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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染叹气道:“最多由好差使换到不好差使上去,还能怎么样。”林小初惊奇:“你叹气?你居然也会叹气?”冬染要啐:“我怎么就不能叹气,谁象你,除了妹妹再没有别人。”
小初架不住她那说话,求饶道:“姐姐大量些。”急忙忙倒茶来给三个人,冬染忍不住笑道:“春红去了,这房里没有恨你伶俐的人。不过出了这房子,二老爷恨上你了。”小初咧着嘴:“那我真不幸。”二老爷恨我?他从我没进京就恨上了。
房外来一个管事妈妈,进来就笑着道:“姑娘们都在呢,下午都到家里大厅上议事去,这房里我知会姑娘们,小丫头们我也弄不清,姑娘们帮我说一声儿吧。”传话的妈妈去后,秋白也叹气:“我记得二老爷当家那一年,我才几岁,也是都去大厅上说话。我随着爹妈站在黑压压人中,只觉得害怕。今天晚上,不知道哪几位要倒霉了?”冬染突发其想:“你们说公子管事情,咱们都应该是个管事的吧。”
夏绿笑着哼一声:“你晕了头吧,敢这样想。”冬染微红了面庞:“我想的,是管事的那份银子。”夏绿对小初看一眼,才道:“要是咱们当管事的,我只看好春红,可惜她走了。”小初装着没听到。秋白淡淡:“你看好她无用,公子不喜欢她。知道她亲事吗?公子压着大管家给她匆匆订了亲事。”秋白想起这事,心里不无悲哀。小初却愣了:“成亲了?这么快?是几时成的亲?”
“出去一个月就成了亲,可怜见儿的。一个月东西都置办不好,丢盆少桶的这亲事要给我,我宁死也不肯。”冬染又开始尖利了,对着嗟叹的小初道:“你猫哭耗子呢,你难道不知道?”小初力证自己:“真的不知道,我在公子面前,举荐过她多次。再说你们不好,应该告诉我也随一份礼儿去。”
三个人不说话了,房中默然好一会儿。才由爱说话的冬染重新挑起话头,再次说说笑笑到中午。
午饭一个时辰后,除了留守的此许人,别人都到大厅上去。小初第一次来,看果然是黑压压的上百人。冬染把头凑过来:“这还只是管事的和有头脸的丫头,差一点儿的人都没有来。”小初纳闷,不明白这是做什么。坐在上面的二老爷也纳闷,不仅纳闷还生气。他是管家的人,不知会突然到这里来,他偷眼看上首的老夫人和侍立老夫人面前的楚怀贤,也不明白这是做什么。
大管家从外面匆匆进来,对老夫人哈腰道:“人都到了。”上百个管事的,包括京里附近田庄子上快马赶来的人;内外宅里有头脸的丫头妈妈,不管出嫁与否,都候在这里。楚老夫人笑容满面开了口:“各位有上年纪的,孙子外孙子都有的人;也有年纪不大,却聪明能干的人。”楚二老爷听到这里,眼皮子跳了几跳。
“象有庆家的,你公公常年跟着大老爷在外面;刘辰家的又常年随着大夫人在外面;还有毛胜、和勇……都是平时不辞辛苦的人。”楚老夫人娓娓道来,被提到名字的人有一个就站在小初身边,他随着应名答应一声。小初看到他眼角有水光,是辛苦被提到而热泪盈眶。
正中坐着的老夫人还在含笑说话,厅上一角窗户打开,有光线照进来在老夫人鬓发上,那银白色的发丝不仅是表示这老人上年纪,也表示她这上年纪的岁数里,经历过沧桑和世事。早就听到老夫人数年不管事的林小初,对她生出钦佩之心,这个老人不简单!
老夫人含笑把厅上大多人的名字一一提到,二老爷听得如坐针毡,她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而二老爷只觉得老夫人好说话,事事都说好。二老爷此时也发现,老夫人是个哑巴吃汤圆儿,心里有数的人。那自己与怀贤这两年的不快,她也全清楚?五月天气的下午,坐在厅上的二老爷身上出的,摸一把全是冷汗。
“家贵家的,李贤家的,你们管着田庄子上收租,今年收成和去年相比会如何?”老夫人话锋一转,嗓音不见严厉却多了气势。厅上扑通跪倒这两个人。老夫人正眼也不看她们,犹有笑意再问:“金顺金忠,你们是二老爷收进家门,管的是来往金银物品入库,有一尊鎏金大佛,还有一个镶各色宝石的金塔,现在哪里?”
