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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策马,徐行在官道旁边的草地上,慕容唇边是淡淡的笑意。
扶摇侧过脸看去,初升的朝阳照射在他身上,他侧脸的线条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清峻,连细小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就这么有信心?”她挑着眉,“若我不来呢?”
慕容淡淡瞥她一眼:“你不来……我自然也没有办法……”
扶摇得意地笑。
“……等我回来,秋后算账也就是了。”
笑容僵硬在唇角,扶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有比他更讨厌的男人么
她百无聊赖地甩着马鞭子,低着头,像是要从地上看出一个洞来。
反倒是慕容先开了口:“抱歉,临走前最后一件事,没有帮你办好。”
他说的是监视林春乔行动那件事。
扶摇叹息道:“这怎么能怪你,谁也想不到,林春乔不仅沉得住气,还这样地狡猾,根本就不采取心动,反而干脆就将听涛阁封锁了。”
她脸上全是失望。
慕容看着她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要是她做的,早晚能找到证据制裁她。”
这是他信奉的一条真理,但扶摇只当他是安慰她,便也只点点头。
两个人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话,最后慕容看了看天色,道:“我得走了。”
从桐城到下一个城镇,得花一个白天的时间,若是启程晚,就只能赶夜路了。
这几个字一说出口,顿时离别的情绪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扶摇的心情立刻低落起来。
“要走了呀……”她嘀咕着,却不愿意说别的。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次的别离,仿佛今生便再难相见一般,说不出的不安。
这时,慕容将马儿靠过来,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将她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
“不要担心,有别离才有相聚。等我的孝期过了,便托媒来提亲。”
扶摇脸红起来,扭捏道:“谁要你说这个了……”
慕容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地如同湖水,仿佛要将她给吸了进去。
在他的目光笼罩下,扶摇也放弃了那一点点的别扭,安静地感受着两人之间甜蜜的默契。
“美人虽好,大哥可不要贪恋辰光哦”
慕扬明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扶摇顿时大窘,抽出手来,调转马头便走。
两人从草地回到官道上,只见慕扬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就连两兄弟的亲随们,眼里似乎也都带着一丝暧昧的调侃,唯一板着脸的就只有大块头项老虎。
慕扬笑道:“扶摇好偏心,一样是朋友,却只跟大哥话别,全然不管我了。”
扶摇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仍然是有点心虚,只得说道:“一路平安。”
慕扬挑了挑眉,无奈地按了一下眉角。
“差别真大……”他不满地嘀咕着。
慕容板着个脸过来,道:“还不走,天都要黑了。”
扶摇瞟他一眼,夹了一下胯下的马腹,让到了官道一边。
慕容冲她点点头,抖了一下缰绳。
整个队伍便缓缓动了起来,亲兵们不苟言笑地从扶摇面前经过,只有项老虎经过的时候,扶摇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帮了她不少的忙,她很感激。
项老虎这个大块头却是比慕容还傲气,只是拿下巴冲她点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前行。
慕扬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讲。
扶摇正安静地等着,他却挑了一下眉,笑道:“又有谁来?”
她诧异地扭头朝后看,脸上却突然被一个软软的物体轻轻碰了一下。
她吃惊地回头,用手捂住了脸。
慕扬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一夹马腹,张扬地对她挥了一下手,得得地跑走,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只剩下扶摇一个人,愣愣地站在空旷的官道上。
他,他方才做了什么?
她捂着脸,震惊着,怀疑着。
刚进入初秋的季节,天气还热着,风里却已经带着一丝干燥。
在风中呆立半天的扶摇,直到慕家兄弟的队伍远去变成了黑点,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才慢慢地拨转马头。
马蹄得得,在空荡荡的官道上,马儿撒开了四蹄,欢快地奔跑着。
听着耳边风声呼呼,速度带来的激情,让她暂时忘却了慕扬带来的震惊和荒唐,心情也随之雀跃起来。
不多时,就到了城门下,她放慢速度,随着人流缓缓移动,往城里走去。
靠近城门处有一家茶馆,常客都是南来北往的商队,此时有一辆青帷马车正静静地停在茶馆门外,车梁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一顶很普通的草帽,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马鞭子晃着。
得得的马蹄声,在车边停下,小伙子提了提草帽,抬头看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大小姐”
扶摇对他笑了笑,道:“阿旺,等不耐烦了吧?”
