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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嫔妃亲王候在帝临殿外,想要看望光烈帝,但他却只传召了轩辕静川一人。
偌大的帝临殿中,只点燃了三盏灯。一切安静不已,只听见床榻上传来的几声咳嗽。
轩辕静川缓缓撩开帐幔,光烈帝拍了拍榻边,“过来,坐吧。”
他的神色憔悴,唇上缺少血色,一看就知道并不仅仅是“操劳过度”这么简单。
“父皇。”
“你……想做皇帝吗?告诉朕实话。”
“不想。”轩辕静川几乎不用思考便答了出来。
“那你心中可有上佳人选?”
“皇位又不是买菜,还能挑挑拣拣,况且父皇心里已经有人选了不是?”
光烈帝闭上眼睛笑了。
“若说人选,朕的儿子里面……论胸怀和智谋,你是上上佳。可父皇唯一能对你好的方式……就是不让你去做那个位置。”
“儿臣知道。这么多年,父皇没有一刻快意过。”
“那你知道朕让你来是为什么吗?”
“因为父皇想要儿臣帮帮他。”
“对。朝廷里的势力太乱了,想要有太平盛世,就要让这些家伙安分一些。你知道什么是帝王之术吗?”
“就是驾驭他人的欲望。”
光烈帝笑着点头,手指戳了戳轩辕静川的心口,“朕就说你是最有天分的。只是……这段时间要你辛苦了。”
“儿臣不觉辛苦。儿臣只是想对父皇说一声谢谢。”
“谢朕什么?”
“谢谢父皇将小漫给了我。”
光烈帝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父皇难道不想与母妃厮守到老?”
日子似有回暖的迹象,原本如银衣附着在树干屋檐上的落雪渐渐融化成水,滴滴答答地坠落。
轩辕流霜来到重华殿,宫人们正欲入内禀报容贵妃,他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用出声。
轻轻推开门,只见满地经文随风起落。
容贵妃手中执着毛笔,一个小太监在一旁磨着砚台,她不曾抬头,只是轻道了声:“来了。”
轩辕流霜倚着桌案,侧目望着容贵妃笔下娟秀的字迹。
“母妃抄经文呢?平心静气,少一些戾气和欲念也是好事。”
容贵妃发出一声轻笑,“小麦子,你先出去吧。”
寝殿中只余母子二人。
“你可知道你父皇病了之后,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后宫宠妃他都一概不见,却唯独召见了你的五弟?”
“听说了,静川一向最得父皇垂*。”
“垂*?”容贵妃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布帕扔在了轩辕流霜面前。
布帕上是殷红的血迹。
“这是你父皇寝殿里的人送来的。”
☆、76
轩辕流霜眉头微蹙;手指扣紧了布帕,“就连父皇寝殿里都有母妃的人,母妃果然好手段啊。”
“现在你还在想这些!满朝文武都在臆测,你父皇是要立轩辕静川为太子!端王去了滇川;你三皇兄宫婢所出资质平庸;赵云衣的儿子仍在襁褓;能争这个位子的就只有你与轩辕静川!你在朝中不与岳丞相联手;压制赵家与梁家;你是等着要让路小漫做轩辕静川的皇后吗?”
轩辕流霜的指尖一颤;垂下眼帘似乎在深思。
容贵妃不再言语,低头继续誊写经文。
“母妃写了多少遍了。”
“还差一百多遍。”
“也好;就当作是给墨心超度吧。”
“你若知道墨心是为什么而死;就别枉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墨心是为了母妃你的心意,不是我的。母妃还是不要随意把罪名压在儿子身上。不过母妃你放心,儿子是不会让五弟那么顺当坐上皇位的。”
数日之后,羽林卫都统赵骁因为私自在京郊圈地,修建自己的陵寝而导致民怨沸腾,朝臣分为两派。一派主张赵骁仗着功高嚣张忘本应当严惩,以儆效尤。另一派则认为赵骁乃朝中重臣为人刚正,只怕是有人故意打着赵将军的名号私自圈地,居心叵测,应当严查之后再下论断。
光烈帝下旨,令大理寺卿梁亭召严查此案,岳中浔上书认为梁亭召与赵骁颇有私交,他并非主审此案的最佳人选。于是光烈帝又命岳中浔长子岳尚书及晋王轩辕流霜与梁亭召共审此案。
静妃来南园看望路小漫时,将此事告诉了她。
“什么?我义父圈地建陵?这怎么可能?他常说为将者应在沙场上马革裹尸而还!他在乎的只有生前做了什么,从不去想身后之事!记得那天我拜他为义父的时候,他还说过人死后就一捧黄土,找个酒坛子盛着就行……”
“虽说你没怎么与他相处,倒是将他的性子摸的很清楚啊。”
“他就是个直性子,还看不透吗?这一定是栽赃陷害!”
