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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骤然驻足,双唇抿起,琥珀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艾薇。而仅仅是这样微妙的动作,就让他周身所有的人,都垂下头去,看向地面,不敢看他。
除了艾薇,和几乎疯狂的罗妮塔。
“陛下,这是个女人,女人不能进入建筑院。她是个欺骗您的人,请您将她处死。”
罗妮塔跑到队伍中间,对着拉美西斯跪下,嘴里却从未停止地喊着这样的话。拉美西斯却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他只是看着艾薇,仿佛世上只有这一件事物是值得他关注的,其他全若细小的灰尘,不足挂齿。
艾薇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视线,阿图的视线,阿纳绯蒂的视线。脑海里一片混乱,只想着如果他命令别人抓她,她要怎样逃跑,阿纳绯蒂怎么办。越是想着,思绪就越不知所终,可头发猛地被抓住,头皮仿佛要被揪起一般,她被强迫着看向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她慌张的脸,手指间乌黑的头发下隐隐闪着金色的光芒。
她无助地扬着小小的下巴,纤细的眉头微微蹙着,双眼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面孔。
晴空下,那双水蓝的眼睛宛若蔚蓝的大海。
“奈菲尔塔利……”他的声音轻轻地,融入吹过耳畔的风里。她甚至不确认他究竟是否说过这样一句话,因为他的下一句,力道适中而语气坚定,“那个满口胡言的女人是谁?”
阿图松了口气,连忙跑上前来,对拉美西斯恭敬地回复:“可能是工匠村里的女人,对陛下失敬了。”
“陛下……陛下!”罗妮塔依然在凄厉地叫着,“她明明是女的,她说她叫奈菲尔塔利!她这样说……”
“够了。”
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法老的命令重若磐石。
“诋毁法老的臣子,拉下去,剪掉舌头,然后送到死亡谷。”
卫兵没有表情地架起罗妮塔,罗妮塔一脸惊恐,只是一边大哭一边重复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罗妮塔的父亲跌跌撞撞地从队伍前面跑回来,却竟始终未敢上前承认罗妮塔是他的女儿。
只过了数秒,周围就又恢复了先前的秩序与寂静。拉美西斯总算松开了扯住她头发的手,代之,他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微热的手指似乎过于用力,狠狠地嵌入她的皮肉里,错觉般,她竟感到他指尖微微地颤抖。
许久,他垂下头,视线轻柔地落在她不知所措的脸上。
“走吧,回底比斯。”
阳光倾斜过百年神殿卡尔纳克,光芒散落下来,巨大的石柱在地面上投射出交错的黑影。
文书官抱着西岸死亡之家送来的文书,恭敬地跪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朗读着。黑发的大祭司坐在厅中宽大的座椅之上,身体靠落在椅背,双手轻轻地搭在椅侧,黑曜石般的双眼里如常般带着似有若无的微微笑意。
从古实把艾薇公主送回来已经有一月的光景,“衣部”已经完成了尸体的净化,培尔·那非尔大约还有三日即可完成香料的填充,之后就会送到最后死亡之家进行最终木乃伊的制作。为了艾薇公主生命的轮回,神殿的祭祀从未停止,其规模和频次均已远远超过了“王家的女儿”——小公主的葬礼。
不应该这样的,在他们君臣相处的十年间,他从未见过他在王家葬礼上如此铺张浪费、感情行事,况且,他从不认为法老与那个“艾薇公主”间会有什么感情。这次法老的心思,他确实揣测不出来。礼塔赫轻轻呼了口气,文书官的声音一抖。年轻的祭司又戴上了微笑的面具,缓缓道:“和你没有关系。汇报得不错,下去吧。”
文书官收起莎草纸文件,拜礼,面对着礼塔赫倒着退了出去。
礼塔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视线凝滞着,仿佛想着什么事情,而突然急促的脚步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刚抬起头来,年迈的大祭司已经完成了拜礼、问安、开口一系列动作,直奔主题,“大人,秘宝之钥果然已经被调换了。”
礼塔赫猛地抬眼,依然温和的表情里已经蕴含了几分锐利,“差了几枚?”
