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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逸群扬起头,摸了摸下巴上的硬汗毛,道:“那又有个新问题了,为什么我也融合了魅灵,但是上面没有我的红点?”
“说明你阳气壮,压制了yīn灵呗。”狐狸理所当然道,“钱卫压不住,自然就更像鬼了。”
“原来这就像是跷跷板,此消彼长啊。”钱逸群叹道,“我若是阳气旺,是不是可以一直融合下去?”
“看你呗,总有到极限的时候。”狐狸关上了寻鬼司南,“还得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它嘟囔着在钱逸群一堆杂物中翻找了片刻,除了那枚破财落宝铜钱,对其他东西都颇为失望。
钱逸群还在想融合魅灵的事,今天他才发现这神通真是比任何玄术都好用,除了消耗大一些,简直就是随心而动。如果要继续融合魅灵,又不想变成鬼,那就只有增强自己的阳气……他问狐狸道:“怎么才能壮大阳气呢?”
狐狸见钱逸群敷衍自己,心中不爽,暗道:“咱又不是你师父,有什么义务教你?”一念至此,便说道:“上山问你师父去。”
钱逸群听出狐狸言语中的不满,当下陪笑道:“等下小子给您准备一条烤羊腿。”
狐狸跳下床,道:“不用了,咱回张家去吃。对了,你拴在前院的那妞咱就带走了。”
“妞?”钱逸群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正确,试探问道,“那头狐狸是母的?”
狐狸又发出一声怪笑,径自朝外走去。不一时,外面传来一声狐啼,宛如婴儿哭泣。很快就听到玳瑁高声喊道:“狐狸逃跑了!快抓住!”
钱逸群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让玳瑁打开门,放两只狐狸出去。狐狸这种动物十分狡诈,未必会信任同类。钱逸群对于披着狐狸毛皮的白泽能不能把上狐妹深表怀疑,不过这已经不是需要他考虑的问题了。
“少爷,”钱卫在钱逸群身后低声叫了一声,“我还能做人么?”
钱卫年过半百,本来就是阳气衰败。他又是个狱卒,整夜整夜呆在yīn森cháo湿的地牢里,白天在家睡觉,早就yīn盛阳衰。被魅灵一附体,自然就成了“鬼”。
钱逸群倒不需要等到上山去问铁杖道人,这种养生壮阳的问题,直接请教吴有xìng不就行了么?
第七十五章静气临事
陈象明早上进了书房,李师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昨晚木渎张家被白莲教邪徒纵火,烧毁了好几间屋舍,都是互不接连的,可见纵火犯多处点火,十分可恶。
如今山陕闹贼,其中夹杂了许多白莲妖人,再加上天启二年的白莲盗首徐鸿儒谋反,各地守臣已经视白莲如洪水猛兽一般。江南税田闹出这等幺蛾子,没人能坐视不理。
“东翁,”李师爷怀着一份帖子,颇感棘手,又说道,“张氏还有一份密贴差人送来,说是只有东翁能看。”
陈象明冷哼一声:“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何以如此猥琐貌?你拆来读与我听。”
李师爷也不坚持,取出禀帖,先道:“帖上题款是:同修士子张文晋拜谒醉花庵门下先生陈。”
陈象明脸sè变得十分难看。他身为进士,又是一县之尊,张文晋竟然以同辈礼致帖,实在是狂妄。然而若以秘法修行来论,张文晋是孙阁老的弟子,还真挑不出什么礼数来。
李师爷顿了顿,知道自己过了今天再不能装傻充愣,对于许多隐秘事当做不知,暗中叹了口气。
“张某拜致丽南兄阁下,”李师爷清了清喉咙,读道,“昨夜……”
“拿来我看。”陈象明出声道。他隐隐觉得昨夜事颇为蹊跷,自己白天刚让钱逸群去偷米芾研山,下一步棋还没动,张氏那边就遭了白莲贼匪。莫非是钱逸群动作太快?他倒是巴结。
李师爷松了口气,将帖子双手奉上。
