拖得更长了一点。霍英雄默默的看着,想起了大狗舔小狗,大猫舔小猫,心里就有些温暖又有些酸楚,想这树对小蛇真是好,比自己强。自己一不耐烦就爱骂人,不如这棵树。
一天夜里,霍英雄无端的醒了。
醒来之后,他下意识的去摸阿奢,见阿奢正裹着一床棉被睡在自己身边,便悄悄的伸手从角落里摸到了手电筒。打开电源凑到婆娑宝树身边,他迷迷糊糊的想要和施财天说两句话。可是未等他张口,婆娑宝树中的动静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发现施财天在动,而且是激烈的动,几乎就是左奔右突。而婆娑宝树严密的包裹了他,即便被他冲撞的变了形,也依然不肯放他。骤然意识到了光的存在,婆娑宝树内部的施财天猛然回头面对了霍英雄,险些把霍英雄吓了个跟头。
因为此时的施财天睁了眼睛。
眼睛是血红的颜色,直竖的黑色瞳孔则是如同蛇类。在手电光芒之中,他的瞳孔迅速收缩,同时一头撞向了霍英雄,面目狰狞的张嘴呲出了牙齿。
婆娑宝树如同一座坚韧温柔的牢房,保护了他也保护着霍英雄。霍英雄看他终于活了,心中一阵狂喜,可紧接着见他竟然敢对自己呲牙发狠,心里又是一阵寒冷。爬起来打开了房中电灯,他在骤然到来的光明之中对着施财天喊道:“小蛇,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此言一出,阿奢先受了惊动。拥着棉被坐起身,她望着施财天愣了片刻,紧接着欠身伸手,把霍英雄拽到了自己身边:“不要靠近他,他有杀气!”
霍英雄不服:“他有杀气,还能杀我?”
话音落下,施财天一头又冲向了他。与此同时,婆娑宝树开始收缩,极力束缚着施财天的行动,施财天开始张牙舞爪的叫,叫声却还是和先前一样的。霍英雄耳朵听着过去的施财天,眼睛看着现在的施财天,心中一阵一阵的又焦急又难过,下意识的问阿奢:“怎么成这样儿了?怎么像疯了似的?这还是我那小蛇吗?”
阿奢拉着霍英雄起了身:“我去把大将军叫过来。”
因为两间营房之间只有一墙之隔,所以阿奢把头伸出门外喊了一声,就很轻易的把大将军喊了过来。大将军睡觉很轻,动作很快,说到就到;大列巴也受了惊动,因为怕惊醒了熟睡着的阿战,他没敢吭声,披着军装也跑了出去。
大将军和大列巴一前一后的进门之时,婆娑宝树已经收缩成了薄薄的一层绿膜,紧紧的箍住了施财天的身体。施财天的手臂被他勒在胸前不得自由,一条尾巴却是能够满屋子里乱扫乱卷。谁都不敢上前,唯有霍英雄纵身一跃,凭着体重压住了他。
施财天嗥叫着挣扎不止,仿佛是想用蛇尾巴抽他勒他,可下半截身体行动很不自如,因为婆娑宝树不允许他由着性子胡来。霍英雄俯身抱住了他,又腾出一只手用力拍打了他的脸:“还闹?你看我是谁?”
施财天在他怀里扭得激烈,忽然听得一声轻响,竟是他的利爪突破了婆娑宝树形成的绿膜,伸出去一把抓向了霍英雄。可在指甲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婆娑宝树迅速膨胀着重新吞没了他,顺带着也弹开了霍英雄。
霍英雄一后背撞上了墙壁,墙壁是塑料墙,他自己也是皮糙肉厚,所以满不在乎,就地一滚就又爬起了身,他望着婆娑宝树中的施财天大口喘气,因为实在是难以置信。施财天不是没挠过他,刚到饿鬼道的时候就曾经挠了他一个满脸花,但是那种挠和这种挠不一样,那种挠是急了,是耍脾气;这种挠是恨,是要杀人!
施财天复活了大半,然而霍英雄却像是死了大半,因为施财天不认识他了。
不认识他,也不认识别人,每天单是困兽一般的在婆娑宝树之中挣扎。霍英雄还陪伴着他,还在自言自语的对他说话。他当然是不理不睬,偶尔理睬霍英雄的人,是婆娑宝树。
婆娑宝树的话很少,隔三差五的开了口,也是想什么说什么,没有头尾。
“他变成了蛇妖。”婆娑宝树说:“应该送他回须弥山。”
霍英雄看着婆娑宝树,不知道看哪里才合适,因为对方形状不定,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没有脸。
婆娑宝树又自顾自的说:“应该把他交给帝释天。”
霍英雄动了动嘴唇,感觉婆娑宝树所说的话,自己全都没法接。
婆娑宝树也不需要他接,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为什么他的母亲会是一条蛇?”
