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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夭虽不喜这个所谓的六妹妹,但是好歹是血脉相连的姊妹,血浓于水,见静月这般的遭遇不同情是假的,这一世来,她总是格外善良。
好一阵劝哄之后,静月终于冷静下来,也顾不得脸面了,零零碎碎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田氏不知怎么得知静月爱慕九原王的消息,也不知怎么就打通了连府的关节,差了一个小丫头,就是那个不知叫杏儿还是桃儿的,偷偷的给静月送信,说是九原王知晓了她的一片苦心,十分感动,约她下个月圆之夜相会,静月就心动了。
“妹妹被关在屋里,怎么就能出的府去呢?”这个是静夭一直以来的疑惑,一个按道理被囚禁的官家小姐,怎么出去的大门和人私奔?
“还是那个丫头,不知怎的,她就能在连府出去自由,也是她拿了丫头的衣服让我换上,偷偷跟着她们一群来连府的小丫头出去——”
刚出了连府,静月就被迷晕了扔在一辆马车上,后来就不知怎的到了那个城门吏的床上,被迫失了清白之身——这也许是静月梦里也不会出现的场景,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盖头,没有俊美贴心荣华富贵的夫君,只有一个猥琐丑恶动辄打骂的市井无赖——经历了那样的一场撕心裂肺,难怪静月会发疯。也许,这就是命运。
“我不甘心,我又哭又闹,他就打我,抄起门上的门插打在我的额头上,”静月下意识的去捂着额头,想来这个还凝着血痂的伤口就是那时留下的,“他以为我晕死了,就把我扔在一个四面不透一点光亮的小黑屋里,后来我被寒气冻醒了,就听到有个女人似乎在求佛祈求,我能听出来那个声音,我一直熟悉那个声音,尚荣侯府的田氏,那个毒妇的声音我到死也忘不了,就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她的秘密,还有她造下许多孽债——”
一个一无所有的破落户的女儿,到享尽权势富贵的尚荣侯府大奶奶,这一路上,确实要造下很多的冤孽,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后宅的女人,她们的手段更阴狠更毒辣,更加见不得人。静夭开始相信她这个接近发疯的堂妹了,死后重生,虽然不合理,却很有可能。
不仅如此,静夭又想到一些疑点。一丝光亮也没有的黑屋子?步夏颖也曾被关过这样的屋子;请愿?请愿一般会在佛前吧?难道是东山寺?若是这样的话,恐怕还与将军府和皇世子扯上关系了呢!
“六妹妹放心,姐姐一定把这里面的人一个个的揪出来——”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要把她们一个个的揪出来。静夭想。
这事情的第一个线索,却在那个不知姓名的小丫头了,当时静夭为了拔掉尚荣侯府,似真似假的捏造了一些证据,其中一条就是秘密私通连府奴才,没想到还被自己给猜对了,果然连府里有人不安分!
静夭即刻去让曼冬绮寒去各个门上询问门子,她就不信,来往连府这么多趟,没有人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小丫鬟——
谁知,直到傍晚,曼冬绮寒也没有回来,正要派人出去找寻,吴氏携着兰姨娘和青箫来了,后面正跟着曼冬绮寒两个丫头。
静夭分别见了礼,除了吴氏还算正常之外,兰姨娘和青箫均是蹙着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静夭不解何意,只管笑着说:
“女儿派了这两个丫头打听点事,却不料到现在才回来,原来是到了母亲那里。”
兰姨娘瞅了静夭一眼,竟似十分生气,张张嘴终究没有说话。连最近对静夭十分亲近的吴氏也没有开口。静夭十分诧异。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还是青箫姨母说了话:
“今儿我去二门给七爷送东西,却正巧见了你房里的曼冬绮寒,似在打听一个人,不知姑娘要打听哪一个?”青箫一向温柔,这样的语气却是带了点愠怒。
静夭更诧异了,不过是打听个丫头,怎么这般的兴师动众,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正是要打听一个丫头,据说不知是叫杏儿还是桃儿的。”静夭压着心里的好奇,不动声色的答道。
“不知道那丫头犯了什么干系,曼冬绮寒却如审犯人一般逼问那门子?”这回却是兰姨娘在质问,口气竟十分严厉。
静夭心想,娘亲几年来从未发过这样的火气,难道自己是哪儿错了?还不待静夭理顺,这边兰姨娘又不依不饶道:
“那丫头谁也不许动,无论是什么错儿也不许动。”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
这是静夭的亲娘,静夭打内心里尊重爱护,这时也不得不把今天静月的事说了一遍,转头郑重的问兰姨娘:
“若真是有这样一个错儿处,姨娘说说,我能不能罚她?”
