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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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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三品以上大员子女,皆可享恩荫入仕。
  
  荣国公乃是超品一等爵,在恩荫册上看见曹灏,是意料中事。
  
  要接近本王,入朝是最好的方式。
  
  本王轻叩桌面。其他几个倒容易打发,礼部两个,刑部一个,翰林院两个,太常寺一个。只是这曹灏……
  
  皇帝见本王的笔停在曹灏名字上头,端起茶来饮了一口,状似无心道:“朕听闻荣国公幼子曹灏似乎游历颇广,想必奇闻异事也听到不少。”
  
  本王豁然开朗,冲着蕴修一笑:“皇上说得甚是。大理寺右寺正少个寺正,这曹灏既博闻广见,倒是合适。”
  
  于是曹灏就去了大理寺整理卷宗。
  
  同满书页的死人打交道,本王觉得曹灏,颇合适。
  
  等本王回到王府,已是未时三刻。
  
  小海边伺候我把朝服脱了,边偷偷看我的脸色:“王爷,公子已经走了,只带走了他自个儿的东西,还有王爷新近送的一盆君子兰,其余的都摆着未动。”
  
  我点点头,倒了杯茶饮了。竟是午子仙毫,微微一愣。
  
  小海见状忙道:“公子离开之前来过一趟,见王爷不在略坐了坐才走的。”
  
  我点了点头,问:“小飞呢?”
  
  “照王爷的吩咐,跟公子去了。”小海道。
  
  我又点了回头,挥手示意小海退下。
  
  他走到门边又退回来,在我身旁踌躇了半晌,终于没能憋住:“王爷,你若舍不得,现在还来得及,公子才刚走了一会儿。这会子琢磨着还未走远呢。”
  
  我抬头看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有舍不得?”
  
  小海一扁嘴道:“那为何要让小飞跟着。还要他让公子三天一封信的报平安?”
  
  这个……三天一次,确实频繁了些……我的指尖沿着杯口一圈圈打圈,最后终于长叹一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
  
  小海双眼一亮,急急跟着我步出房间,刚露出一丝欣喜,我中气十足吩咐道:“摆饭!”
  
  要走的终要走,留不得的何须留。
  
  民以食为天,本王当年挨过饿,深惧再尝食不果腹滋味。管凝做了笼中鸟多年,我就不信他不想飞!
  
  ……
  
  收回思绪,我缓缓拆开面前信封,内里仍旧如以往一般,只寥寥数笔:素日无事弄兰,花期久久不至。寻人侍弄,奈何不得。无以思君,唯见兰如见君……
  
  用火折子将信点燃,直到看着它缓缓烧尽,我才去翻这几日一直在看的那本话本子,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这本话本子是本王新近刚买的,是个叫什么“风过桃花腰”的人写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写话本子的人都不用自家本名,全都取些乱七八糟的名字。此书写的乃是一个风流游侠的轶事,无非是些爱恨情仇劫富济贫,不怎么好看。不如本王之前在管凝的未名居里翻到的那些好看。
  
  管凝。我将这话本子阖上,想到他近日高调的行径,不由轻叹。掐指算来他到蜀地已然近两月,可到如今都半分消息也打探不出,想来也是实在无法,才会出此下策。
  
  褚柔头七那晚,未名居门外,我拉住转身欲走的他,狠了狠心终是道:“子容,替我做件事罢,事成之后,我送你离开京城,从此世上再无管凝!”
  
  诸葛昱的毒,服了一年。本王的人,绝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翌日,旬假。
  
  本王这么多年来,极少有不进宫的日子,如今皇帝不想在旬假见到本王,本王一空竟然都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了。
  
  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上月,本王削了中兴侯陶广义的爵位,以擅权植党、枉法诬贤的罪名将其下狱彻查。陶广义枉法诬贤不一定是真,但他擅权值党却肯定是实。英国公黄宸的孙子黄卓私开盐山一案,便与他有关。只怕后面牵扯出的人事还不止这些。
  
  只是没想到半月前派了顾玮同裴言之前往湖广彻查,却害得裴言之连董嫣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上。不知他如今如何。
  
  最近真的很烦。
  
  放下话本子,我看了看园中花红柳绿,突然想起本王已是许久不曾上街,不如趁今日无事出去走走。
  
  信步走到大门口,门口侍卫纷纷见礼:“王爷可是要出去,奴才这就去叫人跟着。”
  
  “不必了。”我挥了挥手,“今日一个都不许跟,本王随便走走。”便跨了出去。   
☆、卫蕴修(二)

  第十六章
  
  京城的大街小巷,本王做郡主的时候还逛得多些,自从做了王爷,真是一年比一年忙。
  
  我记得前段日子听哪个御史说过,近来新近开了家来复楼,说是菜色不错。似乎是在西什街?
  
