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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山泰看看台下情形,点了点头。周复兴道,“师叔,您先回去,我让弟兄们都散了,把醉的都送回房去,再留几个给杨大妈她们搭把手。”
魏山泰望了他一眼,“好,那些婆娘们也忙了一日了,咱们不走,累得她们也不能休息。杨大妈,那就辛苦你们啦。”
杨大妈笑道,“大当家的说哪里话,本来就是我们份内的事哩。”说着,领着安宁下了台,自去厨房召集人手,收拾酒席去了。
待她们离去了,周复兴从旁边叫过一个兄弟道,“一会儿金宝回来,让他到我书房里找我。”他忽又哑然失笑,自言自语道,“这世上可真是无奇不有!”
好不容易把酒席全都收拾干净了,大伙儿累得都不住打哈欠。杨大妈最后又检查了一遍,方才锁了厨房,安宁提着灯笼,两人一道回小木屋去了。
等洗漱了,躺在床上,杨大妈道,“小六,你这孩子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是个苦命的丫头,没爹没娘的,有几句话,大妈想跟你讲,可又怕说不好,让你见怪。”
安宁道,“大妈,您就直说吧。”
杨大妈道,“今儿大当家的话你可听到了,他是有心要把你留在山上呢。”
安宁没有接话,心想这山寨里的人对自己是还不错,但自己真的要在这里留一辈子,当个贼婆娘吗?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大妈
杨大妈道,“大妈没读过书,但好歹也活了一把年纪了,道理多少还是懂一些的。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又有见识,断不是普通大户人家的丫头。”
安宁听得一怔,只听杨大妈又笑道,“你既不想说,肯定有不能说的难处,大妈不问你,大妈想告诉你的是,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嫁人可一定得想好了,得挑个真心疼你,你也中意的才能嫁。”
安宁大感诧异,她本以为杨大妈是为谁当说客,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杨大妈道,“你大妈可是吃过大亏的呢,你要是不嫌我唠叨,就跟你说说。”
安宁道,“怎么会呢?大妈肯说给我听,小六求之不得。”
杨大妈叹了口气,幽幽道,“大妈十六岁就嫁人了,那时我爹因为贪图些礼金,也没打听,便将我许到邻镇一户张姓人家做续弦,那家做着些小买卖,光景倒还好,那男人识得几个字,又能说会道,只年纪比我大上许多。头一年,那男的对我还好,可是在我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这男人渐渐就有些形迹露出来了,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不知上哪儿去了。等我生下儿子,他倒也高兴,可儿子还没满月,他就跟我说,有个大户人家在找奶妈呢,非让我去,我不肯,舍不得才出生的孩子,他说,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贵的,你又不是去一世,一年半载的不就回来了,再说你先去试试,人家留不留你还不知道哩。”
杨大妈话音一沉道,“当时我还年轻,哪里知道防人?便去了,那家夫人倒挺中意我,我那男人喜得不得了,当时就逼我留下。我说要回家去再看看儿子,收拾几样东西再来,他都不许,没办法,我只得留下了。这一留,就是两年,那男人只来取我的工钱时跟我见上一面,好容易捱到那家少爷断奶,夫人本还想留我帮工,我一心惦记着儿子,坚决不肯,那夫人才另又赏了我些钱,着人把我送回了家。”
杨大妈咬牙切齿道,“没想到,我一回家,竟瞧见又有了个妖妖调调的女人自称是这家主妇,倒问我是谁,等到那男人回来了,才知道他趁我不在,又讨了房小的。见我辞了工回来,那男人十分不悦,把我大骂一顿,又把我身上的钱全搜了去,把我赶至柴房去睡。我惦记着儿子,可谁曾想儿子根本不要我沾手,只粘住那女人,管她叫娘。”
说及此,杨大妈的眼泪掉了出来,安宁不知如何劝解,紧紧握着她粗糙的手,轻轻替她擦拭泪水,顿了一会儿,杨大妈方道,“我气得不行,但又舍不得儿子,便忍了下来。那男的逼着我挣钱,我又不肯走远,便在左邻右舍洗衣揽活。慢慢的,邻居们说起,才知道我这男人可着实不是个东西。他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年纪轻轻的就气死了爹妈,在我前头娶过两房老婆,头一个老婆性子柔弱,生了女儿后受不了他的打骂,病死了。第二个老婆刚强些,只生的又是女儿,日子也不好过。那大女儿五六岁上,有天被他带出去赶集,回来时便说丢了,也不报官,邻居们都觉得奇怪。没两年,那男人又说带那二老婆和小女儿回娘家探亲,结果回来时又只他一人,说是又丢了,邻居们这才隐约猜到,这男人是把他老婆闺女全给卖了!后来这男人再去说亲,但凡那些人家稍打听些,不管他出多少财礼,再没人肯把女儿许给他的。”
杨大妈重重叹了口气道,“合该着我命不好,竟遇上了他。还好我生的是儿子,他倒没生要卖的念头。他后娶的这女人原本是个单身寡妇,惯喜欢享受,懒得做活,又耐不住寂寞,偷着做些暗门子生意。你知道暗门子吗?”