兰姨娘不吭声,却还是不愿退让的瞪着静夭,这时青箫叹了一口气,把话头接了去:
“这个小丫头就是那日我跟你说的,那个叫醒儿的,锦瑟就留下这一个闺女。”
原来却是她!静夭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正是那天从鹿洞台回来的路上,青箫跟自己提起的小丫头,原来不是杏儿桃儿,却是叫醒儿。锦瑟的女儿,依着娘亲姨母和锦瑟的关系,这事儿却不好办了。想到这,静夭灵机一动,忽的笑了,拉着青箫的手说:
“既然有这样一层关系,那就好说了,凭着锦瑟的人品,想也不会养出蛇蝎心肠的女儿。”说完又瞅着兰姨娘道:
“这醒儿也不知是哪个府里的丫头,若是姨娘挂念,我看就买回来好了。”等那个醒儿到了连府里,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时就好查了。
兰姨娘一听静夭这样说,也高兴起来,一改郁色,大眼睛里都有了笑影儿。
“我早跟青箫这样说过,现在你也这样说,那就太好了!”
就是在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吴氏也欣慰道:
“本来就是亲母女,怎么能因为这点子事情就生了龃龉,刚刚在外头我还说呢,锦瑟在我跟前的时候就是个好的,如今她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犯下那样的事儿?罢罢罢,明日着紧把她买了来,哪怕多花些银子呢,终归是兰姨娘和青箫的一番心意!”
静夭闻言暗笑,这个吴氏真会做表面功夫,想着她心里也不愿意那个叫醒儿的买来连府,当年可是她一手把锦瑟推到了火坑里,嫁了个好吃懒做的门子。若是这个醒儿不知情还好,如若知情,从这番对静月的手脚上来看,这个小丫头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来了连府,吴氏就只等着日防夜防吧!静夭心里清楚,嘴上还是笑着说:
“这事只消青箫姑姑去说,没有不成的。”
青箫却没有静夭这样乐观,遗憾的低声说:
“可是醒儿的意思是,她那个主子着实难缠,恐怕不是单单钱财就能化解。”见静夭疑惑,叹了口气,“她的主子就是那个冯大家,据说是全大良脾气最古怪的歌伶大家。”
冯大家?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听过呢?等兰姨娘几人走了之后,静夭就在纠结这个问题,冯大家,真的在哪里听过!伶人,伶人,哦,原来是他。
☆、50解惑
费了好一番脑筋,静夭才想起这个冯大家,八月十三马球赛的时候,那个在第一场比赛时歌声直入云霄的,可不就是冯大家,当时步夏颖在自己耳边提了很多遍呢!
这么说来,难道这个歌伶艺人也参与王侯世家的争斗不成?这样说来,这个醒儿一时半会儿还动不得。不过,动不得小丫头,还动不得田氏么,静夭开始享受这种与小人斗的其乐无穷了。毕竟,上一世可都是费脑子的大事,动辄成百上千上万的生灵,举手投足之间沉重若磐石,可是没有半分的趣味可言。现在不同了,一来一往不过一人或一族兴衰,再大又能有多大,这种游刃有余的宅斗既可以益智又能排遣无聊,何乐而不为?
这边静夭正在惦记着田氏,却不知她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昨天晚上吴氏就嘱咐静夭,说是今日要去少师府拜寿,也就是说,吴氏的嫡亲二哥,当今的太子少师,今日刚好过五十大寿。
许是怕娘家嫂子挑刺儿,吴氏今日装扮得格外认真,圆髻上别两支京城新晋式样的千叶攒金牡丹大钗,上身是玄紫团凤对襟褙子,下面是繁复的八幅湘裙,外罩紫貂大氅,简直是下足了本钱。
见静夭出来只是看着她笑,吴氏似是品出味儿来,腾地一下红了老脸,携着静夭赶紧奔上马车。二人刚刚安置妥当,吴氏红着脸不好意思道:
“我那娘家嫂子自进门就与我不对付,每次遇上她总是要恶斗一番,若不是你舅舅今日生辰,我是打死也不去她脸前——幸好上次是你与我出了好主意,治她一治——”
吴氏欲言又止,静夭却是能猜出因由。上次固演侯夫人生辰宴上,静夭给吴氏出主意让少师夫人出了丑,想着那少师夫人心眼极小,又因是才女,极要面子,想来这次过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吴氏打扮的如此华彩,估计是觉得输人不输阵吧!哎,这群贵妇!
