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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逸群借着屋外满月光华,定睛细看。也多亏了他有草木之心增加目力,否则却还真不容易辨识。
只见这联句写道:
入此门由此路,翠柏苍松,莫问蓬莱在何处,
登斯阁会斯人,青山绿水,别有天地非凡间。
钱逸群读了两遍,心中赞叹:果然是仙气泠然。不过这联句却有些深奥,若说只是描绘此间胜景,恐怕见识也太浅薄。可惜我境界不足,还难领悟。
钱逸群又转了一圈,在一张瘸脚桌上见有一张素帛。上书两行俊秀小楷,像是女子的笔意。钱逸群取出门外,就着月光读道:“误入红尘最该死,谁取烟波共我眠。”
——好幽怨……
钱逸群读了忍俊不禁,暗道:这明显是怀chūn少女手书表白,放在这里必定是因为这位坐化了的往圣。哈,原来圣人也有青chūn情怀啊。
钱逸群回身放好了素帛,突然月光收敛,屋内一黑。他以为是应龙老兄在空中翱翔遮住了月亮,转头却见一个人影挡在了门口。
“你是谁?”
两人同时发问,一般的语气语调,甚至连音量都相近相仿。
钱逸群清了清喉咙,道:“我是误入此间一个小小道童,今rì得应龙老兄帮助,有缘拜见这位道门前辈……的遗蜕。”
“你刚才笑话我了,是不是?”那女子声音清冽,带着微微翘音。她往前走了一步,逼问道:“是不是你在笑话我?”
钱逸群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心中暗道:我也不至于如此这般没出息吧!一定是她气场太盛!
不过平心而论,这女子自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没有一丝气场波动。别说什么王霸之气,就连凡俗女子该有的气息都没有。她就像是一个虚影,在又不在。
钱逸群是很有眼水的,能蓦然出现在这个圣境里的人,岂非等闲之辈?若是阿猫阿狗都能来,自己也不至于多年来找不到个说话的对象。他陪笑道:“唐突仙子,实在罪过,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道吧。”
“你是不是要说:权当你是个屁,放了就走远些吧。”女子声音平平,似认真,似玩笑,让人琢磨不透。
这放屁的梗对钱逸群来说已经烂大街了,在这个世上听到却有些错愕。尤其是这样一个脱俗的女子,口中毫无滞碍地吐出“屁”这样的粗字,实在有种不搭调的感觉。她不是应该只吟唱诸如“一chūn能得几晴明”之类的婉约词句么?
“唉,笑便笑吧,我又不是没被人笑过。”女子幽幽叹道,又问,“你是他的法裔么?”
“这个……唉!”钱逸群上前一步道,“我能详细说说么?”
女子背着月光,略略点头。
钱逸群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肺部充实,打开话匣子:“小道本名钱逸群,乃是姑苏吴县人,生于万历年间,家中三代公门,有屋又有田……”他憋了多年的话,总算找到了个人形听众。此时此刻,哪里有比说话更重要的事?哪怕惹恼了这位神仙姐姐,也要在她拔剑杀人之前把肚子里的话吐干净。
这女郎非但没有嫌钱逸群话唠,反而听得认真,偶尔插嘴问上两句,又或者纠正钱逸群背错的经书文字,绝没有半点不耐烦。听完钱逸群说完今夜站在这里的缘由,女子长长哦了一声,总结道:“原来你不是他的法裔。”
钱逸群颇有些不好意思,搔首道:“天下道门是一家,他是前辈,说不定我也读过他写的东西。”
女子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他一生不肯落笔著述,带徒弟时倒还肯偶尔说教,留几笔联句……”她说着,目光投向正堂壁上的草书,若有所思,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她又狠狠摇了摇头,道:“他常说,他所言所行无一是他自己的,前人早就将该说的都说透了。”
钱逸群应道:“正是,我师父也这么说过。”
“确实,大道唯一,真正的道者所思所想皆是一般。”女子叹声道,“我便与他总是想得不一样,徒惹烦恼。”
“仙子怎么称呼啊?”钱逸群被隔绝人世五年之久,已经将这女子引为朋友了。
“你不用与我套近乎。”女子直言道,“我又不是你,好像从未见过人一样。”