安宁摇了摇头。
“就是暗娼,妓女。我男人和那寡妇早就勾勾搭搭的,不知那女的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我男人允了娶她做小,等我一走,那女的就进了门,她倒没有对我儿子怎么样,她自己不能生育,便把我的儿子霸了去,使劲宠他,宠得那孩子一点事都不懂。”杨大妈无奈道,“我起初总想着回来后好好教教儿子,但那女人不许我靠近我儿子一步,我成天在外做活,她在家总教我儿子,说自己是亲娘,我是后母,我那儿子见了我就跟见着妖怪似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就这么,又混了几年,我又生了个女儿。那女人不方便的时候,那男人偶尔会上我这屋。这次我有了自己的女儿,再也不肯离开半步,那女人倒也不跟我抢丫头。”
杨大妈脸上浮现出慈爱的微笑,“我女儿是在春天生的,我给她起名叫小春儿,我怕那男人偷着把她卖了,就连做活也把她带在身边。小春儿好乖的,不哭不闹,成天笑嘻嘻的,可讨人喜欢呢。她打小就知道帮我干活,有人欺负我时,就冲上去护着我,真是个会心疼人的好孩子。有了女儿,我便不愁了,心想将来我也有指望了,再苦我为了女儿也得活下去不是?转眼间,春儿十五了。”杨大妈话锋一转,“那年冬天特别地冷,我成天在冰水里洗衣服,终于病倒了,起不来床,只能喝些米汤,小春儿守着我,成天成天的哭,求她老子给点钱去看病,可她老子就是不肯,没几日,我病的越发重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整天说胡话,那男人怕传染给他们,说我活不成了,便和我那儿子用一卷破席裹了我,大黑夜里把我扔到野地里去了。小春儿半夜醒来,不见了我,便闹着要去找我,被她爹和哥哥打了一顿,锁在了厨房里。等他们都睡下了,小春儿翻窗户跑出来,找那邻居打听,她才寻到了我。”
安宁握着杨大妈的手越发紧了,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杨大妈的声音颤抖着,“那人为什么要告诉她呀,不告诉她,我死了也就算了,结果害了我的好女儿啊。”她抽泣了一阵道,“小春儿把我拖到药铺里,求郎中救我,那郎中心地倒好,给我瞧了,但他说我病得不轻,不是一副药几文钱就能救得活的,让我女儿准备些银子再来吧。”
杨大妈哭道,“小春儿当时才十五啊,她上哪儿去弄银子,小春儿哭求那郎中先给我煎服药,她去找银子。深更半夜的,开着门亮着灯的哪会是什么好去处!结果,结果,我女儿就到妓院里把自己给卖了!”
安宁浑身颤抖着,泪如雨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大妈哭道,“就这样,我就用我女儿卖身的钱,一日日地吃药,直到半个多月后方才清醒了过来,我女儿怕我知道了伤心,晚上在妓院接客,白天就换了衣服到药铺里来照料我,还骗我说是他爹给的银子。可这纸里怎么包得住火,当我知道后,心痛得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小春儿拉住我哭道,若是我死了,她也不活了。”
杨大妈抹了把眼泪,“听了这话,我便不再寻死了,和女儿抱头痛哭了一晚,我再也不肯让女儿去那妓院了。我把女儿藏到城外,自己去妓院找那老鸨,小春儿在那儿只是接客,并没拿过卖身银子,那老鸨没为难我们,她知道我们母女俩的遭遇,倒有些同情,还把给小春儿置办的几身衣裳送了我。我把那衣裳当了些钱,就去找我那男人。他也听说小春儿的事了,一见面还恭喜我找了棵摇钱树,还要我分钱给他。我都快气疯了,冲进厨房拿了菜刀,就要跟他拼命,把他吓坏了,再不敢胡言乱语。我拿着菜刀逼着他写下文书,写清我和女儿小春儿从此和他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又找来邻居做保画押,我拿着文书就出了那家门。我本姓杨,从此后便让人唤我杨大妈,我女儿就叫杨小春。”
安宁哽咽着道,“那后来呢?”