  不记得了。
  
  七拐八拐没找着,倒看到个卖圆子的店。
  
  名字起得不错,一目了然,就叫“瓦桥圆子店”。
  
  破衰的招牌被热气腾得都掉了色儿。当下里门口挤满了人,排得老长,一溜伸长了脖子拿着碗,活像一长串乞丐。
  
  本王踱过去问怎么卖,一小老头冲着角落里一圆脸小姑娘一指:“那儿给钱拿碗。五个铜板一甜一咸。”
  
  本王看了看那长长的队,下意识问了一句:“要排多久,好不好吃?”
  
  小老头一添嘴唇吸溜口口水,瞪本王一眼:“瓦桥的圆子德旺的面!这你都不知道?”
  
  那就是好吃的!
  
  本王久未吃过街边小食,颠儿颠儿的跑去给了那圆脸姑娘五个铜板,拿了个碗排在最后。
  
  样子肯定很傻。
  
  本王不禁想。
  
  就跟当年在军营排队盛牛杂碎汤那么傻。
  
  忘记是哪一年,应该是打赢了场大仗,几处将士汇集到一处,先帝下令宰牛杀羊煮肉汤犒赏全军。大铁锅烧牛杂汤的香味能飘出去三里远去,我和我哥就跟着夏涵庆还有姜铁头排队去盛汤。
  
  那时候夏涵庆还是我哥的近卫士兵,姜铁头则是我的近卫。
  
  我爹治军有个规矩,大伙儿吃什么将军吃什么,但将军和副将的伙食都是送去营帐,而我跟我哥这种虽有个老子是将军的,却没有特权,吃什么都得跟小兵一起,排队领。
  
  我们四个就傻乎乎的一人捧一只碗伸长了脖子等领汤。
  
  以往在我爹军中,虽说我们也是排队的,但大伙儿一看是我哥跟我,通常都会客气的让我们先领吃食,我们总是推脱推脱然后厚着脸皮加个塞。年轻人经不住饿嘛。
  
  可因这回是好几个将领的兵都汇在一处,排队的人大多都不认识,便只好认命的死排。
  
  眼看着那锅里的汤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就快见底,我哥跟我那个急啊!夏涵庆更是不停地添嘴皮子,那模样馋得,甭提多丢人。
  
  眼看快到我们,锅里倒还有三四碗的样子,我哥挺欣喜,回过头呵呵冲着我笑,那意思是:别急,有咱的份。
  
  突然他前面那小子捧出超大一只海碗,伸出去道:“咱们三个人就一个碗,盛一块儿罢。”
  
  也不知道从哪里又凑上来两个小兵,挤在他旁边嘿嘿的冲着铁锅直乐。
  
  我哥一看急了:“哎,你加塞啊!”
  
  那人回头就哧了一声:“什么加塞?我本来就排你前头,他们跟我一起,要排也自然是排在你前头,可我们只有一个碗,他们两个空手排屁个队啊!”掉头冲着军中厨子道:“快舀快舀!”
  
  那厨子怜悯的看了我们一眼,满满替他舀了一碗,然后就只剩下个锅底。
  
  最后我们四人只能就着那点锅底,轮着一人啜上一两口解馋。
  
  我哥只顾着用杀人的眼神瞪那呼噜噜喝汤喝得正香的小子,连自己少轮了一圈都不知道。我当时一颗心满满的都放在汤上,只意思意思抬眼看了那人两眼,是个年纪比我们略小些,模样挺标志的小子。这就是我们兄妹的差别,我哥比较纠结于过去,而我更看重当下……奇怪,如今想来,那小子怎么有些眼熟……
  
  我正想着,突觉有人冲着我说话:“这位兄台,我们有点急事赶时间,能不能让我先打。”我回神一看,面前一张颇有喜感的豌豆脸,正殷切的将我看着。原来竟然已经排到了我。
  
  本王在朝堂之上虽做了个佞臣,然在朝堂之外还是想要做个君子的。既然想做君子便不能说个不字。何况面前大锅内汤圆浮浮沉沉还有不少,也不在乎他这一个两个,便点头让那人先盛。
  
  那人立刻一招手,旁边凑上来一人,手中捧着近十来个空碗,冲着捞汤圆的老头道:“快!快!快!快!老板,二十个甜的,二十个咸的!”
  