“是啊,只是最大的问题是,赵夫人不识得字,当时有人专门趁着赵将军上朝时将那块地的地契送来赵府,骗的赵夫人在地契上按了手指,如今此事是说也说不清楚了!”
“现在只能盼着梁大人顺藤摸瓜……能找到幕后主使是谁!”
“还能有谁?现在谁都知道皇上属意五皇子承继皇位,赵家又是帮着五皇子的,她能不眼红?”
路小漫低下头来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小腹,想起墨心。墨心的背后就是容贵妃,就算她死都没有承认,路小漫也知道容贵妃决计脱不了干系。
只是轩辕静川真的要做皇帝吗?
她吸一口气,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无论是坐上那个位置之前,还是之后。
“晋王也是此案的主审,不然……皇子嫔您去求求他?千万别对赵将军用刑……他的性子孤傲,决计受不得那样的大辱……”宁伊上前道。
“不可。”静妃立即出言制止。
“娘娘,为什么啊?宫里不是都说……晋王对皇子嫔念念不忘吗?”
“你也别往了他是容贵妃的儿子!赵将军会出事就是因为容贵妃与岳家联合起来为晋王剪除异己!他不落井下石已然万幸,还能指望他帮赵将军吗?”
路小漫咽下口水,心里涌起一阵凉意。
难道……轩辕流霜真的也掺和进去了?
路小漫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晚膳只用了一小碗粥,点心连碰都没碰。
这些时日,轩辕静川一直陪伴在光烈帝的身边,为他念奏章代笔批改,宫里面传得更厉害了,说等到五皇子成了年,皇上就一定会封他为太子。
每当他回到南园时,路小漫早就入睡了。
只是这一夜,她全然没了睡意,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头顶的帐慢,
子夜时分,门缓缓被推开,轩辕静川轻着脚步走了进来,他来到榻边坐下,自己解开衣衫,低下头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前。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
路小漫觉着奇怪,黑灯瞎火的自己的眼睛也闭起来了,他怎么知道她没睡着?
他入了被子,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是在担心赵将军吗?”
“……我在担心你。”
轩辕静川的唇角缓缓勾起。
“你很久没担心过我了。”
“……他们要对付的不是赵将军,而是要打压你的势力。”
“这不是很好,我若是没势力了,就做不了皇帝,也就没有后宫佳丽三千来烦你了,不好吗?”
“你当我傻的吗?没了势力就能脱身了?只怕容贵妃不会放过你。”
“你本来就有点傻。好了,别瞎想了,睡吧。”
“我觉得有点挤,你能回你自己的寝殿吗?”
“挤着不更暖和吗?”
“挤的我肚子难受。”
“少来,都快四个月了,还是这么小,你师父都琢磨着怎么给你好好补补呢!”
两人说着话,路小漫就犯困了,不到半刻她的鼻间溢出轻轻的鼾声。
翌日清晨,当路小漫起身时,轩辕静川早就不在了。
“陈总管,你能帮我个忙吗?”
“姑奶奶,你是要去镜池看鱼还是要去角楼看风景啊?别折腾老奴了!贝儿又不在,谁照顾着你老奴都不放心!”
一提起王贝儿,路小漫的神色瞬间落寞不少。
“唉,是老奴的错!姑奶奶您想要什么说吧说吧!”
“我想陈公公你帮我去请晋王殿下来南园一叙。”
“什么?”陈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路小漫却显得十分沉静,“我有话要对他说。一杯茶的时间就够了。”
陈顺知道约莫是关于赵将军的事,只得为难道:“五皇子要知道,该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不高兴,他还能拿我怎样?”
