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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这翡翠镯是不是另一个陷阱呢?而且孔夫人刚才最后一句话很有意思,明着跟她说自己知道错了,但当初那件人参的事儿她挑拨的正是静言和姑奶奶。
孔夫人攥着静言塞回给她的镯子,挤出一个苦笑,“姑娘想必也知道了我为何被送出来罢?今日难得只咱们俩,我便照实说了。其实在姑娘来王府之前,我是很想谋这个西院管事的位置的。我没能生养个一子半女,也没有顾夫人的耐性一心礼佛,一个人,这辈子就在那一个院子里,总得找点事忙活忙活。”
静言不置可否,只在心里想:这是找事儿,不是找点事忙活。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只是点头道:“夫人的立意是好的。”
孔夫人闻言便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一笑,“章姑娘,你毕竟还是年纪小了些,心里想什么眼睛是藏不住的。”
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原先是我的错,存了脏心眼子,只是没想到姑奶奶和王妃都这么待见你。难得,她们俩竟也能同时看得起一个人。”
这话说的褒贬不明,静言皱了皱眉毛,微微垂下头说:“王妃和姑奶奶待见的并非是我,她们要的只是个太平的西院而已。”
也不知静言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孔夫人听了就咯咯咯的笑起来没完。到最后竟笑得前仰后合,“太平!太平!”孔夫人掏出绢子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自从姑奶奶强逼着王爷把我们几个侍妾娶进王府,西院就再也没太平日子了!”
姑奶奶强逼着王爷纳妾?!
静言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赶紧把好奇心压了下去,只当这是孔夫人心血来潮的胡言乱语。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日独自待在山里,今日突然有个能说话的人来了,孔夫人便揪住不放,但后来她说的话又很像自言自语。
“这么些年了,当初刚嫁进来时的心气儿早就磨没了,有些事,有些人,不敢去奢望。他心里根本只有一个人,再不会有其他的。”
静言默然不语。
孔夫人却好似怕她没听懂似的,又说:“王爷心里只有王妃,我们什么都不是!”
王爷宠溺王妃是尽人皆知,但孔夫人后半句话有些偏颇了,静言忍不住说:“王爷对各位夫人还是很关照的。”
孔夫人冷笑,“关照?那是因为王爷仁义,可一个女人要的并不是自己的男人对自己仁义!我们不过是姑奶奶聘进门来给王府添枝加叶的,可到头来只有安夫人使了手段得到一子,且从那以后王爷对我们更疏远了。这算添的什么枝,加的什么叶?”
原来这三位夫人是这么来的。静言惊讶得不能言语。
孔夫人的语调中带着少许凄然,“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王府要镇守边关。从前边关多战乱,必然是子孙越多越好。只一个两个,万一在战场上有个好歹,王府又要靠谁呢?”
有句话叫东拉西扯,女人们谈天更是容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可是今天孔夫人扯的实在是太远,在她走后静言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她怎么就扯到最后王爷为何纳妾的事儿上来了。
是要告诉她王妃和姑奶奶为何成为死对头么?
是在警告她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别想两头讨好么?
又或是,每个人都有憋不住的心事需要找个不相干的人吐一吐?
忽然想起昨天在兴图镇卫玄的别院里,替卫玄看管院子的大娘提及希望卫玄尽早娶亲,还要多多的生几个孩子……
看来对于武将而言,多子嗣真的是很重要的。
毫无预警的,门被突然推开,卫玄走了进来。
“你换上出行的衣裳。”
“不是才到么?要去哪儿?”
