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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感觉到某种潜藏的危机,地球弦再次离开地心,穿过地幔,它的眼光瞬息变幻,似乎诧异地发现,一切又活过来了。
无数人类世界的景象掠过,它的眼神带着迷茫,再次穿梭于大地上,到处都是蚂蚁般的人类。
它看了许久这一切,所有能找到的地方几乎都能发现这种新的生物,地球弦释放出蓝光,观察人类的反应,所到之处人群彼此交流,惊讶。地球弦似乎更惊讶,它盯着人群,似乎在观察他们。
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尝试捕捉它,地球弦不自在地离开,它闪过无数个地方,海水浑浊铺满石油,自然生物死去,地表龟裂干涸,巨大的蘑菇云升起。
地球弦在人类世界最后看的一眼,是个巨大的水泥匣子,它占地数万平方米,犹如一个囚禁着毁灭与死亡的棺材。
地球弦离开人类社会,来到南极上空,臭氧层上,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镜头拉远,又拉近,掠过无数白色的冰川山峦,在一座冰山中,发现了日光下,被冻在冰里的蛇颈龙。
它观察了许久,似在犹豫,要不要毁掉冰山。
地球弦闪过许多地方,发现了更多遗迹,甚至在岩幔之间,亿万年前地壳变迁时,空气形成的空间,动物的尸体浸泡在石油里。
而头顶勘探钻头的声音逐渐逼近,石油一瞬间尽数涌了上去。
地球弦再度飘上地面,浑浊的大地上满目疮痍。
它浸入洋流中,缓缓飘荡,载浮载沉。在海边发现一个男孩。
白晓东道:“张决明。”
张决明还只有十一岁,面容充满稚气,戴着顶白帽子,独自在海边看书,偶尔抬头思索,潮水卷来,他看见一个玻璃瓶半埋在沙滩上,里面关着只不住挣扎的小螃蟹,像是被潮水冲上岸的。
很小的螃蟹几番挣扎都爬不出玻璃罐头瓶。
决明放下书,过去捡起玻璃瓶,抓出那只小螃蟹,玻璃瓶随手扔掉,手指头被螃蟹死死钳住。
潮水卷来,决明躬身,把食指浸入水里,小螃蟹自发地松开钳子,回归大海。
决明转过头,忽然就发现了地球弦,他与绽放着蓝光的地球弦对视良久,现出疑惑的表情,地球弦飞向他,进入了他的身体。
地球弦在他的体内寻找到DNA链,蓝光聚合,左修修,右改改。最后完工,似乎还不太满意,升上他的脑袋,安静地呆着。
片刻后地球弦忽然又飞出来,发现决明双眼失神空洞,呆呆看着前方。
地球弦覆盖了他的身体,一闪掠过千万里之遥,出现在南极上空。
冰层还没有完全融化,蛇颈龙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水晶棺中。
地球弦再一闪,出现在一个山谷中。
它似乎忘了第一次见到这少年的地方在何处了,然而人类在它的眼中几乎都一样,世界在它的眼中也并无差别。
它把决明放在山谷中,再次潜了进去,屏幕一片黑暗。
画面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丧尸潮爆发了,成千上万的人类离乡背井。
飞机轰炸,坦克碾压,人类彼此啮咬,杀戮,蘑菇云从城市上空冉冉升起。幸存者开始逃亡,千万道蓝色光晕从静夜中升起,重复着一亿年前做过的事——收敛它的子女。
尸体聚合,成为顶天立地的巨人,走向海岸,走进深海,沉入海沟。
倏然间,镜头飞速回到决明身上。
地球弦疑惑地发现了什么,画面中,张岷焦急地不时回头,看他被感染的朋友。他开着车,和决明一起带着中年男人回到医疗站。
最后他们都被病毒入侵了,决明疲惫地依偎在张岷的怀抱里。
地球弦浸润了他们的全身,无数个光点开始与病毒弦争夺这两具躯壳的控制权,病毒迅速分解,蔓延,而地球弦释放出数以亿计的蓝光,拼接DNA,最终抓住了其中的一段,生成一个小小的,奇异的,新的生命体。
这种新的生命体在血管中快速流动,扩散开去,就像从粒子发射机中飞出的微粒,悍然撞上血管中迎面而来的病毒,将它撞得粉碎,瓦解,病毒的遗传碎片在血液中飘零。
红光消失,张岷抱着决明走向车旁。
地球弦始终注视着他们,相聚,分离,再相聚,决明抱着一把枪走过雪山,地球弦令山顶的大雪倾泄下来。
巨人跨过他们的头顶,朝着东南缓慢离开。
