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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仔细看了书语一眼,道,“我在长安里见过正牌的书语,你虽然脸蛋跟你一模一样,但是……”我仔细想了想,“你是个女孩子吧,对吗?”
书语噎了一下,止住了泪,怒视我道,“你不许岔开话题,你说,你说,公子他有什么不好,公子他即使背叛了大华投奔西凉,还不是为了你。”
“笑话。”我拂开袖子摊在身侧,支着额头垂眼看书,只觉得这孩子说话实在不着调。
“宣熙帝对你的心思,整个长安城恐怕只有你一个糊涂的!”书语尖着嗓子冲我吼,尾音刺得我耳朵疼,心中关于她是个女孩子的推测越发确定。
“陛下对我如何,跟江行知他背叛我,这有什么联系吗?”我闲的无聊,于是就顺着书语的话开始扯闲话。
书语脸颊通红地瞪着我,“你以为公子不想待在你身边,只求能与你白头偕老?可是他又如何能比得上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一心只想拆散你和公子,公子倘若在长安,他就只是臣子,只有回到西凉,他才能有权利和地位!他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保护你的能力。”
我握着书的手有些发抖,用力将手中书卷起来,坐直身子看着书语说道,“倘若真是为了权利和地位,就不要打着我做幌子,你说这些鬼话,还真是把我当傻子看。”
“你——”书语指着我的鼻子,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用力将手中书掷到门上,发出啪的一声,“出去。”
书语含着眼泪,呼吸粗重跑了出去,木门被狠狠关上,震得窗棂上趴着的两只毛茸茸的麻雀呼地飞了起来。
我起身走到窗口,随手捻起一片被风吹到窗缝里的梨花瓣子。
春来早,惊梦扰。
富贵荣华意渺渺,何妨布衣青山坳。
···
我所寻找的机会总算到来,书语喂我那药的药效似乎到了极限,我再一次握拳的时候感到力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半夜时候,我偷偷潜出去,在守卫发现我之前将他们敲晕,然后从他们身上摸出了一把刀带着身上,沿着走廊朝外走,顺手掳了一个路上的倒霉蛋,问他怎么出夕月镇,那倒霉蛋垂头看了一眼我放在他颈上的刀,举手比划说他带我走出。
我想了下估计他不可能罔顾性命带我去送死,于是点头同意,皱眉问他:“哑巴?”
他侧首看我,没有回答,一双眼睛隐藏在散下的头发后,看不分明。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穿过漆黑的巷子,绕过城门口的守卫,他带着我穿过一片密林,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林子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我终于看到了通往流风城的大道。
停下脚步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我收起刀,抬手撩开那人眼睛前低垂的发丝,他瑟缩后退了下,但是已经晚了。
一双无比熟悉的凤眼,眼底有着融进灵魂的温柔和忧郁。
他勉强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似乎看透了我的疑惑,轻声解释道:“我不想你恨我。”
我讷讷道谢。
江行知将耳边垂下的散发掖在耳朵后边,说,“这就是我的模样,你记住,不要忘了我。”
天色灰白,他的眸子凉如天边庚子星。
我心头浮现一种悲哀的情绪,只觉得就此一别,一生不会再见,“我……”
树上鸟鸣唧唧,听起来欢快活泼。我刚想张嘴说话,颊边的几根发丝被风吹进了嘴里,噎在嗓子里的那几个字苦涩如同黄连般难以下咽。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他伸手拨开我唇角的发丝,狠狠闭了眼睛,指着远方道:“你快些走,再不走,我怕我后悔。”
我后退了两步,他突然轻快又笃定地说道,“阿玉,这次我放过你,可是你要记住,我不会放手。我们——会再见的。”
我诧异看着他。
“可惜看不到你的孩子出生了,倘若是个女孩子,再次相见时候,就让她唤我一声爹爹,可好?”他继续说道。
我没有说话。
江行知点头道:“那我就当你应下了。走罢!”
