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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言依言上前,王妃拉着她同坐在榻上,把花绷子一递。
静言的笑容有些僵,但还是点头道:“王妃这是绣的祥云么?颜色很出众。”
王妃笑意盈盈,“笨姑娘,这是海棠。”
静言只觉得头皮一麻,干笑道:“我不太懂得这些。不过这花样子真不错,是绣帕?”
王妃笑得花枝乱颤,“这是给王爷秀的鞋面儿。”
静言彻底僵住,王爷……那般威猛的男子,会穿绣了海棠花的靴子么?而且这、这花,绣得像是一团乌云似的。
王妃拿回花绷子又不紧不慢的穿针引线,“常听你姑姑说,你从小就不爱诗书女红,凡是女孩子喜欢的花儿呀草啊你也不爱。倒是每日跟在哥哥身边打算盘呐,记账本呀。当时我就想,这姑娘必是因为家中清苦,不然哪儿有女孩子不喜欢穿戴打扮的?”
说着看向静言狡黠一笑,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擅女红,我也不爱那些吟风弄月。你这性子不像你姑姑,倒像是我的亲侄女儿。”
静言微微垂着头道:“我哪儿有这等福气。”
王妃的声音依然是轻轻柔柔,“福气有上辈子积的,也有这辈子自己聚的。”说罢抬手托着静言的下巴仔细端详,笑眯眯的说:“我看着你倒是一脸福相,只怕日后有大富贵。”
中午王妃留了饭。
吃毕。王妃竟不似往日那般慵懒,反而留下静言继续陪自己说说话。
按辈分论,静言是要跟着她姑姑的孩子同样称呼王妃为姑姑的,但她一向不敢攀这高枝儿。今天却是王妃主动提起来,让她以后别王妃王妃的叫得那么远。
“我很高兴能有个自家的姑娘来陪伴,你虽与我没有血亲,但我是从心里喜欢你。以后只唤我姑姑便是,听着也亲切。”
说这话时,王妃已又歪回软榻上,自嘲了一句:“年纪大了,不太坐得住,便容我松快些罢。”而后便斜斜的倚在层层软垫之上,懒洋洋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静言闲话。
华服锦衣难掩王妃依然窈窕的身段,妩媚多情的一双眼在流转之间好似人的心也跟着化了。静言在心底由衷赞叹王妃之美,不多久便惊觉这美并不是给她看的。
王爷不知何时站在屏风一侧,“王妃睡了?”
静言赶紧起身行礼,王妃也跟着撑起身:“没呢。”
王爷几步上前坐在榻上,爱惜的说:“今日身上觉得如何?乏不乏?”
王妃淡淡一笑,“多亏了有静言陪着,精神头倒比平日好得多。姑娘自上午便来了,怕我因昨日大宴累着,便一直在旁张罗打点。”说着又用绢子擦了擦王爷的额角,“您怎么出汗了?”
王爷握住王妃的手道:“还不是因为陆世琛那小子的破事儿!”
王妃眉头微皱,“既然是他惹的事自然有他家人善后,王爷大可不必操心。”又是轻轻一叹,慢慢抚弄着王爷的鬓角,“文符也不争气,这么大了还不能替王爷分忧。”
看着王妃满面的焦虑自责,王爷顿时放软了口气说:“文符很好,虽还不够稳当,但脾性忠正耿直。这次的事儿要不是因为牵扯着文筳,我也不必费这么多周章。”
王妃一惊,紧紧的拉着王爷的手道:“怎的还与文筳有关?文筳那孩子恭顺贤良,必然是有人挑拨,抑或栽赃。”
王爷沉吟片刻后面色略微有些阴沉,“传话的小厮说是文筳招那姑娘过去领赏,所以才出了后来的事儿。此事卫玄已经查明,并非杜撰。”
王妃按着胸口急急的说:“文筳不会也……”
王爷重重一叹,咬牙咒骂:“不争气的东西!”
静了片刻,王妃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抬手抚着王爷的眉心,“别生气了,气坏了又要惹人心疼。文筳若是真做了什么,您好好教导他一番就是了。年轻男孩儿,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您要是真处置了文筳,只怕安妹妹……”
不提安夫人还好,一提安夫人王爷立刻皱紧眉头。
王妃又是劝慰了一阵,还拿来绣了一半的花样子给王爷看,“是不是比从前好了很多?静言以为绣的是祥云,原来真有比我还笨的呢!”
