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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请说。”范文程哪里敢笑话他。
“道人从不做白功。”钱逸群直截了当道,“你是自家人,但规矩不可废。随便身上有什么,也不拘贵贱,给道人则个便是。”
范文程一听是要钱的,心中戒备彻底松懈下来。他只道钱逸群若是要杀他实在和碾死蚂蚁一般,那时一身宝贝都是他的。如今只要银两当酬劳,肯定是要结这个善缘。
问题在于,他假装和尚,摸遍全身也不名一文。
“什么玉佩啦、铜钱啦、汗巾啦、菩提子啦……成全道人规矩而已。”钱逸群大度道。
范文程心中一紧,暗道:这菩提子可是我防身保命的法宝,倒是被他看上了。是了,这法宝克他的yīn雷,被他惦记上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却不舍得给他……
他道:“道长,这菩提子是小弟从内院借来的宝贝,回去若是不能奉还,是要受罚的。”
“喔?内院的宝贝?”钱逸群一惊一乍道,“那道人可不敢要。”
范文程心中一松,暗道:这道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但请一观耳。”钱逸群嬉皮笑脸道。
“这……”范文程略略扭捏,心道:若是这都不答应他,恐怕他会翻脸。罢了,便是真的不还我又能怎地?只要先脱身才好。
一念及此,范文程从颈上除下这串佛珠,双手递给钱逸群,犹自用手拉着。
钱逸群接过佛珠,数了起来。每数出十来粒,便转腕套在自己手上,如此一来自然就将范文程手里攥着的一截扯了过来。
“只有九十八颗。”钱逸群数完,佛珠已经一圈圈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范文程心中隐痛,暗道:看来这佛珠是有去无回了。他道:“这菩提子每挡住一次致命之伤,便会碎一粒。从炼成至今,已经救了大汗三次,诸将六次。今rì小弟又用去一次。”
“果然是救命的好宝贝!”钱逸群赞叹道,“这样,你是怕内院发落你吧?不用怕,rì后我亲自与金汗说清楚。”
“这个……”
“你回去之后告诉努尔哈赤,少打点仗,‘适可而止’四个字还是得记得的。”钱逸群朗声道。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奇:这道长怎么颠三倒四的,刚不还说奴酋皇太极么?怎么扯到人家老子头上去了。
范文程眉心一皱,道:“道长,安巴庚寅汗已经入庙了。”
“对,我知道。”钱逸群笑道,“所以嘛……”
长剑无声无息地透体而出,果然是一柄吹毛断发的绝世宝剑!
钱逸群晃了晃手上的菩提子:“所以嘛,才让你去说呀。”见一击得手,他不由心中冷笑:有时候与虎谋皮也是能成的。
在场诸人见异变突起,这才明白钱逸群使诈骗了范文程的防身宝贝,然后一剑将他刺死!心中却没能发泄刚才受挫的忿恨,倒是多了一分对钱逸群的畏惧。都暗想:这道人口蜜腹剑,真心可怕!
范文程双眼外凸,口中发出嗬嗬喉音,终于不甘心地朝后仰倒。
钱逸群正要上前了结那个狼妖萨满,只听身后有人叫道:“道长剑下留人。”
钱逸群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心一已经醒了,正坐在太师椅上由左右服侍着喝参汤。
王心一道:“道长,这里终究是要讲王法的,不可泛滥私刑呀。”
“若是让他恢复过来,你们谁有把握制服他?”钱逸群问道。
王心一别过头,不复多言。他本来想让钱逸群出力,却见钱逸群这么问,可知他不乐意。既然钱逸群不乐意,那旁人也靠不住,还不如一剑了结干净。
钱逸群反手一剑,刺入那狼妖萨满的颈侧。颈动脉的鲜血飙shè出来,发出嘶嘶之声,不绝于耳。
这回连陈继儒都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钱逸群甩了甩长剑,剑身上微微残留的血珠随之落地,干净得就像擦洗过一般。他从地上捡起白枫的剑鞘,归剑入鞘,随手放在案桌上。
“大司寇,”钱逸群对王心一道,“君虽致仕,也当秉忠国家,今rì之事当具折上报朝廷,好使庙堂诸公得知建奴之野望。”
“道长所言极是,只是这范文程又是何人?”王心一既然知道钱逸群不是跟范文程他哥有旧,那么还能叫出范文程的名字,显然此人在北地颇有声望。击杀敌国大将显宦,那也是很了不得的功绩。
钱逸群知道他的心思,便将范文程的作用、功绩夸大而谈,听得众人纷纷叫好:奴酋去了如此一大臂膀,果然是我天朝之幸事!
