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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出书版)-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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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人小鬼大,这一句实在是入木三分,石秀面色一变,正在想法辩白,昭宁公主却沉不住气,哭泣着说道:“我是你亲姐姐啊,你怎么能这么说……”
    嘉帝毫不客气道:“朕是在军旅中长大的,姐姐和大将军虽然尽量妥善保护,却也遇见不少险恶杀戮,这个时候,你在哪里?” 
    “我……”昭宁一时语塞,面上忽青忽白。
    嘉帝也不再理会她,径直向宗室们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众宗室纷纷摇头,他们原本就不太想蹚这浑水,今日听到这么多内情,更不想插手昭宁的任何事情了——对同胞弟弟都如此凉薄之人,还有什么脸面来哭诉?
    石秀咳了一声,作出诚恳内疚的模样,“臣没有及时告知陛下,确实是臣的错,陛下当时太过年幼,臣只是不愿多生事端……您实在是误会了。”
    萧策在旁冷然插话道:“既然石君侯如此坚持自己是清白的,我们何不把这件事拿到朝堂上说,也让各位大臣,国子监那些儒生都来议议?” 
    “你……”石秀气怒攻心,却又不能发作。
    国子监那群儒生,一向以清流自居,对他在国难之时“量珠聘美”极为不满,之前许多讽刺的截帖和童谣,都是从他们那里出来的。若是这事一出,只怕他们更要上蹿下跳了。

    嘉帝眨着眼,仍是一派稚气,“你们定姐姐混淆皇家血统之罪,她已经受到惩处了,石君侯你知情不报,也该同罪吧?”
    未等石秀回答,萧策趁胜追击,“陛下何不请三公九卿公议?”
    石秀面色更加阴沉,若真是公议,自己只怕要颜面扫地。他咬咬牙,终于跪地请罪,“臣有所失察,请陛下降罪。”
    到这时他还是只肯承认“失察”之罪,萧策恨不能将他一枪穿心。但他也深知,这事其实还不能彻底扳倒石秀。
    除去那个奶妈,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石秀确实是有这个心思的——众人虽然是心知肚明,但揣测并不能作为证据。
    嘉帝稍有犹豫,“石卿家,这事闹成这样也非朕所愿……你有意也好,误会也罢,如今都是个说清的局面。”这话一出,石秀虽然心中一定,但知道必有下文。
    果然,嘉帝又道:“但无论如何,你深涉此事……空穴来风,未必无由,你暂时回去闭门读书,等朕的旨意吧。”这是要自己主动辞官的意思!
    石秀恨得暗自咬牙,却也松了一口气——对他们这些世族来说,一时失去官职并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封地和门阀仍在自己掌握中,朝廷仍要看他们的眼色,有无官职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于是嘉帝又说了几句,众人纷纷辞出,一场风波就这样看似消弭了。

