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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一个年青女子,若是突然撞见自己的旧情人和未婚夫各携美眷,在一处宴会饮酒,那她的心情一定不会好。这事情发生在谢宛湘身上,她的心情就更加的糟糕,因为这两个夺爱的女子,正巧也是她平时最瞧不上的两个人。而她,无论是才智相貌还是出身,自认都是不输这两个人的。
谢宛湘身出名门,虽然涉足江湖,修养却好得要命,一言不发,只顾一路铁青着脸色打马奔回堂哥的别馆,时间却已经是深夜。
她堂哥早已差了下人打着灯笼站在门口,见了忙道:“小姐哪里去了?大人在正屋等了许久,方才还要差人去四处找寻。”
“寻我作甚?”谢宛湘板着脸将缰绳往下人怀里一扔,抬脚就往里院走,“我又不是手无余力的弱女子,既便夜出不归还能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是,是。”那下人忙陪着笑脸道个不是,“大人这也是为小姐好,小姐这不是快要出嫁了么?晚上回家晚,让夫家知道可不好……”他话还没说完,一眼瞥见谢宛湘像是要喷火的眼神,连忙收住了口。
“我夫家管得还真宽啊。”谢宛湘本想发作,又碍于面子,“担心我,说得可真是好听。我堂哥在哪?”
堂哥还真的是在正屋中等候。他望着灯火下姿态窈窕的谢宛湘,俊雅的仪态如旧,神情若有所思。
谢宛湘还没等他发话,就抢先一步开了口:“宛湘令堂哥失望了。”
听她这一句没来由的话,她堂哥只是不紧不慢地从桌上拿起茶盏,“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萧范有了别的女人么?”
“堂哥怎么知道。”谢宛湘没好气地道。
“宛湘啊,你慧若冰雪,怎么犯这样的错误。”她堂哥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要我怎么说你呢?萧范和沈敏最近走得很近,我得到这消息比你这准王妃还要早上几个时辰。昨日我才在给皇上的秘奏上又揭发他们一笔,你却让沈敏占了这个先!这事情巧得有点离谱,我看沈敏是故意做了这么一出!”
“孤掌如何能鸣。看来萧范也没怎么把谢家当一回事。”谢宛湘冷笑道,“今天晚上我遇见了他和沈敏在一起,但是显然他却不知道沈敏的身份。若是他知道内情,焉能不起疑她的动机?”
“知道了又如何?”她堂哥笑道,“沈敏手里可有宝藏无数。如今诸位王爷暗地相争,缺的就是这个。以萧范的脾气,即使知道了你二人之争议,亦恐怕只会将计就计。况且,沈敏虽然没说,萧范未必不知道。对于萧范来说,你很难说他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因为只要需要知道的时候,他便无所不知;但是平时看上去,他便是老好人一个,除了脸上笑,心里想的什么,谁也猜不出。”他围着谢宛湘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仿佛是在看一件珍贵的货物。“只是我不明白,你倒底是哪里比不上沈敏?”
“我也不明白。”谢宛湘冷冷地丢下一句,走出了正厅。
来到后院,月色正浓。那老妇依旧在院中,此时却是独坐,干瘦的肩上披了一件华美的袍,远远望去像是包着绸缎的竹偶。谢宛湘一眼就看出这衣服不是她的。
“你从哪里弄到这身衣服?”谢宛湘问道,俄而心里一惊,记起在世家的一次庆典上,乔翠英好像穿过这身衣服。“你去对乔翠英做了什么?”
听到她的话,老妇的肩膀动了动,那袍跟着微晃,华丽的文章似在流动,安谧无声。“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我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干枯,开裂,一如她诡异丑陋的面容。
“你还是没有听我的话。”谢宛湘一听便知了,咬着牙道。只恨自己的亲信,偏偏又是一个不听话的人,最近诸多凡事,竟然无一件可以自己左右。
老妇闻言,知道她起了疑心,双眼一眨,两行浊泪便流了下来:“你莫要怪我。情到深处,反似无情。若你是我,又当如何?”
