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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眼余光,竟然还化作天光浮于顶上,这是何等壮阔!
“感谢老师说法。”钱逸群道,“至于这大道至理嘛。我道门有《yīn符》三百字,《道德》五千言,小道怎敢置喙。”
“真人出口是禅,老衲只求一参。”雪岭盯着钱逸群。
禅宗在佛门之地位超然,乃是乘佛法之外第十乘,为教外别传,不立字。始于迦叶笑花,盛于六祖破空。
唐宋以后,禅宗又融合儒、道,在这佛门之,凭空多了孔、颜心斋,南华逍遥。禅师们的眼里,万般佛法皆为虚幻,世间种种同归一途,故而禅宗又称佛心宗,摄持一切乘。
禅师们以参禅为务,要“直指人心,见xìng成佛”。
以何物来指?
有人以话头为“指”。所谓话头,乃言者无心,闻者恍然。只要机缘到了,只言片语便能度人超凡入圣。这话头不拘是谁人说的,也不拘说了什么,但总是以高真大德所立更有指向,领人见xìng。
雪岭法师修行以来,拜访同修高真,碰的就是这机缘。看似有守株待兔,瞎碰乱撞之嫌,却是禅门正宗法径。说不定哪天突然来个牧童,寥寥三两字,便成就一代宗主呢!
他法眼如炬,见了钱逸群的异相,知道这道士绝非卖弄小聪明,投机倒把之徒,发愿上前求教。至于那轮回珠,在旁人看来是价值连城的至宝,在他眼不过是随缘聚散的过客而已。
这便是高僧与凡人的区别。
“行悦,何谓道?”钱逸群心一动,默问号称“道家门徒”的行悦。
“一即是道,道即是一。”行悦道。
钱逸群眉头微微一皱。心道:这不就是有物先天地而生的老话么?说起来,关于何谓佛,何谓道,千年来不知道被人问了多少次,答案无论怎么都逃不出老子的名言,庄子的譬喻。如果只是拿这些出来充货,这位雪岭法师多半只能失望地收起轮回珠,留待机缘成熟。
“答大和尚问,”钱逸群略一沉思道,“yīn阳分立而有天地。有动静,有清浊,有善恶。贫道由此可知,道含善恶而无善恶。”
雪岭微微颌首,若有所思。
钱逸群却知道这不是开悟的表现,可见这个道理雪岭法师早就明白了,只是现在才被自己点破而已。
“道与佛,异名而同实,敢问道!”雪岭问道。
钱逸群默然无语。
雪岭一笑:“真人也只能以行示道么?”
唐之后。禅门大兴,问佛的风气十分盛行。那时候的士大夫听多了“一言醍醐。灌顶清凉”的故事,都以为只要高僧点上一句,自己就能肉身成佛,故而满天下地找高僧去问。引出了各种狂禅不说,真的悟了的人却也不多。
所以曹洞宗的禅师们说:“一说即错。”以沉默应对这些问佛之人。然而同样是沉默,凡人的沉默是“不知道”。高僧的沉默却是“以行示佛”,属于开悟的一种,所谓不作为之作为。
雪岭虽然相信钱逸群不同俗流,但是在开悟之法上。却恐怕难以创新。他这一笑,并非嘲笑钱逸群,更多的是自己的无奈。
钱逸群摇了摇头,竖起食指。
雪岭这回真是只有苦笑了,无奈问道:“一指禅?”
一指禅的故事源自唐朝的俱胝禅师。
俱胝禅师刚出家住庵的时候,有位女尼法名“实际”,头戴斗笠绕着他走了三圈。说道:“你能说出一句有禅机的话,我便摘下斗笠。”俱胝禅师说不出来,沉默以对,十分遗憾。
女尼见此。便要离去。
禅师说:“天sè晚了,还是留这儿住一宿吧。”
女尼又道:“你能说出一句有禅机的话,我就留下。”
俱胝还是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女尼离去。
因为这件事,俱胝禅师发了大勇猛jīng进心,立志要参访明师,见xìng成佛。正巧天龙禅师来看他,他便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跟天龙说了。
天龙禅师一言不发,竖起一指。
俱胝禅师恍然大悟,瞬间见xìng。他后来也常常用这“一指”来开示群迷,并且在圆寂之前对众人说:“吾得天龙一指禅,一生用不尽。”这句话说完,他就入灭了。
故而后学称为“俱胝一指”,或是“指头禅”、“一指禅”。
一指禅看似简单,颇有一针见效的味道,不过内玄机却非简单一竖就能行得通。否则佛家也不用什么寺庙、仪轨,只要一群和尚每天举着手指在街上走就行了。
钱逸群嘴唇微微翕张,竖起的食指左右轻摇,皱眉道:“我是让你闭嘴!我在想那个东西是怎么做来着……唔……想起来了!”钱逸群高声叫道:“取纸来!”