说罢,他转身重新走进一片密林之中,芝兰玉树的身影映衬着林边开的散碎的梨花,如同画卷一般。
官道处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我赶过去拦下车夫,交谈两句,憨厚的大叔同意带着我去流风城,坐上马车,我回头看了一眼,江行知停在林边梨花树下,脚下绿意青葱蔓延无边,风吹得他散发飞舞,梨花如雪,倾落在他的衣袍上。
他张嘴说了两个字。
我认出他的口型,他在说,再见。
···
在流风城门口下车,谢过了载我来的大叔,我朝着城外赵家军的军营走过去。
路边的路人看到我模样,皆是一脸于心不忍,我被看的发毛,朝护城河里照了一下倒影,险些被吓到。
水中人是我没错,可是那苍白的脸色,被树枝和碎石划破的衣服,梳得歪七扭八的头发,活像一个被蹂躏的良家女。
我嘴角抽抽,总算明白了马车上那憨厚大叔看着我的眼神为什么充满怜悯。
我对着河里倒影整了下头发,但是悲哀地发现,我整理过之后头发却更乱了。我干脆放弃,继续朝赵家军驻地走去。
远远地驻地门口的士兵看到我,怔了下,接着赶紧进去通报了。
我心里纠结,我现在这副模样倘若被苏熙看到了,指不定要怎么嘲笑我。
可是看到门口冲出的人影之后,我脚步顿时停下了。
那人身姿妙曼,青色襦裙外披狐皮大氅,毛茸茸地衬得她的脸愈发娇俏可爱。我看到她,心中虽然欢喜,但是,这小祖宗不是应该在长安么?什么时候跑到流风城了?
我还没来得及行礼,她扑上来就把手勾在我脖子上,亮晶晶的杏眸似乎含了泪。“本宫,本宫好想你,你坏蛋你坏蛋,本宫恨你!”
我拍拍她后背哄了她两句。
长公主这才松了勾在我脖子上的,绕着我转了个圈看我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身后顾盼兮和苏熙才赶了出来,顾盼兮提着个药箱,苏熙顶着两个熊猫眼,我抬手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示意长公主回营,谁知她站在原地不肯动脚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主殿下?”我唤她。
长公主抬起头,乌发上金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咬咬嘴唇,颇为幽怨地注视着我的模样,半响终于憋出一句话。
“将军,——贞操在否?”
45、当归 。。。
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长公主幽怨极了,她跺跺脚,“你快说!”
“这……”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又羞又恼,“你到底讲不讲!”
苏熙在一边偷偷窃笑起来,长公主狠狠瞪他一眼,“苏娘炮你闭嘴,再吵本宫还揍你!”
苏熙呲牙裂嘴地揉着眼眶,哀怨地收起了笑容,我看着苏熙左右两个对称的青紫色熊猫眼,心中明白了几分,可怜的苏美人……
顾盼兮适时打断了她,“长公主殿下,将军她刚刚回来,请先让微臣给她把把脉看看她身子是否有大碍。”
长公主低头想了想,说:“那你们去吧,晚些时候本宫再去找你。”
“臣告退。”我冲长公主拱手,转身和顾盼兮一道离开。
来到军医营帐里,顾盼兮垂眼给我把脉,我顺口问道:“长公主怎么来了,她娇生惯养的陛下居然同意她离开长安城么?”
顾盼兮摇头道:“公主殿下她自己偷跑出来的,陛下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到流风城了。”
“离家出走?”
“也可以这么说。”顾盼兮收了手,转身开始给我抓药。
我拉过他的药箱,翻到最底层,果不其然找到了包的整整齐齐的几个绿豆糕,捻了一个放进嘴里,我满足地唔了一声。
“饿坏了?”顾盼兮拿眼角看我。
我撇撇嘴不回答他。
顾盼兮斜我一眼,“让你任性,活该自讨苦吃。”
对于在夕月镇那段日子我真不想再提,于是岔开话题,问道,“长公主她在这段时间,恩,没闹出什么大事吧?”
顾盼兮将配好的药放进药罐里,道,“长公主她有多任性你难道不知道?”