王爷看着那绣得乱七八糟的东西,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着刮了一下王妃的鼻子,抬手搂住她的腰,“你呀,就是太仁厚了。拿这个来逗我,想替文筳求情是不是?”
王妃立刻拿花绷子挡住羞红的脸,“王爷!还有姑娘在跟前儿呢!”
王爷仰头爽朗一笑,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静言说:“你能惦记着王妃,替王妃分忧,很好。我听说你还有个才入学堂的侄儿,现下在家塾读书么?都学了什么?”
静言忙一一回了。
王爷点点头,“你父亲章衍我是见过的,既然章氏五爷家这一脉只剩你侄儿一个,倒应该好好钻研学问。这样罢,明日你便回家一趟,告诉你母亲一声,我想让你侄儿到东院来,由言重山亲自当他的西席,可好?”
静言一震,连忙跪倒行了大礼,“多谢王爷!”
王妃轻笑道:“王爷,才刚我还跟静言说,她与潘三奶奶分毫不像,倒似我的亲侄女儿一般。让她改口唤我姑姑,你便是她的姑父。多了这么好的一个侄女儿,真是咱们的福气了。”
王爷一笑并不在意,“你喜欢就好,我听卫玄说这丫头很妥当,西院的账目也拢得清清楚楚,比我堂姐在时明白得多。既然你与她如此投缘,日后更应善待着些。”
王妃点头称是,“我知王爷喜欢女人打扮得富丽些看着喜庆,前日便送了静言几样我年轻时用的首饰。姑娘家中清苦,一向简朴克己,真是让人心疼。但那些东西都是王爷当年送我的,只请王爷不要怪罪才好。”
王爷挥手道,“几样首饰算什么?明日我便命工匠们进来,再多做些给你们戴着玩儿。”
王妃一笑,招呼静言道:“还不快过来谢谢你姑父。”
这之后静言便一直陪在旁边。
不得不说,王爷王妃两人的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与自己父母那种相敬如宾不同,王爷对王妃的宠溺简直到了让静言瞪眼睛的程度。
但她总觉得王妃愈发与她听闻中的不像。是很温柔,很宽厚,但绝不是不谙世事。
然而此等融洽的气氛在安夫人哭喊着冲进来后彻底荡然无存。
“王爷!王爷你要给文筳一个公道啊!”
前一刻还笑着听王妃细数文符世子幼时趣事的王爷立刻面色一变,“公道?他明知陆世琛对那姑娘心存歹念还做帮凶把人家唤来,我不打断他的腿已算轻的!”
安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文筳当时必然是不知情的,请您好好听他说说,万万别信了旁人的一面之词!”
王爷一听更怒,猛的起身一挥手,把拽着他衣袖的安夫人甩到一边,“我会轻信一面之词?若不是已有确凿证据我又怎会如此?”
王妃眼见王爷震怒,便劝道:“妹妹快少说两句罢。王爷英明神武,便是旁人有意欺瞒也是不能。再说出了一条人命岂是小事?王爷身为一方之王,必然要给子民一个交代,不然便是有逆民心。所谓严于律己,文筳不过略有牵扯,王爷罚他亦是为了一正王府风气。自己的儿子,你道王爷真忍心么?”
静言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以后她再也不信那些小道传闻了。王妃愚昧?真是天大的笑话。
忽听小厮在房门外慌张的说:“王爷,陆公子醒来便提着剑往后院去了,大总管已带人赶过去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看官殇诺的地雷,看官喵的三颗地雷,看官棒棒糖的地雷,看官苏懒的樱树的地雷。
好友某猪的手榴弹,好友大假发的火箭炮。
29
毫无任何征兆的,另一条命便这样终结在王府之中。
就在王爷与王妃亲亲密密的聊着家常话,静言为了自己的侄儿能有言重山做西席而满心欢喜,安夫人哭闹着请求王爷不要重罚二公子的同时,京城陆大学士之子陆世琛挥剑斩杀了那个演丑角的疯汉。
小厮来得迟了。
卫玄去的迟了?
