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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亦轩嘲弄地看着他:“沈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梓悦若是看到你,只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人正是当朝的吏部尚书沈若晨,缚虎牢事件之后,他手握着那块兵符在宫中站了整整一晚,第二日便病倒了,因风寒、咳血卧床足足一个多月,十分凶险,等他的病刚有起色,便不顾阻拦,挂冠而去。
彼时朝中一片混乱,余太师终究年老体弱,又多年未曾理政,操了半月的心便力不能及,他的两个儿子能力不足以领率群臣;方于正毕竟资历尚浅,只能震慑一下御史台和一些年青的官员;西北边疆隐有异动,征西、定北两军人心浮动,几名将军数次派人飞马上奏,凭空约好了一样要求广安王巡军稳定军心;平鲁之乱初定,百废待兴,若是政令一乱,很有可能让齐王趁火打劫……
夏云钦在群臣的催促下临朝,只是性情大变,每日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地盯着底下这些人,动不动就严刑峻法。他恨不得将所有有关的守卫和大臣统统处死,更恨不得处死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因为慕梓悦的血书,不得不将满腔的悔恨和怒意埋在心底。
眼看着大夏的朝堂好像塌了一个角一样,被人一推就倒,夏亦轩无奈之下,终于深夜到了沈府,和沈若晨一夕长谈,终于请得沈若晨重任吏部尚书之职,领率众臣;又怒闯后宫,将慕梓悦的血书扔在了他的脸上,痛责了夏云钦。
几个人仿佛约好了一般,再也没提当初那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只为了完成慕梓悦遗书上的心愿:愿我大夏,国富民强。
昨日是慕梓悦祭奠胞妹的日子,方于正、夏云钦、沈若晨也都知道她的这个习惯,这半年多来,这几个人日日被后悔和思念煎熬,虽然明白慕梓悦在此情况下逃生的希望渺茫,却总还盼着有奇迹发生,盼着夏亦轩能带来好消息。
沈若晨跌坐在了椅子上,半晌,才惨笑了一声:“原来,老天爷是算好了,连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夏亦轩闭了闭眼,睁开时眼中的凄然已经变成一片决然,他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会,他不会死,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有很多破绽,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其中的关键串连起来而已。”
“其实,你要知道他有没有真的……死……有个办法。”沈若晨的眼神木然。
“什么法子?”夏亦轩沉声道。
沈若晨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回城再说吧,你不适合做这个,这种事情,我来就好,就让他在九泉恨我入骨吧。”
一旁的小竺越来越不耐烦了,眼看这食客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一甩手中的抹布,大步走到他们的桌前,笑嘻嘻道:“客官,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明日请赶早。”
“这才刚过晌午,打什么烊?”夏刀冷冷地道。
“小铺的规矩就是想打烊便打烊,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小竺有些无赖地笑了笑。
田秀才还没走,乐不颠颠地又来打圆场:“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沐风酒家就这样的,对了,这位爷,这酒怎么样啊?好喝不?”
夏亦轩的眉头微蹙,咂了咂嘴,刚才激愤心伤之下,根本没有心情品酒,现在被他这样一问,那酒的余香倒是在喉中隐隐泛起,只是……只是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他霍地站了起来,激动之下,把那张歪斜的小桌子撞倒在地,几步跨到了小竺跟前,伸手便朝他的双手抓去,小竺一惊,身子急退。
夏亦轩有些意外,左手变招,一把擒住了他的脉门,右手便朝着他的胸口拍去。
小竺的身子一倒,一个铁板桥避过他的右手,被擒住的左手忽然缩小了一般,从他的左手中滑了出来。
眨眼之间,两人便交手数招,只是小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急急地大叫道:“你这个王爷是仗势欺人不成!我们好好地做生意犯了什么法了!”
夏亦轩停了手,一挥手,夏刀会意,立刻出去吩咐亲兵把整个沐风酒家围了起来。
“这酒是从哪里来的?你是谁?为何一身武艺却在这里当个伙计?”夏亦轩双眸死死地盯着小竺,透出一种异样的兴奋。
“这酒怎么了?不偷不抢,我们自己酿的,犯了哪条王法?”小竺忿忿地说。
“这酒的味道……和沁元酒很像……梓悦最喜欢的……”夏亦轩喃喃地说着,精神陡然一振,“叫你家老板出来,还有那个酿酒的人!”