这次跪到的是三个人,二老爷也陪着跪下了。坐在旁边的三老爷和三夫人心中称快,瞅见二夫人也随着跪下,三老爷眼角看看坐在自己下首的楚怀贤,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正漫不经心地吹去自己手中茶碗中的浮沫,眼角微眯着象在品茶。侄子此时的样子,象极了长兄楚少傅。对着厅外照进来的日头,三老爷突然想起来长兄训斥的官儿,从不当面让人难堪,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地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出来,可听的人却是无地自容。
此时二老爷当着家下人等,涨红脸就觉得无地自容。那尊金塔是托着汤和送去张丞相处贺生日,而鎏金大佛则托张丞相送给皇后。二老爷觉得除了自己先斩后奏以外,别处全是一片公心。长兄不在家,这外面的应酬半点儿也不能缺不是。
楚老夫人对跪下的人也是全然看不见,缓缓又说出家中数项弊病。没多大功夫,厅上跪倒十余个,林小初睁大眼睛,等着看楚老夫人发落。大家里肯定有蛀虫,只是一下子揭出来或打或换,哪有这么多替换的人。
“我冷眼旁观,都有这些让我看不得的事情,要是细查起来那还了得。”楚老夫人不胜心酸地吁一口气,用手中帕子拭拭眼角:“都是起早贪黑不辞辛苦的人,就是大主意你弄错了。”三老爷听到这里,对着二老爷看过,又看楚怀贤。
楚老夫人继续说下去:“京外三块田庄子,管事的人都裁了,亲戚们也先歇着。今天喊你们来,不只是说辛苦找怠慢的人。这三块地现在这里,有谁愿意管并且能管好的,自愿站出来。”
这话人人错愕,自己站出来?只有小初听过兴奋,对楚怀贤佩服地看一眼。公子的意思,是正大光明地给自己管,比自己想的偷偷摸摸出府要好得多。难怪今天议事,丫头们也能来。小初热烈地对楚怀贤看过去,一碗茶在手里品了又品的楚怀贤,唇边有一丝微微的笑意。
厅上没有人敢站出来,前面被裁的管事们,家里人人都知道底细,何苦为这得罪他们。楚老夫人笑容可掬:“竟没有人管,都等着指派这就少得罪人了?”这一句话扎着众人心病,可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林小初静静等着,准备当出头羊第二。楚怀贤安然品自己的茶,心中细思,这茶是春茶吗?还是陈茶?转而要失笑,新旧茶都吃不出来了,我心里还是在担心。担心什么?担心林小初不敢站出来,担心这事情不如我意。
交给林小初,楚怀贤觉得好管;如果再让别人拿去,下一次再有这机会,至少也要等父母亲回来。查出来两样金器在张丞相府中容易吗?虽然这样,楚怀贤依然是不着急,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着。
他在心里微笑,这机会失去了?是小初着急还是我不如意呢?这丫头怎么还不出来!
第八十二章,如愿
厅上家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私语,在盘算这几块庄子有多大出息。小初认真听着,这些人多是老经纪,是大家里帮主子打理产业的人。听来听去,没有听到有经验的话,只听到全是小心谨慎:“会签上几年?要是三年以下可就不合算。”
原来这些人不仅是不敢出面,还在算着管的日子长久。厅上“嗡嗡”声渐息的时候,林小初走了出来,对楚老夫人曲膝道:“老夫人,城外的那块地,给我管好吗?”厅上人哗然,这么个小丫头也敢出来揽事情?
楚老夫人看着楚怀贤,楚怀贤眉头紧锁,象这件事出乎他的意外。楚二老爷则是头顶心一个激灵下来,突然明白过来,这又是怀贤背后捣的鬼。不然这个丫头,她怎么敢走出来?
大管家第一个反应过来,对林小初喝斥道:“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这话一说出来,三老爷立即微笑,低下头装着掸掸衣服。三夫人为这丫头担心,又看到丈夫面前微笑,也明白过来。楚怀贤还是皱眉,不过现在皱眉看着的是大管家。
陪跪的二夫人注意他的眼光,也窝了一肚子气。这个侄子最为护短,旧年里查上夜,他房里丫头嘻嘻哈哈不庄重,他护着不让人说。现在大管家说他丫头不好,他当然不会喜欢!
