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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柔将插好的盆花放置在玄关的桌边上,来来回回审视了几次,确定一切臻至完美才收起剪刀和工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几年,为了方便照顾心心,向柔放弃了大学时期主修的美术,改走花艺设计,负责饭店的花卉摆设,偶尔也会接一些婚礼布置的案子,工作不算繁忙,也能把心心带在身边。
饭店里一些资深员工几乎是在“茉莉会馆”创立没多久就跟着前任董事长纪磊打拼到现在的,中间经历了扩建转型,财务危机等,幸好靠着纪向彤和夫婿韩克仰的金援,终于让饭店的的营运恢复正常,大伙儿也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情感。
对于大学毕业后到美国“留学”的向柔,在没有任何婚约的情况下,居然带回来一个新生的小女娃,大家在纪向彤的嘱咐之下,有默契地不忍多问心心的身世。
幸好心心既乖巧又不怕生,比起小表哥韩恺威爱闹又霸道的个性,心心可以说是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因此几乎所有的员工都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孩来疼,只要是假日或不用上才艺班的时间,向柔很常把心心带来饭店。
“心心……”向柔回到办公室里,没瞧见女儿的身影,连忙又走了出来,在走廊上轻喊着她的名字。
“向柔,你在找心心吗?”房务部的湘姨推着清洁车,由走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对啊!”向柔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我才刚把插好的花拿去摆,一会儿上楼就没看到人,不晓得又溜到哪去了。”
虽然大部份的员工都认得心心,但她还是限制女儿的活动范围,除了她的办公室和改建后另辟的私人花园之外,其他宾客较多的地方一律禁止她去游玩。
“我刚看到她拿着一个小蛋糕往花园的方向走去了。”湘姨说。
“那我去找看看。”向柔浅笑道:“谢谢你,湘姨。”
向柔步下阶梯朝着办公室后的花园走去,在饭店扩建之初,他们特地请设计师保留所有“茉莉会馆”最初的特色,也记录着两姐妹与过世双亲最温馨的记忆,如今则成了小威和心心最爱玩耍的地方。
“心心--”向柔扬声喊道,在高大的对话树后方瞧见心心探出头来,担忧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妈咪--”心心放下手中的绘本,用力地奔向她。
“心心,妈咪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办公室里不要乱跑,怎么又溜到花园来玩呢?”向柔配合女儿的身高蹲下身,忍不住柔训了她几句。
虽然心心活动的范围在自家的饭店,到处都有熟悉的员工帮忙看顾,但还是令向柔紧张了一下。
“人家拿蛋糕请叔叔吃嘛!”心心解释道。
“什么叔叔?”向柔好奇道,只顾着和心心讲话,全然没注意到花圃前一抹高大的身影朝着两人走过来。
“就美国叔叔啊……”心心说。
向柔循着心心指尖的方向望过去,瞧见厉呈韫慢慢地走过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缠着。
她怔怔地望着厉呈韫,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还以为经过昨天那席不算愉快的谈话后,他已经办理退房离开饭店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而且还跟心心碰了面。
心心对厉呈韫说了什么?
他又对心心的身世了解多少呢?