他只要纸,下面和尚却连笔墨砚台一并送了上来。
钱逸群突然挚出宝剑,吓得周围和尚齐齐后退一步,惟独雪岭、法证两位老僧神sè自若。
宝剑在雪白的宣纸上飞快划过,归鞘入篓,一气呵成。
钱逸群拿起桌上现裁出的纸条,拎起两个角,对雪岭道:“正面。”说罢,两手一错,展示了另一面,道:“反面。”
雪岭微微颌首,道:“真人的意思是,大道正反一体,并无区别么?”
“若是仅限于此,我怎好意思拿你的轮回珠呢!”
第四十三章大威德金刚怒目,玉清天真灵下盼(三)
钱逸群扬起嘴角,在纸条的短边上唾了口唾沫。捏着纸角的手腕轻微一转,搭了上去。他两指一捏,薄薄的宣纸就被黏成了一个纸环。
雪岭法师接过钱逸群递上来的纸环,面露疑惑之sè。他细细看着这个微微有些奇怪的纸环,目光在纸面上游走……在走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的原点。
“这就是道!”雪岭涌起一阵清凉,从头到脚,彻底浸透。
在他身,久久沉寂的灵蕴奔腾起来,渗入四肢百骸,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舒爽。灵海上的七魄灵光显现,如宝珠,如明月,光辉四shè。心炁更是奔流不息,无间喜悦勃然而发,难以自抑。
这个纸环,便是数学的魔比斯环。
只是一个小动作,三维度的纸环就会变成一个二维的纸带。在这个纸环上,没有正面,没有反面。取任何一点,都可以一笔回到,不会有边沿阻碍。
正是冥冥之,钱逸群想到了这个小道具。
这个纸环的确有“道”的特征:无始终,无正反,无高下,有区别。
如果说俱胝一指蕴含了万法归一、万物归一,那这个纸环本身就是一。
但是……
——这个纸环真是一么?
钱逸群心突然一怔,浑身麻痒,心隐隐有一个念头要喷涌而出,却好似被一层纱布蒙着。隐约可见其形状,却难以看个透彻。
“这是道么?”钱逸群微微侧着头。问雪岭。
“是!”雪岭激动着,同时也在体会身体的激荡,他很快就在静定世界遨游,用这个证悟去检视自己的世界,以及外部的世界。
境界就如眼镜。一旦境界变了,就如换了新的眼镜,所见所感再也不同以前那样了。
“这不是道。”钱逸群突然劈手扯过那个魔比斯环,十指发力,瞬息间将它撕得粉碎。他扬手一撒,碎纸如雪花般飘落。被正月的寒风吹向了茫茫天地,转眼便不能寻得一片。
“这才是道!”
钱逸群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
灵海上的帝钟发出声声震响,就如木道人敲出来的一般无二。
钱逸群目光空灵,好像四周一切都变得平静起来。
伏矢魄原本一脸忿怒,此刻如同重塑,眉间舒展,双目微睁,唇关微合,整个儿都放松下来。
雪岭听到天际钟响。接连成片,目光随着碎纸飞向了天边。继而又回到这个论台上。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向钱逸群表达感激之心。
钱逸群从窥道而产生的喜悦之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雪岭老禅师,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老禅师双手捧珠,道:“多谢真人,此珠该当与真人有缘。”
“道人得了此珠,当以此随缘救助。不负如来。”钱逸群郑重答道。
“阿弥陀佛,真人慈悲。”雪岭道。
钱逸群接过珠子,试着投入金鳞篓,没想到这轮回珠倒是很轻松就被纳入了。不过此时钱逸群正在窥道之喜,心无分别,万物如一,浑然没有得失之感。
法证看似比雪岭要老。却称道:“师兄,何不入静室参禅?”
“佛在天地间,何必将自己关起来呢?”雪岭推开法证,颤颤巍巍步下问难台。口有辞,只赞叹因缘际会,一朝得悟。
法证看着师兄的背影,随口道:“关在屋里便不见佛了么?”