“另外,你也莫要少师夫人少师夫人的叫了,让外人见了少不得笑话,就今日,你且叫她一声舅母——”吴氏有些忐忑,她怕静夭不同意。
“一切听从母亲的吩咐。”静夭答应的很干脆。她是打定了主意避开这个少师夫人,叫一声舅母又不会掉了两斤肉,莫忘了,少师夫人与她还有一箭之仇呢!
出了大门,静献静承几个兄弟已经骑着马走在前面,只有四姑娘在后头马车里,四夫人却没有来,说是病了。
少师府很是气派,大门都要比连府大上一倍,送贺礼的更是绵延不绝,各色官家马车直占了大半条街,作为少师的正经亲戚,连府一家好不容易才挤进门去。
等由仆妇们领进了花厅,静夭才知道自家来的有些晚了,那厅里早就坐满了各色女眷。吴氏没法,只得携着静夭静姝故作镇定的上前。
待三人给少师夫人见了礼,那主座上的瘦高妇人横眉冷对,却是理也不理。这个下马威给的真是利索。周围贵妇多是看好戏的神色,只有步夫人和固演侯夫人眼里还算关切,谁不知道,少师夫人打小就才名高绝,孤芳自赏,大面上的规矩却是一分也不顾,十分的恣意妄为。可碰巧,少师夫人的这位婆家小姑子,也就是吴氏,那也是自小嚣张跋扈惯了的,两人碰头可不就是狭路相逢一场恶战。反正这姑嫂二人没一个人缘好的,这些边上的贵妇早就习惯了,乐得看笑话。
那靠着少师夫人落座的长顺侯府四奶奶,正是被皇帝赐婚的少师府姑娘吴菲烟,她估计是看着这一屋子的不怀好意着实不像那么回事,表情有些讪讪。
静夭见这少师夫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尽兴,只得抬头笑看着吴菲烟道:
“表姐你看,母亲来也来晚了,若是再站这半晌,说不得把午饭也误了,要不咱们待会儿酒桌上立规矩吧。”
吴菲烟一听这话,脸上有些发烧,无奈旁侧的母亲丝毫不为所动,只得堆着笑容站了起来:
“表妹说哪里话,母亲也不过是玩笑,姑母快坐。”
说着就要去搀吴氏过去坐下。吴氏堪堪避了,她可是有洁癖的。最终静夭三人还是混上了座位,虽然少师夫人的脸子十分不好。
贵妇们错过了一场好戏,内心很是遗憾,这不,一位细弯眉的中年美妇盯着静夭好一阵审视,然后假笑着大声说:
“你们瞧瞧,这连家的姑娘长的真好,刚刚往这花厅中间一站,满世界的就只瞅见她了。”可就看不见别的姑娘了。
明知这不是好话,还是有那好事的接上:
“是呀,难道你们不知么,连家姑娘美名远扬,连九原王都请旨赐婚呢!”
一时激起千层浪,这下贵妇们可是有的话题了,都是耳聪目明的,你一句我一句,直想把静夭剥了皮研究,估计过不了多会儿,连着静姝都要遭殃。还是步夏颖看不过眼,非要吴菲烟带着逛逛少师府的园子,这才解了围攻。
一众贵女出了花厅,四散在少师府光秃秃的园子里,实在是天寒气燥,这时候连梅花都懒怠开了,没有半分好玩的东西,很快就都跑到暖阁围炉子去了,只有静夭和步夏颖坐在假山旁的小亭子里说话。
因为做寿宴客的关系,那亭子周围拿锦绸围着,也不是太冷。步夏颖正手里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里的灰,幽幽道:
“自从将傅姨娘遣了出去,我心里畅快了,却连累了母亲。”
静夭双手拢在鼠貂暖袖里,圈着四方手炉,拿下巴支在炉柄上发呆,她真没料到步夫人这般爱慕步严法,因着傅姨娘被勒令东山寺礼佛,步严法竟再也不进步夫人的屋子,步夫人嘴里虽不说,却容颜清憔的不成样子。
“我原以为这世间的好女子不用依赖男人,堪堪忽略了情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