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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教以许逊的“垂世八箴”为宗旨,即: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因为与儒家之说契合,倒是很受士人垂青。
“我派以忠孝廉慎、调养心xìng为基,内炼大丹为本,外行符水炼度为用。外人见我派行符箓之术,便归为正一教内。”陈致和无奈笑道,“从典籍可知当年留有‘天德高无量’四十字字派,到了贫道这一代,早已不续此谱了。”
明代对于道教管理颇有些一刀切的嫌疑。凡是天下道派,非归于正一,便是归于全真。如同净明派这样两头都沾的,便看当时的宗主自身的倾向。由此上也使得全真门内同样有符箓之士,而正一教侧重静养内炼者更是屡见不鲜。
“所谓门派,无非是祖师引路的招牌,大道唯一,倒是不必分那么细致。”钱逸群道。
陈致和微微诧异,抬眼又看了看钱逸群。见他不过二十五岁年纪,却有如此见识,没有半分门户之见,实属难得。因道:“道长愿在小观任职否?”虽然所有职位都是道人们公推,但是监院的意见无疑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小道德才微薄,学识匮乏,恐怕不堪驱使。”钱逸群谦虚推让道,“当年跟随恩师在藏经阁抄经度rì,颇为留恋,愿谋此功德。”
陈致和拈须不语。
郑元勋见状,敲打边鼓:“莫非是怕密经典流传出去么?”
陈致和一笑:“郑官儿又玩笑了,这里是十方丛林,哪本经典不是道士们带来的?又有哪本经典不能带走?祖师立下丛林,本来就是为了弘扬大道而已。”
“那为何……”
“喏,是这样,”陈致和解说道,“我观虽小,却有一套御赐的正统道藏,并万历年增补的续道藏,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五卷,五百一十二函,卷卷都有玉玺印封,藏于藏经阁。因为是御赐之物,故而特意小心。观规矩,需挂单满三年的道人方可在藏经阁任事。”
钱逸群闻言,便道:“是小道唐突了,不敢让当家坏了规矩。敢问一声,若是小道只求读书抄经,在观该如何任事?”
“道长偏好抄录元典,想必博览群经,弗如去圜堂听用。”陈致和缓缓说道。
圜堂是道人们修行坐静的地方,其管理道士名叫“静主”,要常谈圣真经教,不言杂语,非通悟道德者不可担任。
钱逸群自然轮不上当静主,所谓听用,就是给静主打打下手,若是缘分到了,自然可以参师得授真传。
这职位看似与藏经阁无缘,其实却是少有可以zìyóu借阅经典的岗位。陈致和见钱逸群年纪轻轻便有穷经之愿,加上郑元勋的引荐,自然着力成全。
钱逸群听了“zìyóu借书”,当然再无异议,把口鼻一观,随声应和,心已经打起了流铃,丝毫不浪费修行时间。
郑元勋这边帮钱逸群落定了住处,便告辞回去。因为钱逸群要挂单,不方便带上三女,就让杨爱她们搬进了内院,与郑家小姐们同住,一样是小姐待遇,连月例银子都不少一分。
钱卫在琼花观外的客栈租了一间客房,有事听召,无事便自己打坐静心,习练剑法。
翌rì一早,钱逸群听得开静的云板声响,左右单房纷纷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大宫观到底气象不同,道人们醒得早,没听到开静板也是不敢发出声音的。他换了常服,走出单房,见左右都是经师、提举等老修行,已经换了法衣,准备做早课了。
众道士对这位昨天来的富贵道人也颇为好奇,纷纷打量,见他如此年轻更是多了一分好奇。如今风气不似唐宋,富贵人家子弟肯出家的是少之又少,但凡有那么一两个,多被视作道心坚固之人。这些老修行又都是慈心下气的有道之士,对钱逸群稽首作礼,绝没有半分轻慢。
钱逸群总算遇到了一群“正常”道士,大有从困难模式调回简单模式的感觉,一路上打躬作礼,谦逊非常,倒也与此地颇为融恰。
陈监院虽然住的独栋丹房,却也早早来了经师们聚集的场子,身穿高功服,头顶法冠,与众道作礼言谈,不见丝毫架子。
钱逸群遥遥向监院行礼,监院还礼,两人便分开各自站好。
片刻之后,掌钟道人上前道:“时辰到,起乐,迎大师。”
登时道乐齐响,玉磬铜钟打点,笛声箫音高亢,琵琶金铛合鸣。陈监院走在最前,身后跟了两个道装童子,一个秉香,一个执炉,一路上香火开道,道炁除秽。
钱逸群跟在众道之,听他们高唱迎真曲,讽诵太上经,暗自记在心里。好在扬州官话与苏州官话隔得不远,免不了江苏口音打底,听上去倒是没有障碍。只是钱逸群心难免好奇:这么大动静,迎的是哪位高人?
