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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言不明所以,拆开小包一看,只见里头端端正正卧着两块银子,五两一枚。
“这……”
春巧笑着说:“姑娘尽管放心的收着吧。”
又左右张望了一眼,见确实没有小丫头偷听,便压低了声音道:“咱们王府乍一看似乎是没章程,其实精明的,有深沉的人可多着呢。姑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被人看在眼里,所以这银子是姑娘应得的。说起来也不算是王妃的赏,是王爷很满意姑娘对姑奶奶旧账的处理,特意叮嘱王妃要厚待姑娘。”
静言已经听晕了,脑子里乱成一团,只得连声说谢,春巧又闲话了几句便去了。
在人前送她东西她可以泰然受之,但人后这样私下里赏银子却是让她觉得烫手,心头惴惴不安。在静言看来,那二两银子的月钱是她应得,但这额外的银钱……
可这是王爷的意思,府中至高无上的主人,没道理需要拉拢她,难道真的只是表示对她满意么?而且,王爷又是怎么知道这些账务上的细节呢?
原本一片喜气洋洋却因这从天而降的银钱让静言心头蒙上一层忧虑。
等到把明日回家的东西都收拾完毕时,又有小丫头进来回:“大总管请姑娘和夏菱姐姐去一趟陆沉馆。”
这又是怎么了?
静言带着丫头匆匆赶去,进了陆沉馆正厅,只见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杂耍班子死了姐姐的小姑娘,一个是昨夜去素雪庭通报的小丫鬟。
卫玄端坐上位,言重山和一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居下首,见静言进来都起身行礼。
卫玄面色严厉,盯着她问:“章姑娘,请你来是为问一句话,昨夜这西院库房上的小丫头去你房里通报后院出事时,是否一口咬定死了人?”
静言想了一下说:“是,我记得她当时慌里慌张,说杂耍班子里一对姐妹中的姐姐死了。”
同样的话卫玄又问了当时也在场的夏菱。
等夏菱发誓说确实如此时,言重山冷笑一声,冲那个小丫头说:“你不是说晚间你和秋嫂子查了库之后出来看见花丛里躺着个人,然后你就吓得赶紧去素雪庭找章姑娘了么?当时你既只看到个人影,如何又知道她是死是活?!”
那小丫头自卫玄开始说话便浑身发抖,此时更是抖成了一团,磕磕巴巴的说:“是、是秋嫂子说、说那人死了……”
言重山拍案而起,“当真?要不要我叫秋嫂子来问问?”
小丫头吓得哭了起来,“不不!是、是奴婢猜测的!”
言重山还要再问却被卫玄挥手打断了。
卫玄站起身说:“深夜打扰章姑娘只因昨天的事颇有蹊跷,现在我们已查出大概,必不让枉死的人含冤而去。”
静言也听出几分不对的地方,又想起下午那小姑娘哭泣的样子,心中一软,点头说:“正应该如此,还要辛苦大总管早日找到真凶。”
卫玄看了她一眼,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还有些杂事就不耽误姑娘了。”
静言知道他们必然还要再审,便起身告辞。
卫玄亲自送出来,至陆沉馆院门处,静言回身福了一福,“大总管请留步吧。”
卫玄点点头,“好,我让三虎送你们到西院,你也早些休息。我听说大郡主邀来不少小姐,虽人多,你也无需太过操心。有什么便让丫头们去做,人前不要亲力亲为,免得有些人眉高眼低胡乱议论。你到底如何王爷王妃心中有数,不差这一时的殷勤。”
静言听了心中一动,抬头盯着卫玄看了一会儿说:“是你跟王爷说了账目的事?”
卫玄莞尔,也不答,只是招来三虎,吩咐:“把章姑娘送回西院。”
静言还想再问,忽然间就明白了卫玄的善意。
三虎已经等在一旁。
静言又看了卫玄一眼,正好卫玄也看着她。
摇头低笑,“如此,谢过大总管。”
作者有话要说:
春游时拍的野花,也非常灿烂可爱。
☆、第十九章
上一次回家是在夜里,而且是因为卫玄的格外关照,匆忙间,往来还要顾及不被他人发现,以免给卫玄的好心添麻烦。
但这一次探家却是名正言顺。
坐在雕饰有王府徽记的马车里,静言难掩心头的喜悦和小小一点儿得意。隔着车窗能听到熟悉的货郎叫卖声,这便是已到她家附近的街市了。
抬手轻捋发鬓,又低头抚平了裙摆。随着车马颠簸,拢在膝上的斗篷滑落开来,露出一片彩锦衣角,一朵朵金丝芙蓉织得绚丽生动,即便在略有些昏暗的车厢内也能看出华美异常。
手指漫不经心的顺着织物的纹理来回抚弄。曾经她是一身简朴布衣进了王府,没想到时隔月余却是满身绫罗。这也算是另一种“衣锦还乡”了吧?