果然楚怀贤慢慢说了一句:“既然来就能出来!祖母有说过不能吗?”大管家尴尬地退后,小初抓住这个机会对楚老夫人扬声道:“我能管好,我敢签契约!”这话掷地有声,让厅上哗声止息,人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这是公子的意思。公子和二老爷别扭来别扭去,家下人等都有所闻。
别人这样想,楚老夫人也这样想。她还是要走个过场,问林小初道:“你打算做什么?”小初大声道:“我进府以前是卖花的姑娘,到京里出去几次,也看到京里的花草多是南边儿来。我想,有些花草在京里也可以种出来。”
楚怀贤皱着的眉头又对上林小初,还是意外的样子。楚二老爷气得郁满心怀,不想怀贤,这么会装!
楚老夫人沉吟,林小初胸有成竹地站着。卖花的姑娘未必会种花,但一般人一听卖花二字,会有一个误区,以为会种花。果然老夫人想过,也皱眉一笑问楚怀贤:“你的意思是?”楚怀贤这才展开眉头,对祖母为难地一笑:“她行吗?”林小初大声道:“我行!”楚怀贤又是为难地一笑,对老夫人道:“请祖母拿主意。”
这出戏演到这里,楚三老爷一直在掸衣服,三夫人无事可消遣,好在手里常有把团扇,就对着上面美人芭蕉出神。
“那先记下来,等晚上再定。”楚老夫人说过,旁边一个对着笔墨纸砚坐着的管事有了事情做,把小初的名字记下来。有了一个出来的人,下面就有人跟着出来。楚老夫人也让人记下来,不到半个时辰,这事情分派清楚。老夫人很喜欢,问过再没有别的人要说话,让大家退下去,只留自己家里人在厅上。
三老爷这个时候才跪下为二老爷求情:“都是家人们不好,与二哥并无关系。”二老爷深恨,刚才你跷着腿坐着,热闹看得不错。楚怀贤也跪了下来:“二叔事事谨慎,只是有时候耳朵根子软,禁不住别人几句好话求情。”二老爷面皮抽动一下,是谁在老夫人面前进的言?
眼前这两个人,一兄一侄都来装好人。楚二老爷低头装着悔恨,挤出几滴眼泪来:“那金佛是送往宫中的,金塔是大哥生日时张丞相也送过礼,只有这个能还礼才送去的。”
楚老夫人沉下脸:“你糊涂!这金塔是你父亲在的时候,请高僧开过光的东西,送什么也不能送这个!”楚怀贤心里接话,二叔为讨好,当然是人家要什么,他就送什么。因为有名,张丞相才点名要了这个。
此时再说无用,东西也送去了,事情翻出来,也只是让楚二老爷挨顿训。老夫人训过,二老爷再流几滴泪,请辞道:“怀贤也大了,成天出去和公子们玩,不如分些事情给他,也可以帮帮我。”
楚老夫人轻松地一笑:“你想多了,今儿当着家人发作你,是因为你是儿子,打得也骂得。要是觉得你管不好,我还不老呢,不会自己管?只望你今天明白就行了。”这话厅上除了楚怀贤,都听糊涂了。原以为有多大的事情,却原来雷声大雨点小。
送老夫人回房后,三老爷对三夫人道:“我看不明白,原以为母亲会处置二哥,不想她也没说什么。”三夫人不无幽怨:“在母亲心里,还是有二老爷的。”不象三老爷,是姨娘生的,在这家里总受歧视。
三老爷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默然走开。
人都散去,楚老夫人让银画捶着,自己歪着不时有笑容。银画看她今天心情好,不无奇怪地问道:“二老爷的事情出来,我以为老夫人会生气,才让人炖了桂圆送来,不想老夫人今天反而喜欢。”
楚老夫人呵呵一笑:“公子长大了,我当然喜欢。”银画不说话,这家里最宝贝的就是公子怀贤,二老爷觉得自己兢兢业业,时有居功。他还不知道,在楚老夫人心里,他做什么,都是给公子做铺垫。公子看出来家务弊病,老夫人这就喜欢上,觉得孙子懂事许多。
“你说那个叫小初的丫头,怎么只想种花?”楚老夫人有这疑问,银画推敲一下道:“我看这是公子的意思。公子最爱高人雅士,前几年还说过要去深山里密林中,有泉水淙淙的地方,方能找到高人雅士。公子要这田庄子,为着玩呢。”
楚老夫人摇头,面上有一抹深思:“不是,这个田庄子紧临着张丞相家,其实不好,年年都要有些纠纷。不是他家的牛跑来,就是我们养的什么飞去,难道公子为不再纠纷,改种花不种庄稼?”
银画也不知道,只顺着楚老夫人的话来说话。正说着,窗下有人回话:“三姑太太来了,”楚老夫人敛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