“本来……”大祭司犹豫了一下,“本来我们以为已经凑齐了四枚,结果现在确认风之钥和地之钥早已经是假货。古实王子拉玛弓上的水之钥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保管起来了,哈特谢普苏特祭庙的火之钥还不知道。等陛下回来后,我们就立刻开始鉴定。”
礼塔赫揉了揉自己的额侧,“什么时候调换的?有没有线索?”
“对不起,应该是有段时间了。陛下登基前,或者更久。”
礼塔赫骤然抬起自己的左手,修长的手臂似乎要狠狠地拍落在自己的椅侧,但是他却没有,只是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收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说无论如何要得到这四枚秘宝之钥。”
大祭司噤若寒蝉,不敢回应。
他又是叹气,“算了,你准备好鉴定火之钥的相关事宜,让可米托尔早点回到底比斯。对掌管秘宝之钥的各位的处置,要等法老回来之后定论。”
大祭司踉踉跄跄地退下了。礼塔赫拿起莎草纸,在桌前落定。
世人只知道陛下视艾薇公主陵墓的修建为头等大事,然而他却知道,拉美西斯对秘宝之钥的重视程度,远远超出一切。他嘱咐过,一定要拿到荷鲁斯之眼,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如果秘宝之钥已经被调换,那恐怕,荷鲁斯之眼早已落入了他人的手里。神庙精心守护了上百年的秘宝之钥莫名丢失,从未现身的真正的荷鲁斯之眼,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这个传说已经多年无人问津,而如今却被各国广为重视。水之钥出现在古实使得事情变得更为复杂,流传多年的古老寓言在即将破碎的壁画上逐渐变得鲜活。礼塔赫的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不安,他又展开了自己从古老神庙墙壁上抄写下来的寓言——
神秘的梦境扭曲时间。
荷鲁斯之眼的封印被拆解,时空的车轮滚滚向前。
命运将埃及推到悬崖之畔,抉择,奠基未来。
埃及的未来。
艾薇跟在拉美西斯身后。
他的马在队伍的前方,她的马就在他身后斜侧的位置,甚至在他亲卫队的前面。年轻的法老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与她交谈。
从位于西岸的代尔麦地那回到底比斯王宫只需大约半日的光景,但是这半日的路程,却是艾薇最难熬的半日。经历了上午的那一场,心里是极度的紧张,虽然拉美西斯只是拉着她让她跟在身后,她却始终不敢松气,不知道他的打算是什么。
阳光如常炽烈,周围光秃秃的连个树影都没有。这帮在沙漠地带生活习惯了的人们似乎没有感觉。早前有卫兵上来报信,第一句寒暄的话竟然是今天是个舒爽的好天气,适宜出行。
听到这话的时候,艾薇觉得讽刺得可笑,但还未及笑出来,她已经被晒得有点恍惚了。
偏偏在她咬着牙保持清醒的时候,拉美西斯开始问话了。他让卫兵放慢脚步,拉开与他们二人的距离,但是他却并不回头看她,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她无关紧要的事情。
比如,他会问她的家在哪里。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她出生在埃及,之前一直住在西奈半岛的小渔村。
他似笑非笑地追问道:“哪个村,我对那一带还挺熟悉的。”
这几年天天跟叙利亚在那里较劲,他确实很熟悉。但是艾薇其实并不熟悉,她有些后悔,于是又说:“只是小时候住在哪里,后来因为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和哥哥来了底比斯谋生。”
“你住在底比斯?”
她想了想,“之前一直待在底比斯,后来哥哥不知去了哪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的代尔麦地那。”
他顿了顿,然后慢慢地吐出两个字,“说谎”。
他的语气平淡,但那两个字却响若雷鸣。艾薇不由下意识地感到压力,双手也就更用力地握住了眼前的缰绳。胸口发闷,眼前骤然泛起阵阵黑色,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她的视线。而他却回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波澜不兴,似乎失去了与她兜圈子的兴趣。
“你的样子,若曾在底比斯出现,我十年前、十五年前便会找到你。”
他的话淡漠而武断。艾薇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很久前就开始寻找她了吗?为什么?