陈顺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去了前殿等着退朝。
路小漫命人在殿前的园中摆了茶案,准备了茶点。依照安致君的嘱托,她是不能多饮茶的,于是宫人们给她泡了些蔷薇花蕊。淡淡的清香袅绕而起,路小漫在园中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她本以为轩辕流霜不会来了,就在这杯花茶饮完之时,回廊之中轩辕流霜信步而来。
她鲜少看见他戴着帽冠的模样,没有了以往的随意,更多了一丝不苟的严谨。
“真难得,你会邀我。”他淡然地在她面前坐下,陈顺亲自掌茶。
“我想问你……赵将军的事,与你有关吗?”
轩辕流霜的手指沿着杯口来回磨蹭,喉间发出一抹轻笑。
“南园的回春之景别有韵味,雪顶翠梅的口感也是绝佳,而我面前坐着的更是我最心仪的女子。
这就是所谓的良辰美景了吧?可偏偏你却要问出最煞风景的问题。”
“那就请殿下回答我吧。”
路小漫看着轩辕流霜的眼睛,那是一汪深潭,没有波澜起伏,平静如同死水。
“是我。”
“为什么?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屑这样的事。”
“我从前是怎样的人?”轩辕流霜的身体前倾,不知道是他要将她看清楚还是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无关争名逐利,不屑尔虞我诈。”
“是啊,细想一下,这样的我真的和你很般配。只是不争和不屑的结果,就是你做了别人的女人,怀着别人的骨肉。”
路小漫怔了怔。
“怎么,你以为我是要那个皇位吗?”轩辕流霜起身,弹了弹衣袖,他的目光绵长,而她是他的终点。
他走了,面前的茶水只抿了一口。
赵骁的案子还没有审完,却有老妇拦住了岳中浔的马车,哭诉说多年前梁亭召审理一桩命案,判定老妇之子杀害了同镇的寡妇被判了死刑,可就在上个月,那个寡妇竟然回到了镇上,原来当年她为了逃债,挖出了一具死去不久的女尸,将自己的衣衫给女尸套上沉入河中,女尸泡发腐烂,官府单凭女尸身上的衣物就认定是那寡妇,更将老妇之子作为将寡妇推落河中的元凶。
岳中浔将这桩冤案呈递到了光烈帝面前,光烈帝只得暂时卸去梁亭召之职待查。
朝中沸沸扬扬,赵、梁两家的顶梁柱都出了事,而岳家却有如日中天之势,最重要的是,皇上这几日对于奏章都亲力亲为,没有再传五皇子随侍于侧了。
轩辕静川倒是乐的清闲,在园中与路小漫玩起了投壶。
他每投必中,倒是路小漫每投必不中,
“不玩了!”
“怎么不玩了?”
“你还有心情玩!梁大人都被待查了!”
“所以呢?”轩辕静川来到路小漫的身后,将她抱在怀里,轻吻着她的脸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算什么帐?”
“你背着我私会晋王啊。”
“什么?那也算私会?陈公公就在一旁!”
“是啊,还好陈公公在一旁,再加上你肚子里的小小小馒头,不然我一定给你好看。”
“你就真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这段时间终于可以好好陪陪你了。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去王府了。”
路小漫一抬头,对上轩辕静川老神在在的双眼。
这家伙可是个大骗子呢,哪有那么容易着别人的道儿?
☆、77
她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几个小太监将一口缸抬进了路小漫的寝殿。
“诶?这是什么?”她好奇地跟着进来,低头向里面一瞧;才发觉竟然是一缸睡莲。
只是睡莲还没有结苞;只有几片绿叶浮在水面上。
“怎么好端端地送睡莲给我?”
路小漫回头,看着轩辕静川信步而来;他倚着水缸;手指在她的鼻尖上一弹。
那一瞬的芳华,缓慢了时间拉长了视线。
“你好好看看水里还有什么?”
路小漫眯着眼睛;恍然大悟:“原来是鱼戏水中莲啊!”
“鱼戏水中莲?你还会这么有雅兴的说法?”
“我没那种雅兴啊;小时候听说书的说的。”
“这些还是小鲤鱼,等到咱们的孩子出世时;它们就长大了。”
“嗯。”路小漫故意拨一拨莲叶;小鱼游动着散开;十分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