“凭什么?你算什么?你让我们出来就出来!是不是你想杀人就杀人啊!”小竺急眼了,眼看这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他的心里有些打鼓。
田秀才在一旁急了,哆哆嗦嗦地上前劝架:“这位爷,他们都是很本份的生意人,老板娘也很好,就是有点怪……”
沈若晨的眼睛一亮:“怎么怪法?”
“就是……就是老喜欢……别人夸她的酒好喝。”田秀才吞吞吐吐地说。
夏亦轩的手发颤,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柜台后的那个帘子。
不一会儿,那帘子动了动,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来,灰黑的帘子衬着那手愈发惨白,又过了片刻,一个穿着青布小袄的身影慢慢地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隆重欢迎出场人物!
给个五星好评吧亲╭(╯3╰)╮
57第57章
老板娘长了一张尚算清秀的脸;脸型略长,唇色苍白,表情淡然,和慕梓悦那神采飞扬的神情天差地别。她的身形很瘦,眸色也略显呆滞,除了身高外,几乎和慕梓悦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只见她的嘴角微微一牵;平静地问道:“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和慕梓悦那清扬的声线完全不同。
夏亦轩和沈若晨朝着她疾走了两步;一左一右;各自站在两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起来。
半晌,沈若晨失望地看了夏亦轩一眼;摇了摇头。
夏亦轩也瞧不出半分破绽,却犹不死心,沉声喝道:“这酒是从何而来?”
“家仆所酿。”老板娘招了招手,小狄从她身后站了出来,冷冷地盯着他们,小竺也护在她身前,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夏亦轩又仔细打量着小狄,眼中充满了怀疑。
“小狄,告诉他你是谁。”老板娘淡淡地说。
“在下武林盟十八卫的狄虎,江胡上人称金手指,唯一的爱好便是做些菜,酿些酒,沁元酒虽然是京城沁园阁的不传之密,但在下技痒,学着酿了几坛,王爷见笑了。”小狄拱了拱手道,他的身形比慕梓悦略高,身材也魁梧了很多。
夏亦轩吃了一惊:“你们武林盟的人到这南齐镇开家酒肆做什么?”
“王爷你是朝堂上的人,江湖中事,和你不相干吧?”小狄皱着眉头道。
“你是谁?我从来没听说武林盟里有你这么一个女子,能让狄虎做你的家仆。”夏亦轩重新看了看那老板娘,虽然他看不出什么破绽,但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加速。
“我是老三的妹妹,”老板娘仿佛有些疲惫,扶住了柜台,垂下了双眸,“我身子不太好,出来散心,顺便帮老三个小忙。”
“老三?”夏亦轩朝着夏刀看了过去,他对武林中事并不熟悉,只是偶尔听几个暗卫提起。
“武林盟的老三邹拓远,他擅长使剑和用镖,凭着一手七七四十九式的清风剑和例无虚发的回旋镖名噪一时,不过,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据说失踪了。”夏刀对武林典故尚算熟悉。
“你……你为何会喜欢这沁元酒?”夏亦轩凝视着她,沉声问道。
老板娘的眼神有些忧郁:“从前我最喜欢喝酒,每到一处便搜罗当地的名酒,几年前有幸在兄长处得了一壶他珍藏的沁元酒,记忆深刻。这些年来,我得了病,身子越来越差,再也不能碰酒了,就让小狄开了家酒肆,闻闻也好,让王爷见笑了。”
说着,她示意小狄从柜台里取了一壶酒来,亲手斟上了一杯,递给了夏亦轩:“王爷你再尝尝,此酒虽然有那沁元酒的香味,可惜总还是少了几分神韵,王爷若是爱酒,必然能品尝得出。”
她的左手拢在袖中,只是用右手递酒,夏亦轩神色复杂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半晌没有说话。
“你的左手,怎么了?”一旁的沈若晨忽然问道。
“被人暗算,废了。”老板娘神情自若地说。
柜台旁传来了“卡哒”一声,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只见田秀才缩在地上,盯着她的衣袖,吓得簌簌发抖,居然还没有走。
