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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不是怕把隐形眼镜冲出来,不是怕错过窗外飞驰的风景。离开的时候,他说,一路上要照顾好自己。他的眼里只剩下真诚。我点点头,彼此握手然后说再见。他很快地转身走了。我低下头,我最不忍心看的就是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有人拍我的手臂,你是从襄樊站上车的,是湖北人吧,给你买了份凉面,里面放了辣椒,味道应该比火车上的盒饭好一点。是他!他在窗外急切地说着。我想真诚地说声谢谢,我想问问他的名字,可火车开动了。
他在夜色中走向温暖的家。我也要抵达下一个站点。手机上没有存下他的电话号码,彼此音讯全无。但我会铭记,我也会用和他一样清朗的眼神走进或走出人群。
3、你是我的狐狸(1)
上网、逃课、谈恋爱组成了“大学三部曲”。在这三部曲中,我热衷于逃课。在我看来,逃课标志着一个人的胆识和气魄。这就像街头巷尾人们谈论土匪和山贼小偷和抢劫犯一样。总认为后者来得猛来得真来得光明正大,虽然那些蒙块黑布抢银行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会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你若是认为大学的课如聪明绝顶之人头上的毛本来就不多压根儿没有逃的必要,那就大错特错了。讲师的课,我是不忍心逃。本来人家好不容易熬成个大本硕士生什么的通过了试讲拿到了聘书又卖命地在讲台上口沫横飞,还要区分是撕(sī)了一块还是湿(shī)了一块把舌头直来卷去弄得生疼,你逃,忍心吗?现在命题人都讲起人文关怀来了。试卷上出现了小朋友你一定行的,这对你来说只是牛刀小试,好了成功只属于你了等酸不拉叽的话,我们只好也对讲师们人文关怀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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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教授来上课,前半节课是听他们详略得当地剖析自己曾经怎样的辉煌,后半节就只听见用红线绳拴着的手机在裤兜里深情地唱《康定情歌》。这种课不逃你就傻,而且被查出来的几率可以下降到零。教授们往往很潇洒地说,我不是靠点名来挽留学生,我靠的是知识结构和人格魅力。我逃,我逃,我逃逃逃。教授们是不会追究的。他们不会糊涂到用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让自己尴尬。毕竟,大部分学生还是比较乖的。也就是说,教室还是空不了,不会出现“千山鸟飞绝”的静态效果。
副教授们是游离的一群。像大气中悬浮的尘埃,上不去又不愿落回地面,就只好在那儿兀自飘着。摇摇欲坠。
付副教授是教古代汉语的。这家伙若有一天走了狗屎运升官成了正室,称呼起来的确还是个麻烦事儿。他喜欢瞅课间休息的空当趴在键盘上喝光明纯牛奶,于是便轻而易举地塑造出一张白白胖胖的水母脸。他的嗓音清脆悦耳,这个词若用来形容漂亮女人那可是锦上添花了。猫私底下叫他付公公,我说你丫简直缺德带冒烟。若想逃他的课,你得提前烧高香,幸亏武当山离学院不远。对点名极有耐性的付副教授上大课的时候每节课都要把在座的各位重新认识一遍。他的记忆力极好,路上相遇,他会突然叫住你,某某你的作业怎么还少了一部分?估计他是个极端的家伙,要么一个月没作业,要么让你把书后的字词表一个抄十遍。乖乖,三十多页,而且是繁写体。这个时候,我会大费口舌,把所有可以用来形容女人的绝妙好词一股脑儿给莲搬过去,那她就会服服帖帖地帮我抄书了。交上去,运气好的话,付公公会给我打90分。拿着印有鲜红分数的作业本,我一摇一晃去对面超市给莲买福建产的地瓜干。
在我的一贯思维里,胖人比瘦人容易接近。这不是从《厚黑学》中看来的,李老头子在那本书里讲“见人短命,遇货添钱”,我在现实生活中用了用,是百试不爽。见到五十岁的女人,我会弄出一脸的惊讶:阿姨,你有三十几了吧?那老女人笑成一朵花儿。有人买来一件仿皮大衣让我猜价钱,我会两眼放出实质上不怎么明亮的光,哎,真好看,差不多抵我两个月的生活费吧?李老头毕竟是李老头。他说的话管用我说的话就狗屁不是了。心宽体胖在付副教授身上一点儿也没体现出来。