静言一无所知。
等到她从各色来路不同的小道消息里得知那个满嘴嚷着要替燕子报仇雪恨的疯汉的下场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北疆深秋第一场大雪亦是毫无征兆的来了。
裹紧身上的斗篷,静言默默的站在西院后罩楼旁小跨院的门廊下。双手抄在棉手笼子里,静静地看着站了一地的卖艺人。
那些杂耍班子或戏班子里的女人们,一个个木着脸,眼睛紧紧的盯着负责发放银钱的小丫头。夏菱执笔在一本名册上勾画,夏荷低着头嘴皮子嘟嘟囔囔的点着手中的铜钱。
叫到谁,谁便上来领取自己那一份,眉开眼笑。
那中年汉子原来叫做王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听说金燕姐妹是他收养的,情同父女。
王长安是这杂耍班子的班主。
“姑娘,眼瞅着入冬,您看雪下得这么大,容我们再留一宿,等雪停一停才好走,啊?”一个老妇仔细将碎银与铜钱揣进怀,眼巴巴的等着静言答复。
夏菱抬起头,“我们姑娘说了不算,是大总管吩咐今日便将你们都打发出去,没得商量。”
老妇舔了舔嘴唇,“那晌午饭可还有?”
一旁的夏荷有些不耐烦,“不是给你钱了么?去城里买碗酒水热热的吃了不比什么都强?”
老妇讪笑道:“是是,只不过从今往后班子能不能再拉扯起来还不知道。这一点钱,过冬都够呛。两条人命,若是传出去,旁的人……”
夏荷眉毛一挑,“什么旁的人?要传也是你们传。我把不好听的先说了,你们的名字我们可是有的,真要是外头风言风语的传起来……就把你们一个个全捉回来!”
静言皱起眉头低斥了一声,“夏荷!”
转身面向那老妇说:“大家在府里辛苦了许久,虽是最终出了这么两件事,但按道理也应该好好酬劳大家一番。”
说罢便让夏菱把册子交给她,吩咐道:“你叫后厨预备几桌像样的席面儿,就说是我让的,要用什么让厨娘来支兑。”
院子里一群女人听了都是千恩万谢。
静言脸皮薄,说完便扭开头不再言语,却见墙角有个妇人独自站着,垂着眼睛面色苍白。
招来一个小丫头,静言悄声问:“那人是谁?”
“回姑娘,那便是王班主的女人。”
静言犹豫了一下,步出前廊。夏荷立刻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把伞替她撑着,“姑娘要问话我把她叫来便是了,地上有雪,别湿了鞋袜,回头要着凉。”
静言摇头,“对未亡人理应尊重些。”
卫玄送来的银钱匣子里附有名单,其中王班主的女人额外要多给。
夏荷将那一小包银子送到妇人面前时,那妇人冷冷一笑,也不谢,也不抬眼皮,劈手夺过来往袖子中一塞,又变回刚才那副模样。
夏荷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静言瞪她,便乖乖的退后一步。
静言轻声说:“这位嫂子,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屋歇一歇,等过会儿吃了饭便可以走了。王班主的事儿……请节哀。”
那妇人又是冷笑了一阵,眼皮子一翻,“哀什么哀?金燕那小娼妇原就是个浪货,仗着长得好眼睛里便不夹人。一心惦记着攀高枝儿,耍个火流星还要在台上拿眼睛四下勾搭。当家的只拿她当个宝,做下那些丑事以为我不知道呢!这两个男盗女娼,死得好,活该!”
静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只听那妇人还不罢休,叫骂声越来越大,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像样。
先前领了银子四散在院子里的女人们都围过来瞧热闹,见静言转身便让开一条小道。
穿过这些女人们中间时,静言听到嗡嗡的窃窃私语,“早就看那两个丫头不是什么好货,死了的那个成天几件好衣裳花搭着穿,听说妹妹还腆着脸管人家要钱……”
静言只觉早上喝的粥都要呕出来一般。
匆匆离开跨院,迎头便看见王厨娘正贼眉鼠眼的跟一个小厮嘀咕着什么。看见静言来了,那小厮便跐溜一下跑了。王大娘脸上堆着笑,“哟,好善心的姑娘,菩萨似的给那些女人置办席面儿,她们也配么?”
这便是笑着打人一闷棍。
静言正是心头堵着火气,当下也不客气,冷着脸道:“夏荷,西院管事赏人几桌酒席也有人嚼舌根?还是说这是件了不得的事,要东院弥朗阁下了票子才使得?”
夏荷听了一笑,上前一步先不急回话,只上下打量王厨娘,把人看得发了毛,才说:“姑娘不知道,咱们西院的管事历来就是个摆设,动上一粒米一滴油都是有人盯着的。这也好,您且稍等,由我去问问大总管,那些戏班子和杂耍的伺候了王妃那么久,让主子们都乐乐呵呵,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