静言的嘴角浮起一丝模糊的笑容。这段日子过的呀,真是……有惊有喜有酸有甜,粗粗回想,竟比自己在家中度过的十八年还要精彩。
这便是嫂子常跟她说的“见世面”么?又想起母亲之前一直叮嘱的“勤快知礼”四字,静言自觉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心中那份得意更是膨胀了一分。
她做的还不错吧?
刻薄的姑奶奶,糊涂的王妃,勾心斗角的夫人们,一个个人影在脑中晃过,静言忽然掩着嘴偷偷笑起来。笑自己刚入府时的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其实,王府中的女人也是女人,没什么新鲜的,每日里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而已。
这次驾车的不是卫玄手下那些“老虎”们,一路稳稳的行来,车厢里温暖舒适,和上次夜色中飞车过市完全不同。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气派的马车终于停在静言家门前。一早上得了信儿的章夫人和卢氏已经等候多时,老管家更是在门口时常张望。
所以当静言踏着脚凳刚下了车,一抬头便看见迎在大门之内的母亲和嫂子。
“娘!”
上次回来是夜间,今天在日光之下,静言一眼便看出母亲的脸色比走之前差了很多。顾不得仪态疾步上前,握住母亲的双手,一时间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卢氏也是红了眼圈儿,但一转眼便看见门外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做丫鬟打扮,手里提着只药箱,另一位却是名慈眉善目的老人。
“小姑,这位老先生是……”
静言一激灵,这才想起还有刘太医跟着来给母亲看病,于是赶忙回身向门口的人行了礼,恭敬的请人入内。
与王府相比,章家的正厅显得窄小而寒酸,但这已是家中最像样的一处。好在刘太医身为医者更是兼具大德,不论贵贱均是一视同仁。
静言细细聆听刘太医所说的每一个字,暗想这太医果然不凡。
调息后诊了脉,询问几句病情以及都吃过什么药,刘太医捻着胡须沉思片刻后说道:“夫人这病现下是虚症。肺燥则常见干咳无痰,乃宣将失职,必是常常觉得口干。”
章夫人连连点头称是。
刘太医又轻叹一声道:“这病应是曾有急症却用药不当所致。请问夫人先前是否曾因寒邪入侵身烧头痛,兼而四肢酸懒,咳嗽痰盛?”
章夫人仔细想了一会儿点头说:“确实曾有过一次,但当时吃了大夫开的药方,虽病势去得慢些,但也好利索了。”
刘太医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道:“如此我便开一张方子,请夫人先吃上几副,若是见好我再来细细调理。”
说罢便起身告辞,称王府中还有些杂事需要料理,不便久留。
静言忙跟着站起来亲自送太医出门,待到临上车时,刘太医却将她请至院墙一侧,压低声音说:“你母亲可曾有过咳血的症状?”
静言一惊,“年年上秋虽咳喘得厉害,倒还未曾见过咳血。”
刘太医略作沉吟后说:“实不相瞒,夫人的病拖得太久,一直吃的顺平汤虽是能镇得一时咳喘,但与夫人初时的病症却不对路子。耽误的太长,夫人又体虚,所以现下只能先以养阴润肺为主。今年雨水丰沛,这一冬必须小心调养,若是能不见咳血安然度过,至开春时便可大有转机。”
安然度过?大有转机?