阿旺忙摇头道:“大小姐提拔小人,让阿旺做了长随,而不用再养狗,阿旺感激不尽,不过是等得一小会儿,有什么不耐烦的。”
他憨厚地笑着,眼里却透着机灵。
这就是当初牛牛跟大威抢食的时候,扶摇碰见的那个小家丁阿旺。这些天来,扶摇深感自己手下无人,有事的时候只能找慕容的手下帮忙,如今慕容也走了,她必须得培养自己的亲信才是。
然而林春乔在府中经营十几年,府里早已遍布亲信,她要找一个背景清白可信任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最后还是想起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伙子来。
阿旺在府里本来只是负责照料家畜,包括雪华的狼狗大威,还有府里的骡马等,是不起眼的小杂役。
扶摇看着他本性淳厚,又不失机灵,便直接问上官静要了人。
这种人事变动,是没必要经过林春乔的,上官静同意了便可,于是阿旺便很自然地成了她的长随。
扶摇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阿旺,这小子灵活地接住,笑嘻嘻地将马儿带到一边。
扶摇看着他背影笑了笑,回身钻进了车里。
“大姐。”
车里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是苏青宁。
另外还有两个女孩子,是阿棋和阿韵,她们俩是扶摇贴身伺候的,也是心腹,什么事情都不避讳。
倒是青宁,她身边原也有丫鬟,但是自从知道小冬是林春乔的人之后,她便对自己身边的人也失去了信心。而与此相矛盾的是,她从那听涛阁搬到云霞阁,却也坚持要把这些人都带着,一个都不肯少。
依扶摇的猜测,她是怕这些人中有对林春乔谋害丁芷兰这事儿知情的人,不肯放弃任何可能存在的线索。
阿旺已经将马匹托付给茶馆的掌柜,付了钱要他照管,然后才坐回车头,隔着帘子问道:“大小姐,咱们走么?”
扶摇道:“走吧。”
她报出一个地点,阿旺应了一声,扬起马鞭来吆喝着,马车离开了茶馆门口。
一路向东,再折向南,马车越走越偏僻,渐渐地进入了一片密集的民居。
这里住的大多是做小生意,家里条件还过得去的人家,巷子里来往的人虽然不太多,但这辆马车并不扎眼,没有人朝它多看。
“慕容公子办事固然细心,将人安排在这个地方,一点都不惹眼。”青宁隔着薄薄的窗帘,望着车外的景象。
扶摇点头认可。
她们要去见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不能住在将军府,只能放在府外,而不论是富人聚集的城西,还是贫民聚集的城东,都不是理想的场所,前者是因为难以隐蔽,后者是因为跟扶摇等人的身份格格不入,像她们现在这样坐着马车去的话,反而变得很扎眼。
马车在一个青石板路小巷中间停下,墙上开着一道小门,门下是低低的青石门槛。
这种门户在这条小巷里有三四家,在平常不过。
阿旺从车上跳下里,去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很普通的中老年男人,虽然头发有点花白了,但是身子看着还很健壮,也有一把子力气。
他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着阿旺,警惕道:“你是谁?”