钱逸群心中颇有受伤的感觉,愁眉道:“一人独处山中,真是病也憋出来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回归人间,更不知道家里人都如何了。”
女子声音缓和了许多,说道:“你倒是没有磨灭人情,很好,很好。千万别像他一样,连人都不像了。”
钱逸群顺着女子的目光看了一眼往圣遗蜕,心道:我倒是想象他一样……哪有那么大的造化!唔,不对,就算有也得等到父母……不,等到妹妹百年之后再说。
“你可有心上人?”女子突然问道。
钱逸群一愣,心道:这个问题有些深奥了。我虽然活得时间不短,真正与女孩往来的机会却不多。上辈子没摊上早恋那等好事,这辈子除了青楼女子也见不到什么闺门良家。若说心上人嘛……
第五十二章此间年复年
第五十二章此间年复年
“我与一位曲中女郎倒是有些缘分,就是刚才说到的杨爱小姐。那时我还没见她颜面,只是在湖上听到有个极好听的声音唱着曲……”钱逸群话唠犯了,又将杨爱的故事节选出来,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女子听得显然比刚才更认真,连插话都没有。等听完了钱逸群的自剖心迹,她方才幽幽道:“你果然比他好了许多。”又道:“那位爱爱小姐若是知道你五年来都没有忘记她唱的曲子,一定很是开心。”
钱逸群叹道:“她当年便要嫁人,只是夫家出了变故。现在肯定已经嫁人了。”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女子解说道,“山中一rì,世上不过一瞬。”
钱逸群恍然暗道:这么说来倒是跟百媚图有些像。唔,跟无间地狱也很像……如此看来,往圣们的思想都很统一,凡是关囚徒的地方,时间差都拉得极大。不知道应龙老兄为何会被囚禁在这里。
“仙子姐姐,我怎么才能出去呢?”钱逸群问道。
“不急。”女子悠然道,“碰上你这样有情义的男子,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你且先听我的吩咐。”
“请说。”钱逸群连忙应道。
“看到屋角那个鱼篓了么?”仙子姐姐遥遥一指。
钱逸群走近两步,果然有个圆口方肚的鱼篓,经年老竹编成,孔眼大小不一,可见制者十分随意。
“这是他做的。”这姐姐声音一旦转为幽怨,便肯定是与这位往圣有关。她道;“他给这篓起名‘金鳞篓’,说是因为姜子牙写了一首诗,太丢元始天尊的脸面,故而他要拨乱反正。说来也好笑,我竟是真的信了。想想他的岁数,怎么可能听到姜子牙吟诗呢?”
“姐姐,这鱼篓是干嘛用的?”这才是钱逸群关心的问题所在。
女子从沉思中醒来,道:“金鳞篓,顾名思义是捉盛金鳞的。”
“金鳞?那不是鲤鱼么……”钱逸群心道:圣人还真讲究,抓特定的鱼用特定的鱼篓。
“是跃过龙门的鲤鱼。”女子反手指了指背后,“那条应龙就是被他用这个鱼篓抓来的,囚在此间。”
一条龙……
钱逸群吸了口气。
不过……
“那龙到底犯了什么罪过?”钱逸群好奇问道。
女子随口道:“也没什么,不过做了件让他心生嗔怒的事。”
“咦?圣人也起嗔心么?什么事这么严重?”钱逸群已经脑补出应龙残虐不道,屠戮生民,圣人出手降服……如此一系列的故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喷了一口口水。”女子道。
“不至于吧?”钱逸群不信,“喷口水就囚在这里?”若是连口口水都容不下,这位圣人也实在太过杀伐果断了。
“嗯,的确没什么,只不过是冲着一条蛇喷的。”女子撇过头。
“那蛇是圣人养的宠物么?”这圣人的爱好还真有些小众。
“只不过是条野蛇罢了……”女子突然激动起来,“她偷了他的宝贝,差点害死他,他却浑然不觉得什么,贱兮兮跑去给人当奴仆,还为她得罪了天下佛门!后来她恩将仇报,几次三番要害死他,他却处处忍她让她,还要为她报仇!要我说,那条龙何罪之有,明明就是为民除害!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给我住嘴!”说到后面,竟然吼了起来。
钱逸群吓得一愣,心道:这不都是你自己要说的么……而且,这哪里是在说“蛇”?分明是在说你的情敌呀!圣人也玩人妖情未了么?听上去还有些虐心虐身,敢不敢不要这么乱啊?
“你若能发誓出去之后屠尽天下蛇妖,我就送你一件至宝!”女子恨恨道。
——果然是妖!