她透气的脸蛋刷上一层惊惶的苍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妈咪,叔叔跟超人爹地一样都住在美国,我刚刚念了超人爹地的故事给他听了之后,叔叔说下次也要教我骑脚踏车喔!”心心笑咪咪地说,沉浸在可以学骑脚踏车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闻言,向柔的心漏跳了数拍,眼底闪过惊慌,深怕女儿的童言童语让厉呈韫联想到什么。
她不能让他知道太多关于心心的事。
她不要他更多的歉疚,更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妈咪,我可以跟叔叔学骑脚踏车吗?”心心夹在两个大人中间,仰头发问。
“心心,外面风大,跟妈咪回屋子里。”她刻意闪躲厉呈韫投来的探询目光,牵起心心的手,急欲返屋。
厉呈韫注意到向柔和心心同样拥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秀气的鼻子和瓜子脸,五官和神韵极为相似,难怪乍见心心时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颇愕然,完全没有想到心心会是向柔的女儿。
依稀记得他决定离开台湾的时候,向柔才刚大学毕业没有多久,如今竟然已经成为妈妈了。
--心心是向柔的女儿。
但,父亲的角色在心心的生命里却是空白的。
心心对父亲的形象和记忆全来自于向柔绘制的绘本,而绘本里的故事却详实记录着他和向柔青涩的过去。
只是那些年,他心底住着另一个女孩,忽略了向柔对自己的执着,直到那一晚的恣情放纵……
“向柔!”他心口一紧,唤住她急欲离去的步伐。
她背对他,轻愣了一下,衣角被心心扯住了。
“妈咪,美国叔叔叫你……”心心提醒道。
“有事吗?”她凛容,眼色淡漠地望着他,故意用一种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表现出一点都不想和他叙旧的姿态。
“心心她--”他的视线落在心心童稚的笑颜上,涩涩地开口。
“不是!”她的心房猛地惊动狂窜起来,不假思索地打断他的话。
“不是什么?”他清朗的眼眸直望进她的心田,她太过急切地下论,给了他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心心,你先去椅子那边坐着,妈咪跟叔叔说一下话。”她故意支开心心。
“好。”心心点点头。
阳光筛过扶疏的绿林,叶面闪烁着光亮,心心小小的脸庞也闪烁着愉快的光影,乖驯地坐在长椅上,翻起故事书。
“心心是谁的孩子?”厉呈韫一改往常温文儒雅的态度直率地说。
他知道提出这样的问题会伤了向柔的自尊,但一想到心心可能是自己的孩子,歉疚的情绪便如浪潮般袭来,教他胸口一窒。
“心心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她双手抡拳,语气坚决。
“向柔……”他望着她。
他眼底的愧色再度刺痛了她的心。
“如果心心的话有让你联想到什么,那纯粹是你的错觉,她的出生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深吸口气,双眼自与他交缠的视线中挣开。
“但是你画给心心的那本绘本里……”尽管她极力否认,但绘本里“超人爹地”的形象和故事都指向他就是心心父亲的事实。
她坚决否认,随口编了理由说:“心心是我在美国念书时,和一个留学生发生的意外,当时我和他都太年轻了,他不想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而我选择离开,选择留下心心。”
她说得笃定,仿佛这些故事曾经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切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要把我画进那个故事里?”他提出质疑。
“那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我用来哄骗心心的故事。”她闪躲他的质问,故意转移话题,用一种近乎尖锐的语气说:“厉呈韫,你还记得当年你为什么选择离开吗?”
揪心的沉默落下。
他无言以对,俊脸上有着明显的狼狈。
“既然当初选择离开,那就把你的决定坚持到底不要再来这里打扰我们的生活。”她话说得又轻又寒,坚硬地把他推离自己的世界。
她目光定定的盯视着他俊挺的五官,他还是一贯的温文儒雅,笑容还是一样的和煦,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足以牵动她所有的心绪,教她忍不住心动……
不管分隔多少年,在她眼底他仍旧是她爱过的那个厉呈韫,举手投足还是斯文有礼,若真的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不爱她。
他不爱她。
思及此,她的胸口仿佛被狠狠掐住,痛得快喘不过气来。
厉呈韫难堪地定在原地,完全找不到话响应她。
是啊,当初是他说回忆太苦、太痛,再也无力负荷,所以残忍地撇下她。
“心心,跟妈咪进屋去……”向柔走到长椅旁,收起绘本,一手拎起提袋,一手牵着心心,经过厉呈韫身边时,她脸上没有笑容,装得很冷漠,别开眼不看他。
“美国叔叔,再见!”心心朝着厉呈韫挥挥手。
厉呈韫伸手想扣住她,却又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了资格……
是夜。
大雨像是绵密的细针般,降落在城市的每了隅,在玻璃帷幕上留下一道道湿淋淋的水痕。