人类的行动比起恐龙更迅速,他们发现了巨人,开始拆卸它,更有人操纵着大型机器进入深海,拆开被水压碾碎的巨人,地球弦安静地看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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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博士的深海挖掘机重重剥开尸体外壳,如获至宝,用一个玻璃罩收纳了地球弦,带回公海基地。
一个又一个地球弦从陆地上被带了回来,安放在不同地方的实验室里,然而玻璃罩中的蓝光始终安静地注视着忙碌的人类。
画面千变万化,每一个镜头都是不同地球弦意识所见到的,充满了死亡,杀戮。
它时而想进入某些人的体内帮助他们抵抗病毒,然而却在幸存者的互相攻击,抛弃彼此而独自逃生的行为前迟疑,却步。
它仿佛想不明白,难以和一亿年前的恐龙作比较。
世界已截然不同,物种也不再一样,亿万年前的恐龙族群选择了壮烈死去以保持自己的生命尊严,取而代之的人类,则顽强地在世界上苟延残喘。
最后视线回到玻璃罩中,面前是背对它的秦博士。
“告诉我,它在说什么?”
镜头切换,回到决明的双眼,面前是另一团蓝光。
决明的声音响起:
“虽然你们把这个世界搞得一团糟。”
“但你们仍然存在于我的意识里。”
“是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画面陷入了长久的黑暗,恢复沙沙的雪花点,剧终。
回忆
…
观察室外一阵静谧,唯有决明的心电图有节奏地起伏。脑电波图纸趋于平稳,张岷道:“他不会变成傻子吧。”
没人回答他,全在忙碌。
“你们要做什么?”张岷道:“别抽他的血!抽太多了!受不了的!”
“别激动!”蒙建国道。
秦海不耐烦道:“张先生,你真的很吵,有几亿人在等待救赎!你的爱人是关键,全部都等着他的这一点血,分离出血清,提炼出抗体,我保证了无数次,不会伤害他!”
一名老院士愤怒了:“提炼出抗体后,你随时可以把他带回去!”
张岷这才稍稍平静下来,鲜红的血液从决明身上被抽出,倏然间蓝光一闪,观察室外产生了不易察觉的骚动。
“又怎么了?”蒙建国蹙眉道。
“秦博士!”通讯器响起:“政务办公室里的弦消失了。”
秦海:“……”
观察室内充满蓝光,它温柔地扩散,满布每一个角落,在所有人的瞳孔中沉入地面。
地球弦不住扩大,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看见弦了,它沿着第七区的尖塔缓慢下沉,笼罩着温和的光晕,一直沉入尖塔底部大厅。
一道恢弘的蓝光掠过第七区,站在大厅中央的刘砚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地球弦穿透了他的身体,浸入海中。
四周恢复安静,所有的地球弦离开地面世界,回归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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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尖塔高处:
嘀——嘀——嘀,心电图仪声音中,决明睁开了双眼,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不住挣扎,将病床周围弄得一团乱。
“抓住他!”秦海道。
“怎么回事!”有人马上吼道。
张岷:“决明!”
刹那间观察室内混乱起来,决明喊道:“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老院士按着决明,决明狠命挣扎,对他又踹又撞,喊道:“放开我!”
老院士道:“孩子,镇定!我们没有恶意!”
秦海道:“老师别进去!小心他攻击你!快准备给他打镇定剂!”
张岷吼道:“不能打镇定剂!”
蒙建国二话不说,猛拧了几下观察室的门,咔嚓一下直接把门把拧开,一阵风冲进去,抓着决明的手,沉声道:“安静,看着我,我是兵叔叔,军人不会伤害你,对不对?”
决明的手腕被蒙建国锁住,无法挣扎,看见蒙建国的军装终于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决明道:“我爸呢?”