——这天下哪里有妖怪啊?
钱逸群脑中一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至宝。
“必然!”钱逸群正sè道,“降妖伏魔,使命必达!”
“你也看出来了,我这是幻像投影,不能着物……”女子道。
——惭愧,还真没看出来。
“……等你出去了,去云台山猕猴谷,那里有座地宫。”女子道,“你要寻到一块猕猴模样的巨石,对它道:‘长安城里芙蓉国’,它便会开启洞门让你进去。”
钱逸群听她说的又是猕猴又是地宫,心下发毛。自从《西游释厄传》流传以来,大明百姓都知道惹上猴子肯定没好事。钱逸群小心问道:“仙子姐姐,那地宫里没有什么陷阱吧?”
仙子姐姐不悦道:“那是我借九地之yīn炼丹的地方,哪里来的陷阱!”
“那就好,那就好……”
“时rì久了,里面的丹药恐怕不能吃了。”女子道,“其它东西于你也没甚用处,你只许拿案几上的一支玉简。里面是他写给我的一些小法术。听你刚才说的,恐怕世间也早已失传了。”
虽然是期权,不过钱逸群还是心满意足地拜谢道:“多谢仙子姐姐!”
“好了,我传了你出去的口诀便走了,rì后也不会见你。”仙子说罢便要斩断俗缘。
钱逸群连忙叫道:“姐姐稍等,您还没说这金鳞篓怎么个用法。”
“这都要我教?”仙子不悦道,“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存念其上,收取自然无碍。”
钱逸群随手取了桌上素帛当做实验品,灵蕴传到金鳞篓上,心念一动,果然收了进去。他从篓口望进去,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像是有个无底深渊。
“他取了三节南海紫竹,炼化出这个宝贝。”女子又有些失神,“每一节紫竹都能装尽南海之水,这鱼篓有得放了。”她又道:“不过灵蕴越强就越难收纳,得看你自身修为。”
——圣人出手,果然不凡!
钱逸群心中感慨。
“还有!”女子厉声道,“把素帛还回原处!”
“是是!”钱逸群连忙从鱼篓中取出素帛,放回桌上,轻轻掸平。
女子这才和气起来,道:“出去的口诀是:如意。”
翠峦,如意。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完全没什么关联啊!圣人的思维跳跃还真大……
“小道还有些杂物在翠峦峰,马上出去。”钱逸群毕恭毕敬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关照道:“以后若是进来,便自己乖乖玩耍,少上来打扰他。”
“是是。”钱逸群连忙应道,暗道若不是应龙老兄慈悲,自己还上不来此间。
女子的身影渐渐消淡,就如当rì木道人离去时一个模样。
钱逸群心中惊叹,暗道:看似很像,不过师父可不是虚像幻影。他想起给师父捶背捏腿的情形,不由叹了口气。
应龙知道钱逸群自己没法下山,一直等在外面。
钱逸群这回算是轻车熟路,跳上应龙的长吻,抱紧胡须,转眼之间便回到地面。
此刻天光将亮,月亮偏西,应龙急急扎入水中,冲出老大的水花,将钱逸群浑身打了个湿透。
钱逸群吐出一口湖水,齿颊甘香,恨不得喝一口。又想到这是应龙老兄的洗澡水,这才散了这个念头。他等应龙再浮到岸边,抱拳拱手道:“应龙老兄,虽然还是明白您与往圣有什么过节,不过今rì奇缘皆仗老兄成全。小道rì后若是学有所成,必然前来放你zìyóu。”
应龙仰天长啸一声,声音中饱含感激之情。
钱逸群又道:“听闻此间一年,人间一瞬,等我再回来,恐怕不知这里多少年了。老兄又要孤苦一龙了。”
应龙微微点头,发出恋恋不舍的喉音。
“只要外间事了,我便常来看望老兄!”钱逸群提起jīng神道。
应龙仰头看了看天,又是一声呼啸,扎入水中。此刻正是月华消隐,天光乍现。湖水随着月华瞬间消失,一如不曾出现过似的。
钱逸群抖了抖身上的湖水,强自笑了笑,心道:这样倒也干脆,不知道省了多少离情别怨?对我来说只是一rì不见,对它来说却不知又是几千年光yīn。
他上了翠峦峰,取了清心钟和破财落宝铜钱,本想塞入鱼篓之中,却发现这落宝铜钱收摄无碍,清心钟却只是落在篓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