    石秀回到府上,面色阴沉,吓得家中人人自危,各自小心冀冀。
    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想起方才一幕,恨不能把疏真和皇帝、萧策三人都化为齑粉。
    “哼……目前有把柄在你们手上,我暂且忍耐吧!”他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渐渐气定神闲下来,“论起手段,你们还太嫩了,这次侥幸让你们得了势,将来我定要百倍地卷土重来。”
    他喝了口茶,想起今天皇帝的表现,暗自心惊——这哪是个十岁的娃娃,简直比大人还要可怕!
    随即他想起皇帝若有若无的咳嗽,以及那一碗药汁,顿时又笑开了眼,“人要是太过早慧,必定折寿,古人诚不我欺。”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仍如明镜一般——
    其实,当年昭宁三人遇上贼匪之时,他早就接到了消息,却故意迟迟不到。让皇帝和公主吃些苦头,让他们觉得山穷水尽,由自己扮演英雄,将他们从绝境中救出,他们才会像奄奄一息的溺水人一样,乖乖地依附自己。
    听眼线汇报,皇帝被丢在草丛中,自己也是丝毫不急——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帝,才是最好的傀儡。
    直到他们受够了罪,自己这才志得意满地出兵,却不料走到山脚下时,却接到消息—— 
    萧策已经赶到,及时救下了公主和襁褓中的婴儿。
    而自己,却只在半山腰捡到了那个愚蠢浅薄的昭宁!
    想起昭宁,石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蠢女人坏我大事!
    婢女轻手轻脚进入,转动了烛台,不用点火,雕有蛟人的象牙盖滑开一旁,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间书房,珠身上蒙着的极品寒绢,却让这份光芒更添了几分朦胧。
    婢女又悄无声息地走开,只剩下仍在愤怒沉思中的石秀。
    石秀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且等着……”
    “只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突兀而起的男音,轻佻中带着磁魅的诡谲,瞬间让石秀惊在当场,他蓦然转身—— 
    “你是——”谁字还没出口,一道雪光闪过,他咽喉处流下一串血珠,随即,冰凉便浸润了他的脑识。一道男子的身影从书架阴影处走出,手中长剑已经归鞘。
    他的面容在夜明珠的光华下,拖曳出半明半暗的光芒,潇洒中更显清狂不羁——
    叶秋!
    叶秋凝视着地上的尸体,鲜血在价值千金的绸毯上蜿蜒肆流。
    “当年我们全家是你别庄里的佃户,因为撞上了你的车驾,便被你唤恶奴捆住手脚,扔入江中活活淹死。”
    “那时候,你曾想过有今天么?”他冷笑一声,面色如雪般严凛,笑意中却含着难以言语的狂痛!
    世族豪门,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就因为有这样一口气郁积在幼小的他心中,才使他宛如一头孤狼般本能地厌憎着萧策这一类世家公子。
    他们的世界,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人的命运,宛如天降雪花,有些落到玉阶上,有些,注定是湮没在泥泞里。
    他目光凝向远处长廊下,垂手侍立的奴婢们。
    那般恭谨尊崇的模样,一生一世的虔诚奴性,让他想大笑出声,却又疲惫得不愿再扯动一下嘴角。
    到头来,仍只能依靠手中之剑,以杀还杀。
    “小师妹,我曾经以为,你能用自己的双手,在这天下间开出一条崭新的路来。”他喃喃低语道。
    “到现在,我仍然是这么想……”他转身,一个起落便消失在院中了。
    纱窗被风吹得半开半合,碰撞的咯咯声中,越发显得室内静得可怕。
    风越发大了起来,雨点逐渐侵染而入,鲜血与水混合在一起,把房中染得一片腥红,也将一切痕迹都湮没。
    春雨,润物细无声。

第三十章 曲终
(朱闻仍在兀自傻笑,“我终于当爹了!”他扯着疏真,仍是低声囔囔,“你说,是儿子还是女儿?”)
 
    第二日,朝廷接到惊报:石秀于书房中被人刺杀。
    这一消息轰然闹开,朝中诸人惊疑不定,有好事之人,不免将此事与他的去职联系起来,一时议论纷纷。
    嘉帝、疏真与萧策心中猜测不定,三人一碰面,却发觉都不是其余两人所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萧策的话简短而刚直,道出了三人的心声。
    此事尚未平息,燮国那边的好消息却传来了。
    朱闻以三万大军为主力,灵活机动,又有朝廷左右二路配合,直捣黄龙,攻入了狄人的王廷!此等大捷,让天下都为之轰动。
    皇帝亲自下旨褒奖,除了赐下宝剑银甲等物,又赐予朱闻正妃九凤瞿镜一具,更坐实了此前的种种猜测。
    不知不觉,疏真也在此盘桓了一月,在离开之前,她特意去了灞桥外的乐游原上,清扫拜祭了自己亲生父母的坟墓。
    她跪在墓前默祝:是女儿不孝,多年来冒用他人姓氏,如今终得归宗。
    这一刻,多年来的心事,终于豁然放下了。
    疏真的亲生母亲,乃是宫中奴婢,用老了逢上恩旨,放出宫去,便嫁给了她的生父,一位教授童馆的落第秀才。
    原本父亲在时,勉强能糊口,等他病逝,母女二人生计艰难,她母亲便托人将女儿也送入了宫,总算可得衣食温饱。
    第二年,小宫女终于可以受家人探视的时候,来的却是邻居婶子,她的母亲也已经撒手人寰了。乘上车驾回宫时,路上颠簸得她有些难受,正逢医正来请脉,细问之下,疏真的面色也略带上了些异样。
    第二日便要拜辞而去,嘉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口道:“姐姐,你真的决定了吗?”
    疏真微微点头。
    “不后悔?”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嘉帝指着她头上的凤冠,皱眉道:“跟从前的差远了。”
    世子妃的凤冠只有单凤,跟摄政长公主的身份实在是差了几级。
    疏真微笑着,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柔和,“以前虽然尊荣无双,却是别人的东西,这一个,是我的夫君亲手赠我,真正属于我的。” 
    嘉帝的眼中,混合着成人的恼怒与孩童的天真,“其实我真不愿意你去燮国。”他咬咬牙,逞强道:“今后,我们也许会是敌人。”
    疏真点头,笑容却更加畅快了,“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嘉帝有这个认知,实在是让她欣慰——公是公,私是私,燮王是朝廷最要防范的诸侯,这一点,身为天子必须有清醒的意识。
    嘉帝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递于疏真,“这个……”他忸怩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这个不是送给你的,而是给你女儿的。”
    他紧紧盯着疏真,眼中的复杂情感,不像是个十岁的少年,“既然娶不到姐姐,那我便要迎娶你的女儿为后。”
    疏真险些被气流呛到,懵懂间,竟已傻傻地接过了玉佩。
    嘉帝的笑容,伤感而狡黯,让疏真心中一震,不禁有点心虚—— 
    虽然不知会生男生女,但是这样就把女儿卖了,要如何向朱闻交代?
    把这点烦恼按下,她诚心诚意地跪下,行三拜大礼。
    御座高高在上,珠帘后方却空无一人。