蒙建国说:“你生病了,得给你抽血化验,马上就会结束。你很没礼貌,怎么能打老人家?马上给他道歉。”
决明看了那院士一眼,又迟疑地看蒙建国,最后朝那老院士道:“对不起。”
老院士和蔼笑道:“没关系。”
蒙建国放开决明的手,决明又问:“我爸妈呢?这是什么地方?”
“我在。”张岷道:“宝贝别怕。”
决明蹙眉看了观察室外一眼,表情十分茫然,老院士把针管抽开,决明头上的贴片移走,说:“可以了,将军请陪着他在外面稍等。”
决明下病床时一阵趔趄,头晕眼花,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蒙建国躬身示意背他,决明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蒙建国把决明带到休息室,张岷伸手来抱,问:“头晕吗?感觉怎么样?”
决明抬手让过,莫名其妙道:“你谁啊你。”
张岷怔住了。
蒙建国依稀明白了点什么:“张决明,你最后记得的事情是什么?”
决明莫名其妙道:“我不叫那个名字?到底是怎么了?”
张岷的脸色变了,决明道:“我叫戴星,我爸呢?我妈在哪?”
蒙建国安慰道:“马上带你回去找他们,你之前有一段时间失忆了,他是在你失忆期间的抚养人。”
决明一听就懂,愣住了。
许久后他开口道:“失忆了多久?”
蒙建国道:“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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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缓缓点头,蒙建国蹙眉道:“你很聪明。”
决明说:“谢谢……我爸妈找我了么?”
蒙建国道:“不太……清楚,我手头没有资料,但我保证会帮你找到你父母……秦海博士?”
秦海拿着几张资料进了休息室,蒙建国起身。
秦海:“回去准备你的黎明计划,一致通过了,这种抗体非常有用,它可以在所有人的身上进行传播与培植……”
蒙建国:“会有副作用么?”
秦海:“不清楚,作为实验品,我已经被注射了,现在血液正在缓慢生成抗体,速度非常快,结合最后的真菌,我想黎明计划……”
张岷道:“宝贝,你不记得我了?以前的事都忘了?”
决明道:“什么,别肉麻!有话好好说!”
张岷:“是爸啊!你为什么……你怎么全忘了!”
决明:“你疯了!痛啊!松手!手要断了!”
蒙建国:“他还需要做什么?”
秦海:“可以带他回去,但请别让他乱跑,说不定后续还需要他配合作一些研究以防万一……”
决明起身撞翻了茶几,把落地树推了下来,休息室内一阵混乱,决明大叫道:“你站在那里说!别动手!”
秦海深吸一口气。
休息室内静谧。
秦海咆哮道:“我简直是受够你们了——!马上把他们带走!”
蒙建国礼貌道:“我也受够你了,秦博士。”
秦海一副抓狂的模样转身,蒙建国伸出手,说:“握个手吧,秦博士,至少地球有救了。”
“嗯哼?”秦海无奈地再次转身,与蒙建国握手:“理论上,人类有救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现出电梯里的蒙建国,决明与憔悴的张岷。
刘砚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要留在里面一段时间呢,我看看,抽了多少血,头晕吗?”
决明提防地看着刘砚许久,而后道:“你好,不多。”
白晓东过来说:“张决明,你脸色好白,我背你吧。”
决明蹙眉道:“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走。”
决明那句“你好”,以及生疏的表情,看在刘砚眼中,刘砚马上心念电转,推测出了内情。
“你又失忆了?”刘砚道。
决明:“你为什么要说‘又’?”
刘砚笑了起来,决明嘴角抽了抽,蒙建国道:“回第六区再说吧。”
当天傍晚,蒙建国和郑飞虎都各自回了办公室,其余人则在第七层的中央食堂里坐下,一名心理医生在桌子对面给决明作测试。
决明捂着一边眼,测量视力,心理医生又拿出一份考卷给决明填。
决明做了几题,侧头看隔壁桌的刘砚和张岷,刘砚小声安慰张岷,张岷眼眶通红,时不时地看决明。
“我觉得他比较需要心理医生。”决明小声道。
心理医生道:“我……待会去给他看看,他可能只是受了刺激。”
决明有点畏惧地打量张岷,张岷与他对视良久,嘴唇不住发抖,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