一部分没良心的同学说,看问题要看两面,好与坏没有明显的界限。有了黑死病才有《十日谈》,有了白色瘟疫“非典”才有了2003年古代汉语开卷考试。那千年难遇的专业课开卷考试我没碰上,有事儿办了缓考。按理说缓考不同于补考,可我敬爱的付副教授却没把考试当中的两个学科术语搞清楚。他故作聪明地在补考与缓考之间直接画了等号。他认为办缓考的家伙主要是为了逃避考试。逃不了,至少能拖几天。就像死缓,可以给判死刑的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也许我是学院里最牛B的一个人。有谁享受过在系办公室考试的待遇?一个老师监考一个学生。这个老师竟然是中文系大名鼎鼎的副主任付副教授。
缓考是闭卷。题目让我大跌眼镜。有考韵律的,给出仄仄平平仄仄平,让对出上句的平平仄仄平平仄。最后一题考对联。上联是山环水环山水环,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弄出个下联:海接天接海接天。我为自己找到对联的隐含信息而自鸣得意。上联七个字看似简单却境界全出,应理解为山环水水环山山水环,多有意境啊!这让我想起小学时学过的课文《日月潭》,山水互依互偎互绕互环。我的下联也别有一番诗意:海接天接海天接,意为海接天天接海海天接。灵感源于十三岁的小妹写的一首描写课间活动的诗。诗的最后一节有这样的句子:三年二班 / 周杰伦唱飞了手中的乒乓球 / 蓝天和大海终于相爱了。
这次考试我忍受的是双重的折磨:一是考题变态,二是考官变态。付公公在办公室里踱着方步,因为是重量级的缘故,每迈出一步都掷地有声。他还会在背对着我走上三步之后来一个灵敏度极高的猛转身。他似乎担心若迈出四步的话,我会在他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当儿作弊。我不禁偷笑,可能他不知道,我是那种别人传来答案都懒得抄的人。抄别人的东西噎得慌,看一句写一句的痛苦不亚于便秘,拉都拉不顺畅。
交卷的时候是五点四十。付公公叽叽咕咕说,就你们这些人麻烦,对待考试态度不认真,参加正常的考试不就结了吗?逃又逃不过,拖拖拉拉到后来还是要来考。那会儿,我突然很爱文言文,真想提个建议,让付公公用古文来骂我,至少简洁明快得多。他又说,要不是你磨磨叽叽的,我早坐校车回家了,现在还得花钱坐麻木(一种带篷的三轮摩托)。
我把兜里紧捏的拳头调节成掌形,掏五十块朝办公桌上一掼:老师,实在对不起,让你破费了,这钱拿去打的。我摔门而去,身后响起一阵试卷撕裂的声音。
第二天,我金榜题名了。通告栏里写道:文学院汉语言学专业00级五班学生卓雅公然羞辱老师……我提着开水瓶边走边觉得好笑。其实“公然”这个词用在这里一点也不恰当。昨天办公室里明明没有第三个人存在啊,怎么是公然呢?猫说卓雅,你他妈太屌了。我说,不,是付公公太屌了。
接下来,开始了我的肆无忌惮的逃课生涯。打死也不去上古代汉语课了,这才叫“公然”逃课,为的是不在下面影响付公公的情绪。足见我的良心是大大的有。
3、你是我的狐狸(2)
以后每逢有付公公的古代汉语,我便从图书馆抱回一摞小说,躺在硬板床上没心没肺地看。川端康成是我最喜欢的。这与他196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没多大关系。专挑叶渭渠翻译的本子。我一度折服于川端对美的执拗的追求和那份欲说还休的禁忌。杉林,樱花,电车,温泉,落雪,发髻,向日葵……这些温暖的名词,也一直一直是我的向往。《山音》中,额头光洁的菊子,对公公尾形信吾说爸爸院子里的向日葵开了的温柔的声音在我耳畔久久回荡。公公爱着儿媳,爱的是那么干净,那么让人心疼。儿媳嗅到公公那儿散发出来的夹杂着松香味儿的爱的气息,便低下头涩涩而又满足地笑了。露出雪白的脖颈。这个时候,丈夫相原的背叛又算得了什么呢?川端的作品,争议最大的要数小说《睡美人》了。我却对这部小说有种难以言表的喜爱。它很唯美,美得像一场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自杀。有花香,有洁白的连衣裙,有殷红的血,有散落一地的长发。合上这本书,我总是看到江口老人暗暗的眼神,粗糙的手,还有佝偻的脊背。那静谧入睡的少女就这样像花儿一样绽放在睡美人俱乐部了。江口只会看看她们,摸摸她们,然后轻轻地独自离开。我不知道老江口在那间小屋子里面对美丽的Chu女的胴体会想些什么。我把这看做是江口老人的“Chu女情结”。这里没有污秽没有欲望横行没有一张张扭曲的脸。能写出这惊心动魄的文字,是因为川端有着那份根深蒂固的孤独。北大的周阅女士称这叫“孤儿根性”。这是可以从川端的眼神中读出来的。那么,关于他的自杀,已经不是我们要去关注的了。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下一步的路,都有权决定下一脚将迈向何处。我们,只要记住他的那种禁忌,那种宁静的叙述方式,这就够了。
