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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王家小姐好奇地凑了过来,眼睛飞快地在信上扫过,牢牢印在脑中。
符玉泽已经收起了信纸,道:“也没甚么大事,只是我师兄要来了。”
“你师兄?是张天师的弟子么?还是天师八将的弟子?”王小姐瞪大了眼睛,貌似可爱地追问道,一如后世的追星族模样。
符玉泽当然不能说自己对于那位厚道师兄所知甚少,只得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道:“还是请为他准备两间屋舍,他另外有个朋友一起来。”
王家小姐坦然应诺,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并非如表面一般超然物外。
一般来说,像王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参与家中事务。在明朝,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许多家规都说“传媳不传女”,因为媳妇是自己家人,而女儿出嫁就是外姓人了。
这条铁律在山右王家却是例外。
王家的女子时常参与家族事务,并且常常比王家的男子更显得耀眼。作为商人,王家很清楚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同时也有得是耐心、钱财来收罗这些奇货。
当然,这些奇货却不是用来转卖的,而是像酒曲一般,用来制造更多的奇货。
符玉泽虽然还不足以一眼洞穿这等深厚的城府。却对这位王家小姐隐隐有些排斥。他收了信纸,理所当然地告辞王小姐,去外院找白枫等人了。
这封信,以及这种纸鹤传书之法,很快就在这个小圈子之中传了个遍。
只是真正能够施用的,却还是只有符玉泽一人。
符玉泽本来天资不错,又有画符的本领,拿着茅君笔很快就能毫不费力地画出数张鸿雁符——他为这符取的名字。其他人只能用符玉泽画好的符纸写信。然后再交给符玉泽诵咒放飞。
如此一来,收信人的范围就仅限于符玉泽认识的熟人之中了。
符玉泽的第一封信,却是寄给顾媚娘的。
不过小半个时辰,顾媚娘和杨爱就在钱卫的陪同之下来到了王家庄园,要见符玉泽。
的确,杨爱和顾媚娘以及钱卫,都没有投入王家。她们很清楚自己的立场,至于是不是投身这场“盛事”,总得听了钱逸群的意见才能决定。
“老师怎么给你传书不传给我们呢?”顾媚娘见到符玉泽,不悦道。
“怕是因为只有我会画符吧。”符玉泽嘿嘿一笑。“你要传书给谁?我来帮你送出去。”
“先给老师回信吧!”杨爱提醒道。
这才吓得符玉泽暗自咋舌,连忙回了信给钱逸群。又送出一封给天师府。他倒不是有心要通风报信,纯粹是学会了秘法忍不住炫耀一番。
张天师收到符玉泽的信的时候,已经收到了钱逸群的飞鹤。这种法术在真正的行家眼里,难度并不算大。就连符玉泽都能轻松掌握的法术,更不会让张天师费神。
非但张天师收到了这纸鹤,另有一只纸鹤正飞往更遥远的苏州府呢。
钱逸群刚从翠峦圣境中出来,就一口气放飞了数只飞鹤。为他传递消息。这些飞鹤速度一般,与寻常鸟雀无异,却胜在不用饮食休息。更没有天敌猎杀,朝夕不坠,故而在明季之世,已经算是超特快专递了。
不过他自己的速度也不慢,翻山涉水如若等闲,只比鸟儿慢了区区几rì便到了中都凤阳。
凤阳虽然是明廷龙兴之地,却远不如南北二京发达。王家英雄大会的事闹得沸沸腾腾,就连普通行路的客商都忍不住去凑凑热闹。
……
“那些山西老抠真是一文铜钱掰成两半花,哥哥我这般的身量,竟然才给了丁字房!”
酒楼之中,钱逸群与以琳刚刚入座,便听到隔开两桌有人大声抱怨。
以琳大大方方地望了过去,正巧那人也回望过来,两人不由对眼。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多半已经羞红了脸面垂头滴血了,偏偏以琳是山里长大的,并不知道忌讳,只是淡淡一笑,好像是在安慰那壮汉的怀才不遇一般。
那大汉压低声音对自己伙伴道:“看到那边那个美娇娘否?她刚对我笑了!”
他那伙伴歪着头偷看以琳,附和道:“多半是那个公子哥不济事。”
“嘿嘿,”那大汉贱笑一声,“哥哥我去去就来。”
钱逸群一直看着窗外,耳朵却将这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收了个全套。他感觉到地板震动,方才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那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在chūn寒陡峭的rì子里只穿了一件单衣。
壮汉走到钱逸群身边,瓮声瓮气道:“你这可有人坐么?”