  我杀心顿起!!
  
  等他二十个甜的二十个咸的捞完,本王面前只剩一锅清汤,又要重下!
  
  身后人纷纷抱怨:“你怎么可以让他加塞呢?”
  
  “就是就是!”
  
  我放眼四顾,待寻到方才那二十个甜的二十个咸的,又是一阵杀气攻心!放下碗就冲过去,冲着其中一个正被人服侍着,呼哧呼哧冲碗吹气的人恨声道:“卫公子好兴致!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私自陪公子出府!”
  
  那人一愣,从碗面上的腾腾雾气里抬起头来,红扑扑一张脸上一双水漾的眼眸惊讶的望了我一眼,眼珠转了一周天,露出贝齿狡黠一笑,热情的招呼着我:“好巧,你也来吃汤圆?盛到没有?唐稳说刚才那锅都让我们给端了,你若没有,吃我这份罢!”说罢伸过碗来。
  
  我气结的看着他。他如今真是胆大包天!好罢,他是天子,胆大包天此话不妥。可他怎么可以只带这么几个人就出宫!我冷眼看他身旁那些还不舍得放下碗的家伙——而且还是这样一群酒囊饭袋!
  
  不禁扶额。怪我,都怪我,我就不该让他晓得宫外是个什么模样。
  
  话说这还要从去年中秋说起。
  



☆、卫蕴修(三)

  第十七章
  太后还在的时候,本王的中秋都是在宫中过的。
  
  先帝坐了皇位两年,还未来得及充实后宫,便在容贵妃身上殡了天。大皇子和容贵妃只比先帝晚死几天,淑嫔膝下无儿无女自请出宫修行,宫里便只剩下了太后同皇帝,还有比我尚小了四岁,先孝墩皇后留下的长公主。
  
  我母家舅舅司马清司马羽深知外戚难当,何况先帝当年连亲兄弟都忌惮过,故而先帝登基没多久就自请归野,不问朝事,早已多年未见。
  
  我爹死后,我袭爵的当夜,我娘在佛堂诵了整夜的经,第二天再见,已是满头华发。从此她便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只在新年同中秋出一次佛堂,随我去宫里见太后一面。
  
  我晓得她那是提醒着太后对我好些,别让她这做姐姐的,为了妹妹的儿子,赔上了相公,赔上了儿子,还要赔上最后一个女儿。
  
  同是亲姐妹,我娘要的和太后要的,似乎永远都不一样。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比谁,更不幸一些。
  
  所以每到佳节,皇宫内院便格外冷清,只有我卫家孤儿寡母,寥寥五人。天家贵胄人丁稀薄,竟尚不及民间小户。
  
  三年后我娘去了,中秋月圆,就只有我同太后,还有皇帝在宫中虚度。幸而那时长公主刚尚驸马不久,携了驸马回宫相陪,勉强能凑满一桌马吊。
  
  结果去年太后也没了,长公主又有了身孕不便入宫,我一想到中秋只我同皇帝两个大眼瞪着小眼,这心里就颇不是滋味。若是平常人家,此刻正应该是热热闹闹济济一堂的时候。叔伯几个喝酒聊天,婶娘嫂子攀比下衣裳首饰,堂兄弟们行行酒令,而像我这年纪,也应该已经有了一男半女,可以抱着孩子傻笑几声……
  
  然而这些,都是寻常人家才有的福气,皇亲国戚,从来就不是寻常人家。
  
  心酸嫉妒了半天,我最后一拍桌子,断然决定:若是皇家都不得开颜,百官岂可开颜!便在宫中摆下中秋夜宴,召集朝中三品以上大员,进宫共同赏月。
  
  蕴修知道我这个决定,有些闷闷不乐,垂着眼睛闷声问我:“摄政王难道就这么喜欢热闹,就不能同朕安安静静过个节么?”
  
  那时候太后刚去,方十四的蕴修尚没有那么忌惮本王。我那时听伺候的安宝说,近来蕴修总若有所思的盯着服侍的小宫女看,估摸着他大概快知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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