卫玄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你换就是了,我去外面等着。”
静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也只好按照卫玄的要求又把来时的衣裳换好。
打开门,愣住了。
只见大郡主和老虎们都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均是面色凝重,冬晴甚至在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后便扭开头。
卫玄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静言,你母亲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条】
明日有事,暂停更新一天。
52
母亲最终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啊……
三虎和七虎轮流赶着爬犁日夜兼程,至官道驿站换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疾驰一夜又行了半个白天,静言已由俪马山回到了巴雅城。
正午时分,几乎一路都没合眼的静言下了马车,入目便是门上两只偌大的白灯笼,还有那个大大的奠字。
老管家迎出来,垂着头,已经驼了的背弯得更低了,哽咽的喊了声:“小姐。”
大门之内,嫂子卢氏一身重孝,站在正厅门口直直的看着她,静言隔着一个院子都能看到她哭得通的眼。
三虎低声叫住静言,躬身抱拳,“大哥在山里有公务,不然此次必然亲自送姑娘回来。这是临走前大哥让我转交给姑娘的。”
静言自从听闻母亲的死讯后一个字也没说过,即使当时卫玄拉着她的手,即使大郡主上来紧紧的抱住她。
一路上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然而这“白”在到了家后,真正看见了这满目的真正的“白”时,终于变成了灰色,混混沌沌,天旋地转。
七虎见静言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姑娘?”
静言猛的回过神来,只见老管家噙着眼泪焦急的喊人给她去找大夫,嫂子也冲到大门上,站在门槛里徒劳的向她伸出手,嘴唇哆哆嗦嗦的,“小姑……”
七虎告了一声得罪,弯身一抄便把静言抱了起来,“先安置了姑娘,去拿些热酒来。”
婆婆刚去,唯一的小姑又是失了魂魄一般,卢氏心慌意乱。叫叶儿去拿热酒,自己引着那高大的侍卫带静言进屋。
然而静言突然挣扎起来,厉声尖叫:“放我下来!这间屋不能进!”
卢氏抬头一看,立刻扭开头泣不成声。她真是糊涂了,怎的把人领到婆婆生前经常午睡小憩的厢房来?
七虎将静言放下,恭恭敬敬的后退了三步。
三虎知道章姑娘家中没有男人,他和七虎不便久留,双手把先前拿着的小布包奉上,“章姑娘,这是大总管命在下转交的。”
静言扶着嫂子的胳膊,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三虎的话听了个大概,回过神来伸手接了。
沉甸甸的。
“这是?”
三虎抱拳一揖,“这是大总管的一点心意。大总管说只要山中的事儿料理完毕便立刻赶来看望姑娘,还吩咐,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给言先生送个信儿即可。”
静言已经猜到这包里是什么了,但她实在是再无力支撑着招呼三虎和七虎,“这一路辛苦你们俩了,招呼不周,先喝碗热茶罢。”
三虎婉言推辞,“姑娘一路劳顿,无需招呼我们。倒是您,应该好生歇息半日,毕竟……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姑娘料理处置。”
七虎平日经常来往素雪庭,与静言最相熟,深深一揖后说:“我们还需尽快赶回去帮着大哥把山里的事儿办完。现下未曾换衫梳洗,满身沙尘就不去给章夫人上香了。等我们回来时,在下必然来给夫人磕头。”
静言勉强提起一口气,挣扎着回了礼,“多谢二位,多谢。”
一路奔波又是天寒地冻,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屋后,静言坐在炕上慢慢喝了先前三虎让丫鬟给烫的热酒。
还有两天才是头七,家里现下闭门谢客。
卢氏扶着静言躺下歇息,看她一时也没有睡意,只那么瞪着眼直愣愣的看着房顶便慢慢将这几日的事儿说了。
原来静言的母亲是在她第一晚到兴图镇时突然过世的。
章夫人去的很安稳。
头天晚上还和卢氏商量着,快过年了,有静言在王府中赚的银钱,今年家里宽裕了许多,还惦记着给冕儿多裁两套新衣裳。
婆婆温柔的笑容好似还在眼前,“真真虽是个女孩儿,但以前有算命的说她很有福气。现下看来,却是咱们全家都沾着她的福。这孩子面儿上看着温顺,其实骨头里倔得很,跟她爹爹一样的。我现在啊,就发愁她的婚事。进了王府,怎的也要做满两年,不然对不起王妃和郡主对咱们家的恩典。两年啊……你是她嫂子,万一到时候我不在了,你可要上心给真真寻一门好人家……”