“你你你……的手……”他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田秀才,我的酒铺还想继续开下去,今天的事情你见了,还是赶紧忘了,以免惹祸上身……”老板娘的声音低柔。
小竺哼了一声,一拍桌子,顿时,拍下来一块木板。
田秀才把头点得捣蒜一样,连滚带爬地走了。
“王爷,我家主人要吃药治疗了,你问完了没有?问完了恕不奉陪了。”小竺忍住气问道。
夏亦轩吸了吸鼻子,果然,一股药香从后院传来,他点了点头,漠然道:“叨扰了,尔等自便。”
说着,他便大步往外走去,刚要掀开帘子,却听见身后老板娘叫了一声:“王爷且慢。”
夏亦轩的身子一顿。
“你的东西别忘记带走,若是不见了,小铺陪不起。”老板娘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
夏亦轩回过头来,看着桌上那分为两截的残笛,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留着徒添伤感,劳烦你替我扔了吧。”
眼看着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鱼贯而出,走了个精光,小竺忿忿地踢了一下脚边的椅子:“呸,不就是一个王爷嘛,拽什么拽!”
老板娘瞟了他一眼,教训道:“此人在军中威名极甚,你们不要出言不逊,小心为上。”
“依我看,也不就是一个陷于儿女情长的可怜人,看不出有什么威严。”小竺不服气地说着,顺手抄起桌上的断笛就要扔。
“等一等!”老板娘的语气忽然一变,上前一步,轻抚着那两截断笛,眼神温柔。半晌,她拿起断笛,面无表情地道,“这可是翠玉,他王爷败家咱们可不败,收着以后还能卖两个钱。”
翌日,沐风酒家照例过了辰时才开了门,食客依然聊聊无几,看着对门酒楼的吆喝声迭起,小竺懒懒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午膳的时候,田秀才拎着两个食盒从门前走过,小竺笑嘻嘻地打招呼说:“秀才,今儿个怎么不来了?你不是喜欢我家老板娘嘛。”
田秀才涨红了脸,气哼哼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她不是普通人,不会喜欢我的。”
“你明白就好,好好地教你的书吧。”小竺有些好笑。
田秀才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们得罪了人吧?赶紧走吧,镇里来了好些个陌生人,都打听你们家的事情呢。”
他不敢多说,四下瞧了瞧,慌慌张张地走了。
小竺愣了一下,凝神静气梭巡了一番,忽然发现这小小的酒铺四周,最起码有两拨人在监视,一拨明一拨暗。
他怒从心气,再也没有心思晒太阳了,拔腿便进了酒铺。
老板娘倒是神情淡定:“我明白了,左右三公子也快来了,三公子和他们是旧相识了,算得上有些交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连几天,整个酒铺就招待了两个客人,夏亦轩每日中午各来一次,沈若晨则晚些,每日申时才到,两个人仿佛约好了一般,从来没有碰过面,来了也只是点上一壶酒,几份小食。
夏亦轩喜欢自饮自斟,半句话都不多说,偶尔双目出神,盯着铺子里的三个人,仿佛神游天外一般。
沈若晨则不喝酒,只是在自己的对面斟上一杯酒,放上一套碗筷,自己正襟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有一次小竺实在忍不住好奇,凝神听了一会儿,什么朝里哪个大官贪赃枉法被查处了,什么哪个地方遭了灾,什么郡县免了三年税银,什么秋试春闱取了哪几个人才……林林总总,都是朝中的大事,他一个江湖中人,听得这唠里唠叨的这些话,恨不得一脚把那张桌子踢翻了。
到了第三天,店铺里终于来了一个新面孔,眉目方正,身形挺拔,只是神色间难掩激动之情,轮番跟在酒家的三个人身后,眼眶发红,嘴唇颤抖。
小竺被他盯得毛骨悚然,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嬉皮笑脸地问道:“这位公子,你这是想和我断袖吗?可我三代单传,只怕我爹会来砸场子。”
那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激动了,颤声道:“你是梓悦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