    疏真在进殿前,听到宫人细语,道是奉万岁旨意,撤去珠帘后的玉座。
    临别前,她从胸前取下香榧木扣坠,打开之后,取出了那枚流光异彩的玉印。“此物,还是该归还朝廷。”
    燕帝接过玉印,面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缓缓放手,玉印跌落地上,顿时化为碎片。
    “已经不需要了……”
    “朕昨日下诏,从此停用长公主宝印,金笺。”这即是说,从此之后,昭宁再不能以长公主身份问政了。
    这……会不会惹人非议?
    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嘉帝眨着眼,淡淡道:“清远郡王也附议。”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清远郡王对皇室恩同再造,由他出面附议,波澜也会小些。
    疏真凝视着眼前的俊秀少年,几多感伤,几多留恋,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身后少年伤感却故作调皮的声调响起——“别忘了,朕的皇后已经订下了。”
    疏真正走到门槛处,险些跌倒。
    一路到了金水桥,来时的桐木车驾已经等候多时了,翠璎宝盖一如从前,从人如云,都在翘首望她。
    上车的一刹那,好似有人站在承天门的城楼上看她。
    那样的目光……
    她知道是谁,却没有再回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风起,城楼砖檐下的铜铃一片作响,惊飞了无数雀鸟。
    车驾辘辘而行,走向该去之地。

    离燮国还有百余里之远,疏真便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她急急掀帘而出,却被飞驰而来的某人抱了个满怀。
    “你轻点……”她低声说道。
    朱闻微微挑眉,故作哀怨道:“不想我吗?” 
    疏真打量着他,眉梢带笑,却挑剔道:“风尘仆仆的,刚从沙里捞出来不成!” 
    “从大营直接赶过来的,还没回王城。”
    朱闻晒得有些黑了,却更添俊伟英岸之感,他健臂一伸,正要将疏真从车中抱起。
    疏真微微皱眉,贴着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顿时让他呆立当场。
    朱闻因突来的狂喜而感到一阵眩晕——
    “你是说,我要当爹了?!” 忘形的喊声让从人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疏真咬牙,恨不能封住他的嘴。
    朱闻仍在兀自傻笑,“我终于当爹了!”他扯着疏真,仍是低声囔囔,“你说,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了,“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如你一般才貌……”
    疏真看他这么高兴,心念一转,想起自己荷包中那烫手玉佩,不由得微微皱眉。
    “怎么,你不喜欢女儿?”朱闻困惑问道。
    该怎么跟他说呢?
    疏真越发心虚,以蚊纳一般的声音说了几句,朱闻顿时扯高了喉咙——
    “什么?!好好一个女儿,竟被那小子骗了去?!” 
    压低的女音好似在说什么,朱闻仿佛在争辩什么,两人热切交谈着,春风日光和煦,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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