陈象明一目十行,几个呼吸间就将信看完了。这信里果然说钱逸群勾结匪人,假借办案之名行凶顽之事,杀了沧州戴氏子,并张府仆从十余人,凶残至极,令人发指。信中末尾又说戴世铭是孙阁老的弟子,张氏已经致信běijīng,通报噩耗,请陈丽南先拘禁钱逸群,不叫凶手逃亡。
“钱逸群呢?”陈象明见钱逸群没有落在张氏手里,心中已经定了一大半。他抬头看了看书案右边墙上的竖轴,上书篆隶:非静气无以临大事。
这卷竖轴是他赴会试时,师父王士骐送他安心的。轴上并没有落款,只有一方“觚不觚”的闲章。这闲章是他师祖王世贞撰写《觚不觚录》时刻的,除了赐家中子侄字书上用过几次,再没流传出去,不为外人所知。
——师祖这篆隶果然有文征明的残韵。
王世贞在士林之中有三绝:文章、藏书、鉴藏字画,本人的书法倒不被世人所重。他在篆隶一道极推崇文征明,对前代书家颇有鄙薄。故而他自己的字写出来也很有文征明的味道。
陈象明看着那副静气书,心头放空,呼吸绵绵,好似老僧入定。
李师爷知道陈象明有看字静心的习惯,束手站立一侧,不敢说话。
过了良久,陈象明从鼻腔里发出嗯地一声,李师爷方才凑前道:“早间钱大通报说:钱逸群彻夜办案,受了些皮肉伤,今rì请休。”
“唔……”陈象明点了点头,又瞟了一眼那副字,脑中突然一亮:文伯温与我相交不假,周务德又与北地豪门多有走动,两人也都是卫道之士,何不让他们一起来,也免得我落下包庇下属的恶名。
想到这里,陈象明便让李师爷拟了两张请帖,派人送去文、周二府。
周正卿、文蕴和收到这火烧眉毛的帖子,急匆匆赶到县衙,陈象明已经在花厅里排下了水果茶点等他们了。
三人甫一坐定,陈象明便将张文晋传来的帖子给二人看。
周正卿扫了两眼,惊呼道:“钱逸群杀了戴世铭!”
文蕴和心道:你之前结交钱逸群不遗余力,现在看你如何是好。他心中存了这么个念头,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意思,也不多言,只听周正卿与陈象明说话。
“好在人没有落在张府手里。”陈象明道,“听他父亲说,此刻正在家里呼呼大睡呢。”
周正卿皱了皱眉头,道:“这、这、这该说艺高人胆大么?杀了戴世铭还像没事人一样?”
“他怕什么?”陈象明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即便běijīng那边今rì便派人来,这两千里路再快也要走个十天半个月。”
“陈县尊怎么说?”周正卿看了一眼文蕴和,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便先探探陈象明的口风。
“祸不及人家眷,”陈象明先定了个基调,“至于钱逸群,看谁能护得住他了。”他原本就想借张氏之力压迫钱逸群,使钱逸群变成钱一刀——他手中的一把刀。没想到钱逸群竟然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现在就连他都有点压力了。
周正卿心道:眼下戴家子弟多有人在陕西剿贼,还有人在辽东助守。皇帝去年一连廕了戴家子弟三个锦衣卫佥事、两个同知,势头正盛。更麻烦的是,戴世铭本人被孙承宗收纳门下,往来奔走多为人所知。现在戴世铭身死异乡,孙阁老也是不得不问的。
文蕴和听陈象明这么说,颇有种“谁扛下来,小钱就是谁家人”的意思。这时候就得看家声了,若是家门根底浅薄的,谁敢为了一个钱逸群得罪孙承宗和戴氏?文蕴和细细思量,觉得有些不值,打定主意不开口。
“既然二位仁兄都不开口,那我倒是要说一句。”陈象明道,“钱逸群秉公办案,不该无辜受责,我要主持这个公道。”
二人看着陈象明,心道:你这是要自己上了,以王家的声望倒是的确没什么问题……你找我们过来却又为何?
“只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陈象明继续道,“有些话还要请二位兄台说出来才好。”
——原来是请我们来敲边鼓!
周正卿文蕴和连连点头,算是知道了陈象明的意思。这事既不会为自己家门树敌,也能在陈象明、钱逸群面前讨个好,何乐而不为?