苏童是个鬼才。他的文字总在黑下去的夜里闪闪烁烁。《妻妾成群》中那低沉压抑的笛声,那逼出丝丝凉气的枯井,使我合上书本后久久不能睡着。苏童的小说比春花落寞比冬雪暗淡。女性是他笔下的常客,他和川端一样自如地出入女性的身心,只是在人物命运轮回方面他比川端多了份绝望。因此,才子苏童小说中的女人,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在这个大多数作家刹车失灵的年代,苏童做得最好。《妻妾成群》中有了那铺天盖地的红和喊出“四院点灯”的苍老声音就够了。剩余的一群,写到激烈处,是捏不住闸的。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想去捏过。毕竟在稿费与字数之间存在着“缘,妙不可言”的暧昧关系。苏童的这种节制,在现在在将来一定会让行走在快节奏城市里的人们驻足观望。
阴差阳错的,总是在看了书之后才看到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英雄》、《活着》都是如此。当时看电影的心境已经渐次淡去。老谋子还是在追求一贯的单调火烈的色彩,艳艳的色彩一次又一次刺痛我的眼睛。之后,脑海中留下的,唯有苏童的鬼气李冯的直指人心和余华真实的心碎。在这里,我要提醒那群对国产电影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兄弟姐妹们,在没握到电影票前,千万别去翻同名的小说,这样,你坐在电影院长椅上时会减少一份遗憾,一份惆怅。
钱钟书是大家。高三的时候,我花一个礼拜读《围城》。里面有太多比喻用的无可挑剔的句子。我们都叫鲍小姐“真理”,因为真理往往是赤裸裸的,但她又不是一丝不挂,于是我们改叫她“局部的真理”。世间哪有恋爱?压根儿是生殖冲动。
……
在师院图书馆的橱窗里,我看到了新版的《围城》。一块块褐色的砖齐齐整整铺排在封面上。那种厚重让我喘不过气来。
钱钟书,扒开英文的冰层,让中文色彩潋滟地溢出水面。我太喜欢他的睿智和不动声色的幽默。
阿布总捧着本希区柯克。她也看叶芝、波德莱尔。市作协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在文学笔会上介绍阿布的时候,说她是一株奇形怪状的树。为此,阿布高兴了很久。阿布的诗是嫩绿的,嫩是纯洁,绿是希望。远方的远方是什么,一个诗人说,远方的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阿布说远方的远方除了遥远还有梦还有憧憬。至今我还忘不了阿布当时一脸委屈的样子。某种程度上,阿布比我善良。她总是说,人可以失望但不能绝望,她让我看顾城看《小王子》看王家新。
顾城是我最喜欢的诗人。读他的第一首诗是《安慰》:青春的紫葡萄 / 淡黄的小月亮 / 妈妈发愁了 / 怎么做果酱 / 我说,不用放糖 / 早晨的篱笆上 / 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顾城、海子都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一群,抛下我们,把我们扔得老远。顾城总戴着顶尖尖的奇异的帽子在新西兰的那座小岛上喂鸡、种菜、搭木房子。而我,忘不了的还是在北京小胡同里逃学看《昆虫记》的那个小男孩儿。
紫杉为成|人童话《小王子》写过一篇评论,《我是一只等爱的狐狸》。阿布说卓雅你也是一只等爱的狐狸。你抵抗一切液体,除了酒精,这样不好。试着喝水好吗?我总是捧着一杯水在你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等你把门打开的时候,水已经凉了。我掉下眼泪,阿布,其实我是知道你的。阿布还说,卓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