钱逸群说完,又正sè道:“刚才这贼子想说修行次第,哪里存了那么好的心肠?无非是想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骗我们大明修士踏上歧途。”
众人此时自然相信钱逸群,就连刚才呛声那人都不住点头。
钱逸群吸了口气,道:“其实,要超凡脱俗并不难。”
在这满是血腥气的观柳厅上,所有人都凝神屏气,听钱逸群侃侃而谈道:“寻常人的灵蕴或是不足,或是不纯,故而难以激发灵心道体。只要内见了灵蕴海,自然得见真种子,踏上修真坦途。”
“道长,该如何激发呢?”堂下有人出声问道。
其余众人侧耳倾听,就连陈继儒这样的老儒学都不免俗。
“世间法门万千,拜得明师自然就有了。”钱逸群道。
“道长,求道长收纳!”当下有胆子大的,上前便拜。
钱逸群撤步让开,道:“贫道修为浅薄,不能收徒。”
“道长,那何处有明师指引呢?”又有人觉得钱逸群心狠手辣,入他门下恐怕骨头渣都不能幸存,便问其他明师。
“明师可遇不可求,可求皆是邪师败圣。”钱逸群大手一挥道,“道人只知道:炼己修心,师自有信。”
“再求道长指条明路!”
这话钱逸群道是听得耳熟,自己曾经不也如此说过么?就这句话,便可看出明师的重要xìng。寻常老师只会传以自己所学,定下一条路给弟子走。而明师却是阐发弟子本真,不着一途,自然落脚成道,步步通达。
“人皆有其所行,各有不同。”钱逸群道,“好比看病,同症不同药,同药不同症。怎能一概而论?”
众人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若有郎中碰到什么病都只出一副方子,肯定就被人打了出去。寻常大夫都是如此,何况秘法修行?
“不过道人却有个方便法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量力而行,略略实验。”钱逸群来了个大转折,直吊得在场诸人心头发痒,喉咙发干,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如饥似渴地看着他。
第六十二章金国萨满有宝
“适才击杀了这两个建奴妖人,不知为何,体内灵蕴忽然大涨。”钱逸群说得如真的一样,“恐怕是他们的修行法门,能将自身修为送与他人,一旦被杀也就便被杀人者夺走了。”
“真是残忍。”龚鼎孳出声怒道,“你这方便法门,岂不是鼓励杀人之法!”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人士,碰到高深的武学秘籍尚且前仆后继飞蛾扑火。有机会步入另一个更为高深玄奥的境界,哪里肯放过?莫说是杀建奴,就是自己老婆也未必不能杀呢!
“他们练这法门,一般也是杀戮生灵,纳为己用。”钱逸群道,“天理昭昭,杀人者人桓杀之。”
“道长说得有理!”
“说得对!”
“至理名言!”
……
观柳厅中一片附和,气得龚鼎孳小脸通红。
“不过这些妖人变身之后如同虎豹,力大无穷,还是罢了。”钱逸群突然摇头道。
有江湖豪杰笑道:“道长此言差矣,便是熊罴猛虎也一样打得,何况只是人呢?我们多叫些人手,自然就是了!”
“唔,万万不可。”钱逸群急道,“切莫四处张扬,以免去的人太多,伤及金国无辜百姓。”
众人纷纷点头应承,心中却是一亮:正想问如何才能分辨普通百姓与这妖人,道长自己倒是说漏了嘴。到时候叫上同道,管他什么人,一并砍死!反正建奴各个可杀。
钱逸群真是说漏了嘴?
此刻这位厚道人正在心中暗笑:哥已经给你们开启了金国野外rì常,你们好好去那边练级吧,也别游手好闲祸害乡里了。
王心一却暗中叫好:如此一来,肯定有大好男儿投军报国!我今rì适逢其会,该当行一助力。他这么想着,腹中一篇《请以武勋赐侠士出身疏》已经略具骨架,只等回头润sè了。
钱逸群环顾四方。见此间事情已了,捡了范文程的玛尼轮、红文白幡。他又上前摸了摸范文程尸身,只拣出几块碎玉,见上面刻有纹路,一并收入金鳞篓里。
众人看不惯这种做派,心中尴尬道:这道长也太不拘小节了。
“既然此间事了,我等也便告辞了。”江湖豪杰们此刻都心挂北国,恨不得飞过去。哪里还肯在这里久留。
王家自然也不勉强,还有一堆事要善后呢。
钱逸群却突然道:“列位,就这么走了么?”