静言心头突的一跳,隐隐已察觉刘太医话里的意思,顿时白了脸,慌张中一把抓住这位慈祥老者的衣袖,“您、您是说……若是今冬见血……”
刘太医微微点了点头,“所以务必请小心调养。”
直至送太医回府的马车离去,静言依然站在门口愣愣的盯着远处,心乱如麻。后来还是老管家不放心出来找时,她才回过神。
勉强振作精神,又怕被管家老伯看出端倪,便着意问几句他媳妇和儿子最近可好之类的应酬话,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收拾心情。等再回到厅内时,脸上已经平静如常,再看不出一丝焦躁忧虑的神色。
厅堂之内,母亲和嫂子正被伶牙俐齿的夏菱逗得开怀大笑,对静言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件件惊叹,感恩不已。
章夫人摸了摸王妃送静言的缎子,又看了眼桌上满满一大包上好的贝母,高兴得因久病而苍白的脸上也泛起浅浅的红晕。
静言移开视线,只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会流露出悲伤的情绪,干脆站在小桌旁把所有人赠送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一一讲解,言辞间故作轻快调皮。
夏菱是个极心细的丫头,与静言这段时日的相处已把她的脾性摸清了六七分,此时只觉得姑娘与平日不同,看似笑容满面,但一双眼睛里藏着些说不清的阴沉。
正想再仔细端详时,老管家来回说姑奶奶来了。
兴许是被王府中那位姑奶奶欺压得久了,即使知道此姑奶奶非彼姑奶奶,夏菱却是只要一听见这三个字心里就别扭。
听春巧姐提过两次,王妃这位弟媳也不是省油的灯。为此夏菱特意留神打量,只见进来这位章家姑奶奶一身俗艳,吊着眼梢仰着下巴……果然不是什么好饼。
夏菱尤其嫌恶的便是这位姑奶奶上下打量章姑娘的眼神,就好似姑娘能有今日全赖她一手提携,神色间那副施舍了大恩的模样着实让人厌烦。
更让夏菱鄙夷的便是静言的姑姑自一进房门,双眼就盯着堆了满桌的东西,好像苍蝇见了血。坐下后三句话不到,便引着话头问起这些“好东西”的由来,等听到全是王府中各位主子赠送的,那眉梢眼角简直比台上做戏的伶人还精彩。
此时姑奶奶正捻住一截王妃送给静言的料子不撒手,嘴上说:“这匹妆花缎的颜色真好。眼瞅着便要入冬,我正惦记着给我家凤儿和英儿做两件新袄子,想着弟妹家里也没有针线婆娘,不如让我们府里的一并做了,免得你们还得点灯熬油。”
夏菱垂着眼皮在心里大骂:好个想占便宜还卖乖的老婆娘!
抬眼去看静言,只见姑娘也是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但面上还笑着说:“那感情好,多谢姑姑的关照。凤儿和英儿也十四五了吧?正好这料子王妃送了两匹,一并拿去,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送妹妹们一件新衣了。”
姑奶奶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连礼节性的推辞都省了。
夏菱心头堵着一口气,暗想果然家家都有这般不要脸的亲戚!转而又一盘算,王妃的脾气虽是不计较这点东西,但赠送衣料却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如果被人问起难免尴尬,遇见爱搬弄是非的,免不了会说姑娘才来没几日便拿着王府的东西填补自家人。
随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等回了王府她便把这起事儿悄悄说给春巧姐听,让她跟王妃耳边吹吹风,就说是姑娘一片孝心,却被她那贪得无厌的姑姑横插一杠子硬要了去。这样一来王妃心里先有个谱子,纵然以后有人提起也是坏事变成好事。尤其王府中最重孝道,保不齐王妃一高兴大把的新料子又送了来呢!
静言瞟了眼夏菱脸上的神色就知这丫头必定又瞎琢磨什么馊主意了。
姑姑想要料子给她就是了。真说起来,如果没有姑姑牵线搭桥,她也没机会进王府。所以这份恩惠她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就算她姑不跟她要东西,原本也想着离过年还有三个月,每月紧凑些,到时候送去几件像样的礼品做答谢。
但转眼一看姑姑得了衣料仍旧一脸贪婪的盯着其它的礼物,静言心里免不了膈应。她愿意给是她的事,这般看什么就想要什么,说不反感是假的。
岔开话题,静言详细问了问家里的日常杂事。暖炕可烧上了?嫂子屋里的毡子换了么?家里过冬的柴草可预备妥当了没有?冕儿的书念得如何等等。
按说这都是最亲密的家常话了,但静言的姑姑就是耗着不走,也不知道她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这么坐在她家喝茶闲聊,弄得静言想和自家人说些私密的话都没机会,心里愈发毛躁起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