厉呈韫躺在饭店的大床上,听着淅沥沥的雨声,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走到吧台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下午,他和向柔结束谈话后,办了退房手续,转而下塌在秘书替他安排的“西尔饭店”。
当他拿着房卡,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时,仿佛也跨进了时光的长廊。
同样的饭店,同样的雨夜,再度勾起起他的回忆,他想起纪向彤对他叙述自己如何爱上另一个男人,而他却又是如何陷入向柔的怀抱里,逃避内心的沉痛……
第三章
六年前
“西尔饭店”附设的钢琴酒吧里播放着爵士乐,黑人歌手沙哑低沉的嗓音伴着钢琴独奏,听起来有几分沧桑。
晕黄的灯光照在酒中,晃出细碎的幻光,厉呈韫坐在吧台前,一连喝了好几杯酒,伸手把玩着一枚银戒,上头镶缀着一颗毫不起眼的小碎钻。
那一米的微弱小星光,承载了他七年的感情。
他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带着誓言,带着想要让纪向彤幸福的心情回到台湾,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封分手信。
她说,他给的承诺太漫长,距离稀释了爱情的浓度。
她说,为了守住纪家的产业,她的人生必须有所割舍,舍下的却是他的一往情深。
“嗨!”纪向彤依约来到钢琴酒吧,在吧台前见到他熟悉的侧脸。
厉呈韫回过头,微眯起黑眸,望着眼前娇艳美丽的女人,一身香奈儿软呢套装,小巧的耳朵上戴着一副珍珠耳环,拎着名牌包的手指上有颗闪亮的钻戒……
相形之下,他耗尽大半年积蓄买下的这枚戒指,显得寒酸极了。
“嗨!”厉呈韫过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将戒指放回外套口袋里。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因为饭店里突然有点事,走不开。”她拉开椅子入座,朝他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满是客套的生疏。
“没关系。”厉呈韫凝视着她清雅的脸庞,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眼前的她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蓄着一头长发,坐在他机车后座的单纯女孩,而是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幸福女人。
蓦地,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她和夫婿在机场大厅接吻的画面,心,再次揪痛。
明知道她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他为什么还割舍不下?难道他在求一个令自己死心的理由?
“新工作还好吗?”向彤牵了牵嘴角,赶紧找了个话题。
“还可以。”他努力挤出一抹薄薄的微笑,忍不住问道:“你呢?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她捧着沁凉的杯子,眼眶一热,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应该在第一时间跟你坦白的……我想结束这段感情,但当时你在写博士论文,我和向柔担心会影响到你的心情,所以才瞒着你……”
“所以在我写论文的那段时间,不断写MAIL的人是向柔?”他苦涩地说。
多可悲啊!
那些充满思念缠绵的字句并不是出于她的热情,而是向柔对他的怜悯。
更可笑的是,他竟将那一封封的MAIL打印出来,在寂寞的夜晚捧信细读,重温初恋时的甜蜜。
“我知道这样瞒着你很可悲,但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向彤坦白地说:“我知道为了拯救饭店而放弃我们的感情,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我明白,向柔都告诉我了,饭店发生财政危机,你没得选择……”厉呈韫苦涩地说,他有必须出人头地的压力,而她责肩负着继承饭店的使命,他们各有各的命运。
“我很抱歉,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感情,还用最糟糕的方式分手。”向彤望着他,眼底闪烁着泪光。
不是她不爱厉呈韫,而是爱情先一步离开了。
邂逅韩克仰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守着的是一份承诺,并非一份爱。
“那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他仰头又喝了一杯伏特加,才又勇气问出口。
“韩克仰对我很好。”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嘴角隐约浮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你爱他吗?”他又喝掉一杯伏特加,试图用辛辣的酒液麻痹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