众人心里一慌,暗道:这道长喜怒无常,又要如何?
“贫道今rì说了这么多话,让你们又是看戏又是听书,古人说得好: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你们若是连点打赏都不留下,让道人喝西北风么?”钱逸群走上前去,金鳞篓往前一送,“多谢照顾则个!”
这帮江湖客对钱财倒不很看重。心道:这位道长如此本事,想要金山银山都不在话下!却做这等乞儿事。果然是为众生化缘的高真!
于是纷纷解囊,将银子投入篓中。更有爽快的,一掷千金,大块的银锭子就扔了进来,也不知道他出来赴宴带这么多银两所为何事。有些人觉得银子少,脸面上挂不住,连身上配饰也都一并扔了进来。
钱逸群来者不拒。纷纷笑纳,然后才放众人离开。
顾大姐在人群中,本想蒙混出去。却被钱逸群一把按住肩头。她一身功力尚未恢复,被钱逸群这么一按,吓得发出一声惊呼。
“你且先留下,随便唱一曲喜庆些的,冲冲血煞气。”钱逸群道。
顾氏见钱逸群没有为难自己,也不敢逆他心思,当下搬了椅子坐在堂中,取了女儿们的琵琶,咿呀呀唱起金陵评话的《说岳传》,专挑岳家军打金国大军的jīng彩片段,倒是颇为应景。
钱逸群稳住了顾氏,上前对王守忠道:“王公子,那贼道的银子我怕是等不及了,便转给你吧。”
王守忠何等聪明,当下道:“我先垫上便是。”说罢,命人去取了五百两现银,又有苏州大商行的本票一共是八百两,交给钱逸群。
王心一误交匪类,想想自己认识这诚闻和尚正好是乙巳之变前夕,若是被有心人参一本,说他通敌……恐怕家破人亡在所难免。见儿子只用三百两来结交这位道人,颇有不喜,又命人送上锦缎jīng棉数匹,为钱逸群做道袍。
钱逸群一一收入金鳞篓里,让王家人颇为惊诧。之前那些或许还能说是江湖术,而这一手却实实在在是神仙手段了。
钱逸群了结了银钱事,笑呵呵走向顾氏,道:“顾妈妈果然不愧是南曲高人。”
顾氏一惊:“道长认得我?”
钱逸群手指联动,剑指一比,白枫古剑已然出鞘,发出嗡地一声,悬在顾氏后颈。
“贫道受人之托,为小香君而来。”钱逸群微微笑道。
顾氏眼珠一转,媚笑道:“道长真是快人快语,奴家也不能落个扭捏。”说罢,喊道:“女儿们,去把小香君唤来,只说她家有人找她。”当下便有媚香楼的姑娘们往外跑去。
钱逸群总算松了口气,暗道:现在此间俗务也算了得差不多了,不rì便可启程北上,先去云台山取了那些世间失传的法术再说。对了,云台山在哪里?那位神仙姐姐怎么不说清楚呢?
他刚一纠结,哑然失笑:我真是昏头了,这里就有现成的大百科全书啊!
陈继儒突然见钱逸群对着他笑,心头毛骨悚然,颤声问道:“道长,可有什么事么?”
钱逸群笑道:“正好有件事要请教先生。”
“不敢称教,道长请说。”陈继儒连忙谦逊道。
“敢问先生,可知道云台山在何处境内?”钱逸群道,“我要去访一位故友。”
“云台山……”陈继儒博览群书,无书不读,常言“一事不知,儒者之耻”。经钱逸群这么一问,他登时搜脑刮肠,缓缓道:“据老朽所知。以云台为名的山峰共有十一处。在河南、江苏、山东、陕西、山西、广西、贵州、四川。其中四川最多,在广元、宜宾、阆中,共有三处。”
钱逸群心中一颤:神仙姐姐这是要我由南到北、从东到西跑个遍啊?要是运气好,第一家便是。若是运气不好,竟然不在这十一处之中,那我该如何是好?不如回翠峦山中问问清楚?
——还是算了,这等事终究讲究个缘分。
钱逸群微微摇头,道:“如此只有随缘了。”
不一时。顾媚娘压着李香君来了。她持剑架在李香君肩上,厉声喝道:“放开我妈妈。”
“不得无礼!”顾大姐喊道,“速速放了香君妹妹。”
顾媚娘见母亲说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