现在想来,当时婆婆便是回光返照。好多老人都说人死之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所以便趁着老天爷给的这最后的机会把身后事交代一遍。
卢氏没有把这些话学给静言,毕竟现下是最伤心的时候,恐怕她听了会更伤神。
于是便只说婆婆是好福气的,睡梦中就走了,也不痛,也没受罪,街坊四邻和大夫都说这是婆婆一生与人为善积的功德。
“嫂子。”静言的眼睛终于不那么直愣了,转过头看着卢氏:“你帮我打些热水来罢,我要换衫梳洗,去给娘磕头……看看娘。”
素白衫裙,麻布褂。
静言对着屋内小小的镜子散开了头发,重新梳成一个最简朴的发髻,拈起嫂子递给她的白棉线扎成的簪花,仔细簪在鬓旁。
握着她进王府时母亲给她的玛瑙簪,静言慢慢走进灵堂。
“我想……和母亲待一会儿。”
卢氏轻轻的退了出去。
静言跪在蒲团上,缓慢的弯□,额头触地,“娘,不孝女回来了。”
咚,咚,咚,咚,咚……她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次,只知道她没能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在她身旁。
萧瑟的冬季,章家灵堂,静言站起身伏在灵柩上,把玛瑙簪摆在母亲的发髻旁。痴痴地看着母亲的遗容,喃喃低语:“娘,女儿陪着你呢。”
多希望母亲能睁开眼看看她,多希望能再听母亲唤一声她的小名。
真真。
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叫她了,再也不会有了。
头七。
静言和嫂子以及年幼的冕儿披麻戴孝跪在堂上,章氏亲族里的远近亲戚来来往往。
静言一次又一次的磕头,麻木的将客套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招待茶点,迎迎送送。
她家现下只有靠她张罗支撑,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好在还有几位堂兄过来帮忙。其中一位在城门上做监门官的,在灵堂门口支起一张桌记录礼单。
哭灵时跪在静言身后的嫂子使劲儿推了推她,“小姑,小姑,你哭吧,哭出来能好些。小姑,你别憋在心里头啊,小姑……”
静言没有流泪,只是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直盯着母亲的灵柩,不言不语。
待到客人散尽,头七守灵时,静言让嫂子带冕儿回房休息。
毕竟侄儿还小,他是章家唯一的根了,那么幼小,那么脆弱。她是他的亲姑姑,怎么舍得她的宝贝侄儿受苦?而且,逝者已矣,让一个孩子陪着跪啊,磕啊,又有什么用呢?
灵堂上摆着纸马纸人,在跳动的烛火中好似随时能活过来一样。
堂外北风凄凄,堂内只有静言一个人,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这里除了她不是还有母亲么?
静言盯着那些纸扎的童男童女,突然想到,这些人偶以后就是在阴曹地府伺候母亲的人吧?现在不过是一堆竹篾子和彩纸,等一把火烧了,它们就有了魂魄吗?
应该给母亲多烧些,除了这个还要有金山银山!母亲活着时没享受到什么荣华富贵,到了另一边,应该多多的补偿才对。
街坊四邻都说母亲仁慈善良,下辈子一定能托送个好人家。是啊,母亲这一辈子没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更不会去算计旁人。这样的人,便是阴司的判官也会以礼相待吧?
静言站起身,仔细的整理了一下那对纸人,后退一步,对它们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以后,就有劳二位悉心伺候我娘,辛苦了。”
静言垂着头很久很久,没人看到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有斑斑水渍,密密麻麻。
卢氏一日比一日心焦,只因她这小姑既不哭也不闹。每日里看着静言迎送宾客,晚间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把日间收到的礼单礼品逐一核对后收纳。
这人啊,不能太绷着了,不然早晚都会出大事。
然而她将担忧细细的说给静言听时,原打算好好劝慰一番,却被静言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又心酸难忍。
“这个家,总得有人支撑着把该做的事儿做完。”
一晃时至三七,做道场。
这一次筑北王府大郡主和大总管都来了。卢氏慌慌张张的去叫静言,街坊四邻全抻着脖子看,有喜欢凑热闹并胆子大的便借口来帮忙,再加上族中长辈亲友,挤了满堂的人。
站在大门口迎客的茶师傅接了卫玄递上的礼单高声唱礼:“筑北王王妃随礼一百两!筑北王府大郡主随礼二十两!北疆军左将军随礼二十两!”
大郡主和卫玄步入庭院,挤在一起的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