“没有,坐吧。”钱逸群道。
那壮汉假装听不出钱逸群的不悦,拉开条凳坐了下去,朝以琳露出一口黄牙:“小姐是哪里人氏?来中都所为甚么事?”
以琳微微掩鼻,正是受不了他的口臭。她心中暗道:怎的山外的人都这般味道么?还好钱道士却没有。
“王家给丁字房是什么意思?”钱逸群敲了敲那壮汉的肩膀。
“你大胆!”壮汉猛地站起,踢开身后的凳子。
钱逸群轻轻点了点筷子:“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惹了道人我不痛快。”说话间,一双竹筷已经浮在了空中,直指那壮汉的双眼。
那壮汉哈哈一笑,道:“好叫你得知!哥哥我也是有见识的!兄弟你这一手,起码在王家能领到天字房!”
——你脸变得真快……
钱逸群缓缓收了筷子。
壮汉拉开条凳,大马金刀坐了下来。道:“王家虽然豪富,却是个jīng打细算的主。”
钱逸群点了点头:“商人都是如此。”
“着啊!”壮汉一拍大腿,好像是经年故友重逢一般,“所以他家为了不白花钱,将招徕的英雄豪杰分成了四类,分成四房。如兄弟这般神通玄妙的,都在天字房里当老爷般供着。”
“天字房……跟丁字房什么关系?”
“在天字房之下,便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等客房。”壮汉道,“那些没有神通玄术,但江湖名望高,手段了得的大豪侠,便在这八等之中。”
其实真正的江湖客人只排到丁字。戊己庚辛这四房,已经是杂役仆从、马夫挑夫们住的地方了。那壮汉怕被钱逸群看轻,故而扯在一起。
钱逸群哦了一声,心道:原来王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玄术修士之间啊!看似等级排列下来,“天字辈”与“天干辈”却是质的区别。
——也多亏王家的这等科普。省了哥不少麻烦。
钱逸群心道。
“你可以走了。”钱逸群示意小二快些上菜,对那壮汉挥了挥手。
那壮汉却没动。陪笑道:“小弟人称浪里横帆小白龙,本姓彭,世代居住彭泽湖。虽然陆上功夫稀松平常,但是抄帆掌舵的本事可是实打实的。敢问道爷怎么称呼?”
钱逸群拍了拍腰间,只是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腿,放在以琳碗里。以琳微微笑了笑,伸出玉手。抓住了鸡腿啃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忌美女形象的想法。
钱逸群看了心中大喜:这姑娘出身好,却没有半分做作。岂非佳媳?带回去一定会让二老欢喜。
一念及此,脸上自然浮出一层傻笑。
狐狸看在眼里,心中担忧:这两人自从碰到了一起,常常如此傻笑,看来咱重塑灵体的大计就如此毁了!唉,只听说有人智慧蒙蔽,像这厮智力都蒙蔽了的,也是天下少见!
“道长?道长!”壮汉叫道。
“你还不走?”钱逸群皱了皱眉头。
“这个……”
“看到了我腰间的鱼篓,还敢跟我扯那些胡话么?”钱逸群厉声道。
“你也听出来了?”以琳嘴边泛着油星,好奇问道。
“水面人家,哪有这般白嫩的?”钱逸群不屑道,“显然是个不会功夫的混子,来这里骗饭吃罢。”
以琳点头道:“这般身量,做些什么不好,真是懒人奇多。”
两人一言一语,将那浪里横帆小白龙说得满脸通红,灰溜溜地退了回去。等他回到桌前一看,自己那新结交的“朋友”已经不见了。非但留下了一桌子的残羹冷炙,更留下一笔简直三两银子的巨债!
钱逸群和以琳听到店家与那壮汉争执,对视一笑,又让狐狸看得心头烦闷。
不过这壮汉倒真的是王家的“门客”,关于三六九等的分房制度也算说得简单明了。
钱逸群在符玉泽的回信中只看到了王家庄院,没见符少单独告知杨爱和顾媚娘的落脚处,只以为他们住在一起,便与以琳跨鹿直接取了王家庄院。
“大娘,请问王家庄院在哪里?”钱逸群在路上拦住了一个当地大妈。
大妈伸手一指:“东门外。”
这个概念十分宏大,也十分jīng确。
东门之外不到二里,便见有人搭出了茅棚,棚子里放着各种点心茶水。钱逸群本以为是城外茶肆,却听见有人招呼:“二位是来参加除妖大会的么!”