马车撩开了车帘一角,扶摇露出脸道:“张伯,是我。”
张伯微微吃了一惊道:“原来是大小姐。”他慌忙将门打开。
扶摇和青宁,还有阿棋、阿韵依次下车,低着头进了门。
阿旺则拉着马车靠到巷子边上,将草帽一拉,遮住了脸,就坐在车梁上静静地等着。
等扶摇四人全进去之后,张伯就关了门。
门里是一个干净的小院子,是桐城最常见的民居样式,比较像扶摇前世所见的北京四合院。
张伯一面领着扶摇等人往正房走,一面高声叫道:“老婆子,快出来大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中老年妇人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腰里系着一条青布围裙,一面走一面撩起围裙一角擦着手。
“哎哟真是大小姐和三小姐呢快,快请屋里坐。”
妇人一面惊喜地招呼扶摇和青宁,一面对张伯道:“我炉上坐着热水呢,你快去拿来给两位小姐泡茶。”
张伯“哎”了一声,便往院子角落的一个泥炉走去。
扶摇也不阻拦,只是对那妇人道:“张婶,我们不急着喝茶。那人在哪里,情形如何?”
张婶似乎对她们已经很熟了,也不跟她客套,闻言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在东厢躺着呢,原就是个病身子,那日又叫大火给醺了,如今还没恢复过来。”。
'正文 118、为我而死'
张伯和张婶老俩口,原是当年丁芷兰嫁过来时,从娘家陪嫁过来的一房下人,本来在将军府里也是管事的,只是林春乔强势,为了安插自己的亲信,寻了错处将张伯从职位上撸了下来,跟张婶一起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做农活,没让他们留在府中。
夫妻俩是丁芷兰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忠心耿耿,虽然远在乡下,但逢年过节,往府里送蔬菜米面收成的时候,都会特意去丁芷兰院子里问安,主仆一直保持着联系。
去年张伯伤了右手,干不得重活了,张婶的年纪也大了,夫妻俩也一直没有孩子,家里没了壮劳力,林春乔不肯养闲吃饭的,便借口让他们休息一直闲赋着,也没有月例。幸亏丁芷兰接济,给他们买了这小院养老,每月又会送银子过来,解决了他们的生活问题。
所以张伯张婶一直都感念着丁芷兰的恩情。
他们方才提到的那人,就是当天夜里项老虎从火场救出来的那人。原本是慕容安排着,他走后,扶摇和青宁一商量,必须得另找个安全的地方给这人安身,便想到了张伯夫妻的这个小院。
张伯张婶知道丁芷兰已经去了,对她唯一的女儿青宁便自然十分忠心,青宁一开口,他们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还将这人照顾得妥妥当当。
张伯虽然伤了右手,但力气还在,照顾人的事情是张婶做,他的用处,主要也是看守那人,不让他逃走。
当下,张婶一面领着扶摇、等人朝东厢走,一面叹息道:“这孩子也是个倔的,在这儿住了两天了,还不曾开过口,一句话也没跟我们两口子说过。也就是大小姐和三小姐心善,愿意收留他。”
扶摇和青宁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张婶推开了东厢的门,屋子里还算亮堂,家具比较简洁,靠南墙放着一张床,床上一个人正面朝里背朝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
“没睡,就是不愿意说话。”
张婶轻声跟扶摇、青宁她们解释了一下,然后冲那人喊道:“小伙子,大小姐和三小姐来看你了。”她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只得依着他的年纪叫他小伙子。
扶摇和青宁便进了屋子,阿棋和阿韵自觉地在屋外守着,张婶也极有眼力地没有跟进来。
床上的人明明听见了扶摇和青宁的脚步声,却依旧保持原样躺着,一动不动。
“小刀?”
扶摇叫了一声,床上这人肩头微微一动。
“我知道你叫小刀,是我叫人将你从火场中救出来的。你知道你姐姐已经死了吧?”
扶摇很平淡地陈述着这个事实,果然又看到床上的人身体一紧。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她又抛出一句关键的话。
床上的人终于不能再保持沉默,他慢慢地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名叫小刀的这个人,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身形瘦弱,脸上带着异于常人的苍白,两颊瘦得凹了下去,衬得一双眼睛特别地大。
“你们知道我姐姐的死因?”
小刀在扶摇和青宁的脸上来回打量,终于将目光定在扶摇脸上,开口发问。
他的声音很涩,也很哑,扶摇知道这是因为他在火场里被浓烟呛坏了嗓子,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恢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