脑袋被晒得晕晕的,艾薇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在这时,他又继续发问:“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在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艾薇只觉得眼前的他似乎特别的专注,甚至有几分紧张。然而她却已经无力思考,身体僵直,连额头都渐渐渗出冷汗。她的眼前已经全部黑了,只有意识还在勉强地运作,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陛下,请饶恕我。我确实是女人,我叫奈菲尔塔利。”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突然,她似乎觉得他的呼吸停止了那么一秒。而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向来从容不迫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那,你不认得我吗?”
肯定的语气里却似乎有几分不确定,而词句间已经有了些许不容置疑的逼迫。自她回到这个时空,他一直是那样地高高在上,淡漠地、冷静地,将周遭的一切置于一盘被他牢牢操控的棋局中。她从未听过他这样失控的声音,他略带焦急的断言,使得她几乎想起了另一个时空里,那样在乎自己的年轻人。
他仿佛期待着她,作为奈菲尔塔利的个体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真的吗?
“可是,我从未见过陛下……”确实,在这个时空里,她从未以自己真身的样子见过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哼”了一声,“你第一眼就认出我了,甚至连一丝不确信都没有。我要听实话。”
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她的神经达到了最高的紧张程度,随着他回过头来又一次的质疑,彻底崩溃,“我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
熟悉的声音凝近而遥远,艾薇终于无法继续坚持,黑暗包围了她的视线,也包围了她的意识。手脚一片冰凉,她失去了平衡,斜着身子沿着马匹的侧面翻落下去。
黑暗里,却能感到温暖。
如果睁开眼,如果看着他,他就是一个毫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
而只有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界处,醒来与睡去的边缘,耳边听到他的声音,就仍然可以相信,他就是她的爱人,从未离开过她、向她承诺永远的爱的人。
每次睡去,她都是这样想的。若能梦到他,她宁愿永不醒来。而从未有一次,像这次这样令她感到真实。耳边似乎听到比非图的声音、礼塔赫的声音、孟图斯的声音。他们这样近,就好像是鲜活明朗的昨天。因此,她更舍不得醒来,若闭着眼,她就会一直待在她如此钟爱的昨天。
但是谁却毫不怜惜地摇着她的肩膀,命令一般地要她睁开眼睛。抱着她,如同禁锢一样地扣住她的肩膀。轻微的、柔软的声音,坚定的、强硬的命令。淡淡地飘进空气中,重重地划在心里。
“奈菲尔塔利,醒过来。”
奈菲尔塔利……是在叫她吗?
“醒过来了,殿下醒过来了!”
“太好了,快去告诉陛下!”
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耳边喜悦而嘈杂的人群声。脚步声四下散开,睁开眼,自己穿着洁白的长裙,胸前放着金色的圣甲虫,双手合十,躺在石制的台子上,周身堆满了祭祀的神器。眼前是高高站立的阿蒙拉神像,四周围满了衣着正式的祭司。
祭台上似乎捆绑着祭祀用的生物,礼塔赫手持祭祀的利刃,缓缓地回过头来。黑曜石的眼睛里映出艾薇虚弱的身影,他的笑容依旧犹如阳光流水。
若这是个梦,这将是她过去数百个日夜间最真实的梦。
“艾薇公主,欢迎您的归来。”
他这样说着,艾薇却蒙了。她伸手去拉自己的头发,依然是短短的,只是盖过了自己的脸颊。然而拾起额前的一绺,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染过的颜色已被洗去,透露出了柔嫩的金色。
礼塔赫微笑着,将手中的祭刀放下,走到她的身边,礼貌地向她鞠躬。
“欢迎您从欧西里斯神的住所归来。您的转生是神的恩赐,尼罗河的祈盼,法老的荣耀。陛下一直期望着您的归来。他之前一直守在您的身边,现在很快就会从底比斯王宫赶回来见您。”
艾薇想要直起身体,但是却虚弱得没有力气。礼塔赫连忙继续说道:“您崭新的肉身失去意识已经有三天的时间,身体必然比较脆弱。请您暂时留在这里,我们还需要完成祭祀的最后一个部分。”
三天时间……中暑之后竟然昏迷了足足三天。她看来真是累坏了,大概一直在熟睡吧。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