众道列队鼓乐,穿过琼花园月门,在后花园一处幽深丹房前立定。陈监院上前打躬作礼,高唱迎师辞,口称道:“老爷慈悯,阐扬玄元。大众恭请高真,福生无量天尊。”
下面道众齐声高诵“福生无量天尊”,抑扬顿挫,极是好听。
第十五章道士生活
第十五章道士生活
丹房门开,却走出来个小童,一口江西口音的官话,脆生生对监院道:“老爷功课了,请监院老爷主持早课吧。”
陈监院对那道童行了礼。待他起身,身后经师已经提咏仙曲,转队朝三清殿走去。可见这迎师未遂的事已经不是首次,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众道人回到三清殿,经师归位,众道分班序立。陈监院亲自取了鼓槌,三清圣像旁的法鼓上一捶,领韵唱起《澄清韵》:“琳琅振响,十方肃清,河海静默,山岳吞烟。万灵镇伏,招集群仙。天无秽氛,地无妖尘。冥慧洞清,大量玄玄也。”
众道人跟着回向,三诵“大罗三宝天尊”圣号。
又有道人接引唱道:“灵音到处,灭罪消愆;宝号宣时,扶危救难。将当有开坛,演教之偈,仰劳道众,随声应和。”
再便是诵持吊挂,以香供养常清常静天尊。
接着大请启、小请启、八大神咒、玄蕴开经。
然后才开始讽诵三清经文、诸真宝诰。
这一整套早课做下来,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钱逸群从未做过如此完备的法事,饶是有剑术练体,灵蕴养身,却仍旧有些吃不消。再看其他道人,因为每天都要这么做两回,各个轻松惬意。
等早课结束,众道回丹房换了各自常服,听云板号令列队过堂。
过斋堂一般是要请大师的,不过大师一般是不来的。钱逸群跟着走了一遭,头回过堂,仔细观察前面道人的举止,以免露乖献丑。
好在过堂并没什么太大讲究,不过就是进门时与身边道友打个躬,走到堂主面前再打个躬,像祖师行礼,分列序坐,不得说话出声。若是粥菜不够,只能用筷子在碗内划个圈,表示要添多少,不能有剩。
为了约束纪律,自然有典仪大师手持戒板巡视斋堂。凡是有交头接耳、咀嚼出声、轻慢威仪者,毫不分说便是一板子抽上去。
等斋堂里所有道人都吃完了饭,齐刷刷横放箸筷,确保没人剩饭剩菜,这才列队而出,各自去职事处开始一天的教务。
这时琼花观的大门方才大开,迎接第一批来上香的信众。
钱逸群头天上班,还不知道圜堂在哪里。便找了个老道人,一躬到底,道:“老修行慈悲,弟子新来,敢问本观圜堂在哪里。”
老道人利利索索回了全礼,口称“不敢”,又道:“便在玉皇阁,我领你去。”
钱逸群跟在老道人身后,绕过三清殿便见一处三层楼高的阁子,正门上悬匾,正是:“玉皇阁”三个字。
老道人朝钱逸群一礼,道:“我观静主回乡省亲去了,你自己进去便是。”
钱逸群唱喏回礼,便迈步进去。
玉皇阁楼高三层,已经是扬州城里最高的建筑了。登阁顶可以眺览全城,是文人雅士颇为向往之所。然而从万历年间受赐了《道藏》,这玉皇阁的二、三两层楼便不许外人上去。要想借书,只有列出书单交给藏经阁阁主,取了书出来,在玉皇阁里抄阅。
所以这玉皇阁一楼,既是圜堂,也是阅览室。大约三丈长宽,平时以八卦罗列桌椅,若大师升座,领众道打坐守静,便将桌椅收拢一边叠放,用幕布遮蔽,便是圜堂。
阁子里已经有道人在扫灰擦地,见了钱逸群,纷纷行礼。
钱逸群还以为自己来迟了,心道:刚出斋堂我便过来了,怎么他们来得更早?仔细一看,原来这些道人却不曾相见,可知没有去上早课,也没过堂。他取了一块抹布,跟着擦了一会儿灰,方才向身边的道人轻声问道:“敢请教,诸位道长不用早课么?”