霍英雄思索着回答:“可能……她生下来就是一条蛇,她自己也没法儿。”
婆娑宝树说:“蛇喜欢爬树。”
然后婆娑宝树就不再说了。
片刻的冷场过后,霍英雄缓缓的搓着手,感觉十分尴尬,想要重起话题,可是想了想,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树啊……”后来他终于又开了口:“你能不能变得稍微小一点儿?我想抱抱他,兴许对他好一点儿,他就能恢复神智了。”
婆娑宝树没出声,直接缩成了一层薄膜。
施财天刚刚闹过了一场,此刻还算安静。霍英雄打算用自己的温暖与爱心唤醒他的人性。将他的上半身搂到怀里,又把他的蛇尾巴也拢到了身边,霍英雄一边低头去看对方的红眼睛,一边抬手摩挲他圆圆的头。阿战有时候闹得狠了,就需要他这么顺毛摩挲一顿;他想万物一理,阿战是孩子,施财天先前也时常像个孩子,那么一套摩挲大法,应该可以对付两个孩子。
阿奢站在门外,低头看着房内的丈夫摆弄施财天,同时提着一口气,随时防备着施财天发疯。
大列巴已经连着好几天不肯进这间营房了,因为怕施财天,施财天的新形象简直吓得他夜不能寐。霍英雄冷不丁的一看施财天,也觉得他像妖魔鬼怪。他真思念原来那个雪白的施财天,可如今怀里就只有这么一条六亲不认的蛇妖。
起初,施财天是不许旁人触碰自己的,哪怕隔着一层婆娑宝树。然而霍英雄非抱他不可,不但抱他,还哄孩子似的拍他摸他。他仰面朝天的嘶声喊叫,在薄膜下露出森白利齿和鲜红的长舌头。霍英雄不管他,单手托着他圆圆的后脑勺,霍英雄像个真正的老爹一样,很执着的左右摇晃身体,同时哼哼呀呀,是个要哄他睡觉的姿态。
及至他略略安静了,霍英雄才让他偎到自己的臂弯里,顺便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瘦骨嶙峋的肩膀和胳膊肘。低下头撅了嘴,霍英雄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又小声说道:“小蛇,你快好起来吧,我都连着好几天没理过阿战了。阿奢每天都要带人出去找食物,我也没时间帮她的忙。你快好起来吧,你好了,我就能管我家里那一大一小了。”
话音落下,施财天无动于衷的又开始摇头摆尾。霍英雄看着他,发现他神情痛苦,似乎攻击是次要的,他主要是想逃脱。
但婆娑宝树就是不让他逃。
又过了些天,施财天渐渐的安静了,也许旁人触碰他了。
婆娑宝树变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绿馒头,静静的卧在屋子中央。施财天在绿馒头里慢慢的动,霍英雄蹲下来一拍婆娑宝树,施财天就转向他也抬起手,去印他的手掌。
霍英雄看他又认识自己了,那种喜悦仿佛是亲生的孩子失而复得:“小蛇,这回你可是变丑了。”
他看施财天只是“变丑”而已,却没有留意到施财天新生出来的妖气。微微的垂下眼皮,施财天向他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很渴望与他亲近。
霍英雄也看出来了,于是对婆娑宝树说道:“放他出来吧,他肯定是在你那里面呆得不耐烦了,让他出来散散心,兴许还能白回来呢。”
婆娑宝树不理会。
霍英雄知道婆娑宝树不是大傻瓜,既然不肯放,自然有他不放的道理。但是眼看施财天越长越是完整,又总是作势要投到自己怀里,他便忍耐不住,一天至少要唠叨好几回。
婆娑宝树天天听他啰嗦,又见施财天的确是很乖,便渐渐的也软了心。
93、脱胎
施财天趴在婆娑宝树之中;感觉自己像是卧在了娘胎里;温暖柔软;被浓稠甜蜜的汁液从头到尾的包裹。这是个很熟悉的环境;熟悉得如同面前霍英雄的面孔;这液体和那面孔;在施财天的印象中,都应该是美好而又可亲的;但是一场死去活来的脱胎换骨让他变了性子。随着痛苦的慢慢减轻;他也渐渐的记起了往事——记起了,可是丝毫不动心;仿佛心在火湖上方被烧成灰烬了似的;没有心了。
没有心了;也没有感情了,只是觉得液体让人气闷。他枕着一只手背侧过脸,本能似的抬起手,要去触摸霍英雄拍在婆娑宝树表面的手掌。隔着厚厚的一层膜,两只手掌相印了,相印之后,施财天又向他咧嘴一笑。
这笑是有目的的,他想让霍英雄把自己从婆娑宝树中放出去。他一张嘴就能喝到清甜的汁水,可这汁水忽然不合他的胃口了。朦朦胧胧的望着霍英雄的指尖,他下意识的抽动了鼻翼,鲜红的舌尖也游过了雪白的齿间。那手指一定是有气味有温度的,牙齿刺破皮肤,涌出的鲜血也一定是甘美的。要甜一点,要腥一点——腥一点很重要,他需要一点血腥味的刺激。
有时候婆娑宝树外面坐着的不是霍英雄,是大将军。大将军也经常用手指在婆娑宝树的表面捅一捅戳一戳,或者很好奇的歪着脑袋去看施财天的眼睛。施财天不理会他,因为感觉这人的血是苦的涩的,这人的气味也是寒冷的。
阿奢也经常在婆娑宝树跟前蹲一蹲,她不搭理施财天,蹲着的时候通常是在吃东西,吃果冻树的肉,吃腌过了又煮过了的地猴子,吃一管一管的油膏。施财天定定的望着她,很笃定的认为她的血也苦,但是苦中带甜,有芬芳的气味。
除了霍英雄之外,他对大列巴也很感兴趣。大列巴粉白的皮肤让他不是很有食欲,可大列巴的鲜血一定又热又腥。大列巴一见他就哭丧着脸唠唠叨叨,他懒得去听那唠叨的内容,只是被婆娑宝树拘禁得要发疯。偶尔低头看看自己乌黑的手臂手指,他也会记起自己当初雪白的模样,不过变颜色这件事在他心中,不知怎的,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如今只是躁动,只是嗜血,非常的想一个人挣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