若是平时,她这几句话定然瞒不过谢宛湘。“若我是你……”谢宛湘冷冷地念了这句话,便没了下文,兀自走进屋子去了。
抚笛世家的乔翠英长老莫名其妙地失踪,这消息似是长了腿似的,飞快地传播开来。与之同时流传,谢家小姐和淮南王的婚事也算是不成了。这消息传播得更快,比乔翠英的事情还要快,而且还生出种种传闻。男子们在酒馆里堂而皇之地分析,这是淮南王看不上谢大人的权势,要争夺抚笛世家的宝藏,谋求在朝中的权利;女子们好奇心更重,却只在私下讲究,这谢宛湘名为大家小姐,实际在外面打打杀杀不守妇道,要不怎么相貌如花却被未婚夫君抛弃。又或者说淮南王花心,还没娶谢家小姐,又看上了沈少主,男人真是靠不住。还有人说淮南王看上的本是沈少主,是谢家小姐仗着自己家权势非要与人家定亲,结果还是做不成王妃,自讨没趣,云云。
身在天街的金寿芳无疑是最早知道这些议论的人。因为对于一个歌姬来说,想要知道这些本身就并不困难,何况是抚笛世家的北韵。
那时的天街早已经是一处小有名气的烟花巷,但是不叫天街,叫贵人巷。中央是狭窄的青石板路,两旁的阁楼密密麻麻挤压在一处,灯红酒绿,嘻笑唱曲之声,隔巷可闻。
来这里的,都是客人,在红尘女子眼中,自然就是贵人。她们纷纷伸出白皙优雅的如玉龋瑁ざ挥晃盏南讼秆舜Φ墓笕嗣堑难酆托模家徊⒗氯嵯缑沃校比唬堑那惨徊⒗巳ァ9笕讼铮愠两诔扇貉蘩雠У恼浦校⒎⒊鲇行└苌菝业钠叮屡蝗徊还思澳且估锱既讳冷懒ちは缕鸬娜缢壳镉辏蚴瞬悴愕诎椎穆硗非健�
芙蓉帐内春风暖,暖入阁楼夜色深。
闲坐楼中听秋雨,一夜秋雨一夜心。
天色已白,阁楼窗外的雨丝还在无声飘落,略微有些清冷的空气从窗口沁入。萧绎转身从梨花木雕的躺椅背上,顺手拿起一袭锦缎披风披到肩头,走到窗前将靠床的那半窗扇儿轻轻掩了,复又轻踱回案几前。案几上摊着一纸熟宣,上画着莲叶田田,鱼戏其间;佳人如玉,含笑泛舟。勾画已毕,唯欠提色。他笔蘸取朱砂,点画丹唇。再欲点睛,听得后面一个安宁低沉的声音道:
“王爷又在作画了。”
金寿芳素衣雪肤,拥着锦衾半坐于床,将耳朝向萧绎的方向。原来萧绎关窗时她便醒了,而且敏锐地嗅出了丹青的气息。
萧绎放下手中寸管,微笑地看着她略微收拾零落的鬓发和衣角,穿鞋下得床来。她轻移兰步走到案前,柔和的面庞如海棠春睡,酣梦初醒,神色中仍然带着些许迷朦,一如窗外细丝轻雾般的秋雨。虽然是先天失明,修长的睫毛下眼神却并不呆滞,只是似出神地望着远方,更增添了一丝朦胧。萧绎喜欢看她方睡醒的样子,宁静若云,淡雅如烟,见到他就淡淡地笑起来。那神情,教人怜,教人爱,教人只是不想离开。
此时的金寿芳又何尝不是有些心醉了。从前就知道湘东王自幼聪慧过人,作得好字画,写得好文章,风仪儒雅,相貌不俗。后来机缘巧合,她便认识了他,爱上了他,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如今,这名倾天下的男子,就立在她的阁楼里,手中笔墨飘香,安静地将她包围,无奈她的幸福却不可再多些,让她可看得见眼前人的模样,看见他的翰墨是否一如他的人那般,令人神迷而向往。想到这些令她有些失落:“寿芳知道,王爷极擅丹青。可惜我只能替王爷研墨,却看不见这笔下的花鸟虫鱼,秀丽山川。”她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看得萧绎心里有一丝发酸。“看得见。”他将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如云的秀发,信心百倍地安慰她:“这是一幅采莲图。我将此画,念给你听!”