我担忧地挺直身子,那小祖宗是刁蛮起来敢拆皇宫的主儿,她要真在流风闹出什么大名堂来,估计我根本降不住她。
顾盼兮顿了顿,怜悯地说道:“征西将军柯久安,现在天天睡在马厩喂马,副将胡默,如今在后厨掌大勺。”
我囧囧有神,“苏熙呢?其他人呢?就任凭她胡闹?!”
“她刚来就把苏熙揍成了那副德行,更何况整个征西军她最大,陛下不在谁能压制得住她?”顾盼兮无奈摇头,“不过两天前就传消息去长安了,估计陛下的圣旨也快到了。”
我将他药箱里的绿豆糕统统装进怀里,松开散乱的发髻拿发带在脑后松松一系,对他道:“我去趟征西军营地那边。”
“你停下,喝了药再走。”
我闻言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跑出了军医营帐。
···
征西军门口的士兵看到我像看到鬼了一般,“赵,赵……赵将军。”
我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是我,带我去见胡副将。”
顾盼兮说的丝毫不差,胡默他果不其然在后厨掌勺,只是胡默这厮总共就会做一道凉水泡馒头,真不知道征西军这两天是怎么吃饭的。
我走到后厨,果不其然看到胡默蹲在犄角旮旯看着天空沉思。我走到他身后咳嗽了一下,胡默恼怒转头,看到是我之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嘶嘶喊疼。
“赵如玉,老子刚刚还在想你要再不回来我明天就去绑了长公主嗷!”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委屈你了,那小祖宗确实难伺候。”说罢我回头对身后的带我来的小兵说道,“你去马厩把将军请到主帐去,我有事情同他商议。”
路上胡默询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三言两语解释道:“被西凉兵抓住了,但是没认出我是谁,费了些周章好歹逃了出来。”
胡默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老将军得知你出事之后就找我爹骂架去了,我爹写信又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平静回答:“我爹一向很有活力。”
我和胡默走到主张放地图的桌子边,我问道:“这些日子攻打过临霜城吗?”
胡默点头道:“你出事之后第三天我就下令进行了一次反攻,可是——”
我道:“直说。”
“如玉呀,这次西凉指挥的将领,恐怕不是格日勒吧。”胡默认真的说道。“临霜周围的小镇都被早早布置了眼线,临霜更是密入铁桶,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同格日勒交手这些年,他这人耐不住性子,喜欢进攻不擅长防守,所以这次的将领应该另有其人。”
我苦笑,“是阿莫尔。”
胡默叹息,“原来如此。”他沉默了会儿,问我道,“那你打算怎么攻下临霜?”
正好这时候柯九掀帘进来,我诡异地笑了下,“陛下给我们派了个这么大金主,不好好用怎么行?”
柯九看到我,先是惊喜了会儿,然后才想起来仔细品味的的话里的意思,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一脸无奈道:“我这就给爷爷写信。”
“孺子可教。”我点头,然后对胡默道,“西凉匆忙攻临霜,粮草本就不足,如今他们已经在临霜里待了一个月,只怕粮草将要告罄,而我们则不同,我们的粮草充足之极。”
“我懂了。”胡默点头。他身上在西凉通往临霜的唯一一条道路上划了一下,“截断这条路,然后逼他们自己弃城,然后我们趁胜追击!”
“就这么办。”我笑眯眯地看了正在写信的柯九一眼,宛如看到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大金山,“反正我们跟他们耗得起。”
胡默叹息一声,“阿莫尔他对临霜的一切都清清楚楚,他娘的连个狗洞都有人把守,看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我拿出一张纸开始给我爹写信,闻言手中笔顿了顿,道:“阿莫尔他一向认为我鲁莽倔强,会为了洗刷临霜这个耻辱不惜蛮力攻城,他肯定准备了足够多的守城装备,所以你们第一次攻城时候受挫,也是理所当然的。哎,阿莫尔他认为他足够了解我,诚然如此,只是——”
将失一令,军破身死。
我其实没那么勇敢。
···
又过了好几日,我爹给我的回信都到了,陛下的圣旨才被殷桃桃送来的,她挺着已经隆起很明显的大肚子,骑在马上看着我挤眉弄眼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