钱逸群闻言一笑:“雪岭和尚心悟了,大和尚嘴悟了,皆当恭喜。”
法证一怔,眼帘下垂,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钱逸群站在台上,四周一片静寂。
观众们很难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不见钱逸群的小动作,也不知道魔比斯环的奥妙,只以为钱逸群黏了个纸环,便让一代高僧心悦诚服,恍然大悟。
不过他们并不需要过程,他们只需要一个偶像。
一个可以膜拜、依赖的偶像。
最先有一个人跪在了地上,继而他身边的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在一片隐含癫狂的气氛之,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纷纷磕起头来。
想一朵非正常开放的琼花都能让人膜拜,何况一个疑似神仙的道士呢!
在场的出家人却尴尬了。
他们不可能顶礼膜拜一个年轻后学,即便他可能真的含德有道,但“我执”“我慢”永远会在凡人心头留有一席之地。正是这一席之缺,使得他们难以破开“吾身”,得见“真我”,难以如雪岭那样向晚学俯首。
陈致和站在幡下,努力不让眉头皱起来,心暗道:这厚道人丝毫不见厚道,就这么让人拜着,你想当教主么?还不下来!
钱逸群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在等人
呜呜~~~
又过了片刻,只听远处传来声声号响。
钱逸群转向号角声处,之间四个头戴红sè僧帽,身穿大红僧袍的喇嘛,两两一排,吹着**螺往论难台走来。
这**螺硕大无朋,足足有一丈长,故而这四个喇嘛长得前矮后高,法螺便架在前面那人肩膀上,由后面那喇嘛来吹。
法螺过后便见一个大喇嘛,皮肤黝黑粗糙,身上的僧袍斜穿,大正月里袒露出一边臂膀。他也带着红sè僧帽,手持两丈长的金刚伏魔杵,踏着法螺号声往前走来。
“这是嘎巴仁波切。”法证站到钱逸群身边,低声介绍道,“他驻锡准提寺,不知今rì为何来这里。”
此时汉传佛教对于密教一向有些不冷不热,密教因为语言问题,也很少愿意跟显宗往来。实际上两教同源,显密二宗的实质差别并不是很大,密宗一样有显学,显宗一样有秘传。而且破和合僧乃是下阿鼻地狱的大罪,故而即便宗派不同,也不会发生佛教内讧的事。
“拉须嘎巴达瓦。”钱逸群淡淡道,“他是来找我麻烦的。”
法证喔了一声,道:“不知真人与他有什么误会?可需要小僧做个调停?”
“上次我助张天师打退了yīn山邪道,那邪道怀恨在心,又怕天师府报复,便找他出头。”钱逸群简单明了道,“今rì恐怕难以善了,大师还是另作准备吧。”
“唔,我只修佛法,未证神通,要不要追回我师兄?”法证说道。
“求之不得。”钱逸群没有丝毫客气。
第四十四章大威德金刚怒目,玉清天真灵下盼(四)
所谓狮子搏虎尽全力,搏兔亦尽全力,钱逸群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帮手。刚才雪岭的那声狮吼音犹在耳,可见修为应该不低。
法证听了钱逸群的话,连忙跑下台去寻找雪岭,只留下钱逸群眼看着嘎巴一行缓缓过来。
嘎巴到底是藏地名师,前面四个藏僧开路,后面还有一行藏僧侍卫,左右不下二十余人,颇有排场。钱逸群知道他是因为在汉地耳聋眼瞎,否则也不会与白眉老妖为伍。
等这一行人走近,四周围观百姓自然分开。嘎巴两步迈上论难台,站在钱逸群面前。他身后跟上来一个年轻僧侣,大声说道:“这位是我乌斯藏宁玛巴嘎巴仁波切,特来东土印证佛法!”
宁玛巴便是藏传佛教的宁玛派,因为僧侣戴红sè僧帽,故而被称作红教。“宁玛”在藏语是“旧”、“守旧”的意思,因为他们自称传自吐蕃时代的佛法,并且坚行不变,因此得名。
若说明朝对于乌斯藏的统治,概括起来只有四个字:多封众建。
从永乐皇帝开始,便先后册封了三位**王为xīzàng之主,便是后世所知的大宝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这三位法王的册封标准很简单,依其所属教派的实力分封,统领藏地政教。三**王之下还有藏地五王,一样是政教合一,世代由朝廷册封,与一般藩国之主没有区别。
三**王或以血统继承,或以转世继承。都无须经过朝廷封赐。尤其以大宝法王为尊,永乐帝曾赐封号为:“万行具足十方最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