那人四十开外,容貌jīng干,一口浓浓的山西口音,就像是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
谁都知道,王家是山西人。
这人正是王家在中都别院的二管事,名叫王观。他从来都以善于相面自命,颇喜欢人家喊他“王半仙”。他平rì并不常来此处,只是今天心血来cháo,刚来了没多久,便见一对男女跨鹿而来,简直比他还要有“仙气”。
王观脑中已经闪过了数个人名,都是王家重金礼请的“神仙人物”。其中似乎并没有女子,也没有如此年轻的男子。只是他也知道,真人无相,不能以皮囊取人,即便年轻如钱逸群,他还是毕恭毕敬,就如下等杂役。
“我们是来找人的,”钱逸群开口道,“符玉泽、白枫、白沙,这三位都是我朋友。”
王观身躯一震……
看走眼了?
这三人的名字完全没有听说过啊!绝对不是天字房里的贵客。
王观这等人,只要有些身份的客人,听过一次名号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然知道其中有些什么人。
如果只是那些武林上的泥腿子,即便在甲字号里,也不需要王管事出面。
“来人,招待客人!”王观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匆匆一抱拳,连场面话都没说便走了。
王家是官商之家,这些管事虽然不是七品官,但真正的七品官见了他们也不敢随意称兄论弟,自然能有这份气魄。
“我们冒犯他了么?”以琳对于人类的礼节还不明了,纳闷道,“是否该下鹿见礼啊?”
“狗样的东西,不配咱们下鹿。”钱逸群道。
“你为何看不起狗?是在欺辱我么?”以琳微微撇嘴,两道平眉往中间送了送。
钱逸群这才想起来,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啊!这位狐女怎么都好,就是敏感了些。
……不过,我喜欢!
钱逸群脸上瞬间堆起了贱笑。
十九章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多勇夫
两人的对话理所当然落在王观耳中,当即变了脸sè,转头冷声道:“狗?别以为骑着一头鹿就可以装大尾巴狼!你想当我这样的狗都不够格呢!”
钱逸群并不介意别人骂自己,早在穹窿山他就知道任何辱骂不过是天外浮云。
只有力量才是真的。
厚道人身形一晃,人已经站在了地上。他正要出手教训,突然身后飞出一条白练。
白练一头缀着两个铃铛,在空中碰撞,叮当作响。另一头却是缠在以琳的手腕上,被衣袖虚虚遮掩。
王观还没反应过来,蓦然觉得双腿一紧,低头一看,下身已经被白练缠了个紧。
以琳重重一扯,登时将王观扯倒在地,对钱逸群喊道:“上来,咱们走!”
钱逸群飞身跃上大角鹿,一拍鹿颈,道了一声:“鹿兄,咱们走!”
大角鹿吃多了仙灵珍草,颇有些灵智开启的苗头,大通人xìng,撒开宽厚的四蹄便跑了起来。
王观被拖在地上,哇哇大叫。
草棚里的王家人纷纷跑了出来,跟在鹿后大声叫嚷:“放开王管事!快放开王管事。”
钱逸群哪里理会他们,犹自在以琳耳鬓道:“你倒是杀伐果断啊。”
“什么杀伐果断?我又没杀人。”以琳道,“不过他让我不舒服,自然要教训教训他。”
“教训他可以,不舒服却没必要。”钱逸群嘻嘻笑道,“他这样的土鸡瓦狗,哪里配在你心里添堵?”
“是啊是啊,起码也得是你这道士般的人物嘛。”以琳跟着笑了起来。
钱逸群嘿嘿一笑,纵鹿狂奔,一时间风驰电掣,速度惊人。
等到了王家庄院,那位王观王管事已经三魂去了两魂半。躺在地上辗转呻吟。
“是何方妖人!”门口的王家健仆手持哨棒,排成一列,如临大敌。
以琳手腕一振,在铃铛声中将白练收了回来,好整以暇,默默骑在鹿上。
钱逸群朗声道:“我来找几个人,天师府符玉泽,或者苏州白枫昆仲。”
门里又出来一个管事。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王观,叫道:“你这是不给我们王家面子!”
以琳等得有些不耐烦,对钱逸群道:“用纸鹤将你朋友叫出来不就行了?这凤阳地界,咱们能早走便早走吧。”她背着母亲出来玩,到底心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