“我等才来没几年,哪有这般福气。”那年轻道人系着逍遥巾,呵呵一笑。
钱逸群这才知道,原来早课、过堂还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啊。
那年轻道人又问道:“我俗姓李,道名一清,师兄仙姓?”
钱逸群道:“无名无姓无人品,只取一个‘厚’字罢。”
李一清打个愣,笑道:“厚师兄与这里有缘,玉皇阁本就是建在后土祠原址上的。”
“果然有缘。”钱逸群也跟着笑了,又询问若是借书该注意些什么。
李一清边擦桌椅边道:“只需开出书单,并自己单牌交给阁主就是。所需笔墨纸砚也可以从他那边支领,不过所有墨字纸张都要登记在册,若是不珍惜字纸,轻则跪香,重则摧单。”
钱逸群谢过,细听楼上有走动的动静,又见下面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一摸腰间单牌,便拾步上楼借书。
踏上最上一阶楼梯,便有一张四方桌挡道。桌上覆盖黄布,一个长须清瘦的道人坐在桌后,看着有四十余岁模样,正展卷阅读,神情专注。
钱逸群立在一旁,等他翻书时方才上前打躬道:“阁主老爷慈悲。”
那道人抬头看了钱逸群一眼,道:“你却面生得很,是新来的?”
“正是。”钱逸群递上单牌,“弟子想支领笔墨纸砚,抄写经文。”
道人接过单牌,皱紧眉头。
单牌上应当注明这道士的师公、师爷、师父三代名姓,并其本人的道名道号,挂单年月。钱逸群这单牌上却是没有师承来历,本人名号也只有“厚道人”三个字,难怪这阁主大皱其眉。
不过这单牌怎么说都是真的,就算格式不对,那也是客寮的事。道人取了簿册登录名号,问道:“你要抄哪本经?”
钱逸群想了想,道:“不知道能抄道藏否?”
道人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你知道道藏有多少卷?”
“五千四百八十五卷,五百一十二函。”钱逸群昨天刚听陈致和说过,随口报道。
“你抄的完么?”
“随缘,能抄多少抄多少。”钱逸群笑道。
如果不是被罚抄经,那么抄什么经,抄多少,都是道士的zìyóu,不受拘束。那道人也不便多问,起身道:“你要从哪里开始抄?”
“从头。”钱逸群简洁明了。
《正统道藏》从永历四年由龙虎山第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开始编修。张宇初羽化之后,又由四十四代天师张宇清继续编修。英宗正统九年,又诏通妙真人邵以正校对增补,于正统十年刊板事竣,共计五千三百零五卷。
万历三十五年,又命第五十代天师张国祥主编《续道藏》。
正、续《道藏》共收入各类道书一千四百七十六种,五千四百八十五卷,分装成五百一十二函,每函依《千字文》顺序编号,光是经板便有十二万一千五百八十九块,各类经典都按“三洞四辅十二类”编排。
那道人在桌上檀香上浴了手,起身取了《宇》字函中第一卷出来,又去取了笔墨纸砚,细细数了纸张数目,一并登录,然后交代了几句抄经时的规矩,方才交给钱逸群。
钱逸群听了这些规矩,心道:虽然师父从未说过,却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没甚稀奇之处。他捧了经书和文房用品下了一楼,在震卦上找了座位,铺纸研墨,沉心静气,准备抄经。
《正统道藏》每函卷首都刊有三清及诸圣像,其文曰:“天地定位,yīn阳协和。星辰顺度,rì月昭明。寒暑应候,雨旸以时。山岳靖谧,河海澄清。草木蕃庑,鱼鳖咸若。家和户宁,衣食充足。礼让兴行,教化修明。风俗敦厚,刑罚不用。华夏归仁,四夷宾服。邦国巩固,宗社尊安。景运隆长,本支万世。正统十年十一月十一rì。”
《道藏》用的是经折本,故而不能用手,只能用经签翻页。每折有五行,每行十七字。字体不算大,倒也看的清楚。
钱逸群无须按经折本的格式抄录,只要注意天尊名讳顶格等规矩就行了。
这一抄起经书,时辰便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听到云板声响,到了中午过堂时候。
钱逸群放下笔,收拾好的经文纸墨,先归还存续,然后前往斋堂用饭。
中午是便堂,随到随用,不讲威仪,只是一样要奉行“食不言”的规矩。钱逸群正好看到李一清,便挨着他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