陈象明见二人一口应承,心中快意,好像钱逸群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也不急着办公,只是留二人在府中用饭,然后又喝茶论道,消遣秋乏。周正卿和文蕴和都在心中盘算,肯定不能白卖这个好处,只是不说出口。
眼看过了申时,周文二人从县衙告辞出来,各自都说要回家用功,也的的确确往回家的方向走了,绕了一圈之后却在钱家大门口又碰到了。
“我行到半路,觉得回家无趣,便来探探钱九逸的伤势。”文蕴和颇为矜持,对周正卿解释道。
周正卿一笑:“某也正是此意,你我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哈哈哈。”
当下自有仆从上前叫门,玳瑁认得周正卿,连忙先将客人迎了进去,自己跑后面去找少爷通报。
钱逸群刚送走了狐狸,还待修养,同时也要考虑一下张家后面的动作如何应对。他倒不担心自己,只要有高仁和铁杖道人护着,十个张家都奈何不了他。然而他钱逸群可不是光棍一条,近的有这一家六口,远的还有偌大一个宗族。若是因他而被迁怒,自己实在不知如何自处。
正思索间,只听到玳瑁进来禀报:周、文二位公子来了。
钱逸群长出了一口气,道:“我这就去。”说罢,翻出一身衣服换上,将《百媚图》和命主骨锦囊随身带了,信步往堂屋走去。虽然身上创口扯着疼,心中却颇为轻松。
到了堂屋与二位贵公子见礼完毕,钱逸群随意坐了陪座,皱起一张脸道:“幸得二位哥哥前来,小弟真是寝食难安啊!”
周正卿笑道:“你现在难安了,杀戴世铭的时候怎地不难?”
“当时xìng命相搏,一念之差便身首异处,务德兄真是说笑了。”钱逸群连连摆手道,“戴老师受人蒙蔽,以为我是贼匪,下手可没留情。”说着,将身上创口一道道数给二人。
文蕴和见钱逸群面乏血气,的确是受了伤,不过再他的jīng神朗健,估计伤势也重得有限。因道:“戴世铭也是河北名家,没想到死在九逸兄手下。九逸兄大涨我吴人意气啊!”
“我也没讨到好,若不是吴神医救治,恐怕现在早就躺在床上等死了。”钱逸群摆了摆手,将自己说得可怜一些,也好为等一会开口求庇护铺铺底子。
周正卿往前探了探身,似笑非笑道:“九逸打算如何应对戴家的报复呢?他们只知道戴世铭死在你钱九逸手里,可不会问为什么。”
文蕴和也饶有兴致地看着钱逸群,想看他怎么说。
“我愿意孤身与他们讲理……”钱逸群心道:戴家要是有种就上穹窿山来找我!他又道:“他们若是敢对我家人下手,我就让他们满门赔命!”说着话,钱逸群双眼一眯,杀气凛冽,就像是真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周、文二人面面相觑,连忙道:“不至于,不至于。”
“现在自然不至于,”钱逸群收敛杀意道,“我家除我之外共有六口,戴家有多少人?恐怕不止六口吧。”
二人心道:戴氏一个偏房远支都不只六十口!
第七十六章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到时候被我抓住一个就杀一个,看他们能撑多久。”钱逸群恨恨道。
周正卿开始也为钱逸群这杀意刺激,冷静下来一想,却暗觉不对:钱九逸乃“猝然临之而不惊”之人,心思缜密,怎地现在却像是个莽夫?其中必有缘故,我且看他如何说。
文蕴和对钱逸群的了解不似周正卿那么深刻,当下道:“九逸兄,现在还没到那地步。咱们总得先保全家人才是正道,报仇之事已然下下之策了。”
“还请伯温兄教我。”钱逸群等的就是这句,干净利索地将文伯温套住。
周正卿暗道一声“好险”,好整以暇盯着文蕴和。
文蕴和也是极顶聪明,一想便想通了,暗中不爽,脸上堆笑道:“九逸放着自家的大树不靠,还要我来说么?”
“自身?”钱逸群一愣,“我哪有什么凭恃可言?”
周正卿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钱逸群时的情形,那时陈象明要让钱逸群进来,被文蕴和拉住问了一句:“可是武进钱氏?”当时只顾着先出去见见一鸣惊人的钱少侠,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却内有chūn秋。
“你家可是武进钱氏?”文蕴和果然问道。
“这倒不知,”钱逸群有些尴尬,“我大父不是长房,年幼便来吴县当差。我们也只有祭祖、探亲才回胥口老家。”
文蕴和笑了笑:“现在谁还在乎血脉之说?我有条路指给你,不知尊意如何。”
“伯温兄请说。”
“与武进钱家联宗续谱,保证没人敢动你家人。”文蕴和道。
莫说钱逸群不懂其中关节,就连周正卿也好奇了。他问道:“若说与常熟钱氏续谱,总算还有钱牧斋,武进钱氏有什么人?”
钱逸群一听“钱牧斋”的大号,脑中登时跳出一个干瘪瘪的老头模样。
钱牧斋便是钱谦益,字受之,万历三十八年一甲第三名进士及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