萧绎回头看着那幅画,画中仕女笑意荡漾,栩栩如生。他遂信口而吟:“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于时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
“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袸。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注:诗见梁元帝萧绎《采莲赋》)
“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金寿芳神情愉悦地轻声和道。青春的脸庞上,不知何时,幸福的笑意已经微浮。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如今王爷有意,不知道你怎么想?”萧绎捧起她白皙的面庞,有些深意地笑道。
我怎么想?金寿芳没多想,也没敢多想。她轻轻地从他怀中挣脱,淡淡一笑道:“寿芳这不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么?如今我心满足,不枉活过这一世。这阁楼见证了你我之情意,只要这阁楼在,你我之情,就在。”
“纵是这阁楼不在了,你我之情也在。”萧绎贴近她的脸颊,轻轻地道。金寿芳感觉到他深长的呼吸迫在耳际,撩拨起心底最深切的温柔,竟有些悸动不安起来。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真是不巧。”萧绎收拾了一下表情,回头正色问道:“谁?”
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道:“王爷,属下斗胆,有要事禀报。”
萧绎大步走出门外,门外是他随身的亲近侍从。“怎么了?”他问道。
他清楚自己的手下。这年青人很是识趣,若非极有必要,从不会贸然打扰他的雅兴,也从不说不该说的话。所以萧绎也乐于带着他出游。
可是,现在这个年青人的神情,却似是有十二万分的火急,低声道:“王爷,今上密旨。”
萧绎示意他噤声,转身向屋里看了一眼,金寿芳正安静地坐在窗边。他遂放心地展开密旨,大略一览,却吃了一惊。那密旨写在一副薄绢上,寥寥数行,触目惊心:“查抚笛世家虚掌宗庙祭祀,实乃前朝余孽。数十年来私匿珍宝,锻造兵器,招揽武众,邀买人心。不轨其意甚显,谋逆之心昭然。其首沈氏,素有逆谋,其罪当诛。着令湘东王萧绎私秘查办其沈氏一族家财藏兵,以为凭证。”
他急忙将密旨收好,再进得屋内。
金寿芳听见他的脚步声有些急躁,站起身来,道:“王爷,可是发生什么事?”方才萧绎并不曾念密旨出声,是故她确实不曾听见。
萧绎一时心里也有些乱,思虑无计,忙安慰她道:“是一点公事。我去几日便回来。都是这不识抬举的手下,打扰了你我的好事。”
“我和王爷还有来日,何须如此遗憾。”金寿芳送他出门,笑道:“王爷早去早回。”
听着萧绎匆匆远去的脚步,金寿芳抚摸着渐丰的小腹,若有所思地道:“王爷,可还记得你那首诗么?‘可爱宜男草,垂禾映倡家;何时如此叶,结实复含花。’如今,你教我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一个歌姬,对于一个有家室的王爷,是可以谈这话的么?即使她是北韵,又如何呢?唉,罢了。他既已走,便做自己该做的事罢。
她摸索到桌边,从下面的木格里拿出一个玲珑的药瓶,用冷静迅速的动作,将里面的几颗药丸,一股脑倒了出来,心头却泛起另一种情绪。那是难以言表的苦涩,仿佛已经到了口中,侵蚀着她的味蕾,教她吃不下这药去。这是贵人巷最好,最贵的密传方子,痛一下就会没事。只需要休息几日,便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她拿着药的手却微微颤抖,终是下不了决心。她缓了口气,慢慢将药瓶放在桌上,刚好触及那墨迹方干的宣纸,剧烈一抖,竟像是被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心头般的痛。她心一横,将那整整一瓶的药丸倒入口中,两行热泪早已奔涌而出。
你不要怪当娘的狠心,怪就怪你本不该来……
她绝望地坐在地上,却不意那药丸空腹服下太过刺激,引发了一阵难以控制的剧烈恶心。她爬到盆盂前,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
萧绎一出得阁楼,便坐进了随从早已准备好的青布犊车中,隐秘地出了贵人巷。阁楼后方,一个瘦削的女子走出来,面带愠色地望着他的犊车远去。
犊车赶到了一处深巷的木门前停下了,萧绎下了车,大步流星地往院中走。“有人在我之前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