杨大妈道,“老家肯定是不能呆了,我便带着女儿一路做活,一路走,也不知上哪儿去。有活干就有饭吃,没活干时,我们娘俩就当乞丐要饭去,但没赚过一文脏钱。就这么,过了一年多,走到这边来了。我们在帮一户人家做活时,有个打短工的小子瞧上小春儿了,那小子也是穷得叮当响,啥也没有,但就是有一把子力气,心眼也好,小春儿也中意他。我怕人家知道小春儿以前的事嫌弃她,便偷偷去找那小子,谁知那小子一听,当时就跪在地上??给我磕头,说象小春儿这么孝顺、这么善良的好姑娘,他能找着,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怕我们嫌弃他,断没有嫌弃小春儿的。我当时一听,心里是真替我的小春儿高兴,成了亲后,我便帮着他们料理家事,有时也出去帮工干活,那小子对咱娘俩可是真心的好,这日子虽苦了点,但一点一点也有个家样了。后来女儿生了外孙,家里更热闹了。后来,女婿跟我说,这山上缺些妇人做饭缝补,问我愿不愿意上来。原来这小子暗地里,是帮着山上探听消息的。”
杨大妈说着笑起来,“上了山,见了大当家的,初时把我唬了一跳,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凶恶的嘴脸,可时间长了,才知道他心眼可好呢!慢慢混熟了,大当家的抬举我做了个管事的,就直到如今了。”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试探
安宁握紧杨大妈的手道,“大妈,你和春儿姐都是好人,老天会照顾你们的。”
“屁老天!”杨大妈忿忿地道,“大妈现在可不信啥老天了,啥事都得要自己去干才行!老天要管用,我小春儿半夜里瞎寻时,咋不让她捡个金元宝,或是遇上大善人来搭救我们母女?”她顿了顿又道,“经过这么多事,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过日子得自己说了算,旁人说什么,那全是胡扯!”
杨大妈怜爱地望着安宁道,“大妈见着你,就象见着以前的小春儿,一样那么乖巧懂事。跟你说这些,大妈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怎么上这儿来的,若是这里有你中意的小子,大妈很高兴你留下来,但若是你没有中意的,哪天想走了,大妈一定帮着你离开。你记好了,你自己的事,可得自己拿主意,就是当家的,他说了也不作数的。知道吗?”
“大妈,您真好!”安宁把头依偎进大妈怀里道,“小六能遇见您,真是我的造化!”
杨大妈轻抚着她的头道,“好孩子,大妈希望你将来能顺顺当当嫁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一觉醒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安宁急道,“糟了,还没听见饭钟声,大伙可都饿坏了吧?”
杨大妈笑道,“别急,没那么快!昨晚喝得那么多,今儿估计没那么早。”两人到厨房时,果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一时,早饭弄好了,饭钟打了好几遍,才陆续有人来。杨大妈见来的人很少,厨房也不忙,便让大伙儿先吃过了,再去给那些没来的送去,安宁正准备跟去帮忙,杨大妈笑道,“你可提不动那担子,这样吧,你给三当家的送饭去,他住的地方跟你离得近,送完你就去做你的针线。昨晚我见你那新做的鞋还有不多工夫就成了,你回头自去做吧,别晚上做了,那灯油不好,没的把眼睛熬坏了。”
安宁点头称谢,到厨房里盛了早饭,用食盒提了去了。
到了秦远住的小院外,只见院门虚掩着,安宁问道,“三当家的,你在吗?”等了一会,没人应声,安宁推开院门一瞧,这院子不大,地上铺了碎砖,倒也干净。右边种了两棵小树,正面两间正房,左边那间旁边有个小耳房,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