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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心一意爱上下蛊者外,对他人略动心思,就如万箭穿心般疼痛。此毒无物可解,唯有与下蛊者合为一体,方可破除。坊主你不嫁我,又能嫁给谁?”
他霜般容颜,现出森森之意,皎镜终于明白,立即翻掌扣住侧侧脉搏,凝神搭脉。
长生遍体彻寒,惊望那本《织染谱》,想来蛊毒就在书上。他再不想忍,从靴子里拔出防身的匕首,风功冷冷望他一眼,说道:“各位最好不要妄动,我若死了,妒蛊永不可解,必定害死坊主。”
长生双手颤抖,恨声道:“不杀他,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丹心苦笑道:“这位少东家的武功比我还好,你怎么打得过他?”
侧侧的面容却无苦楚,处之泰然,眼中再无风功其人。皎镜神情一黯,手中银芒一闪,数枚银针直飞风功要穴。风功也是了得,锦衣翻飞如蛟龙甩尾,轻易一掠躲了过去。皎镜嘴角冷笑,风功只觉脖间一麻,像是被虫蚁叮咬了一口。
他摸了一把,竟是一枚绣花针。
侧侧玉手低垂,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少东家赠我蛊毒,我略备薄礼,敬请笑纳。”
风功的脖子顿时无法动弹,一根筋如被吊起,心也悬在半空。他故作轻松嘿嘿一笑,拱手道:“坊主好手段,我越发喜欢了。既不想见我,我先告辞便是,等你改了心思,再来相见。”忍痛直了脖子往外走去。
皎镜喝道:“慢着,拿走你的鬼玩意。”兴隆祥的人低头取物,小心翼翼包了那册书与其他物件,匆匆跟了上去。
临到门前,风功突然一顿,朗声说道:“那奇兽名曰‘祈如’,坊主不妨寻来,许愿解毒如何?”言毕,大笑出门去,可惜无法仰头,少了几分俊雅。
明月台外夜色清冷,显鸿只恨没有暴风雪,把对方都埋了才好。待兴隆祥诸人退走,他急忙惶恐请罪,丹眉好言安慰了几句。
侧侧容颜黯淡,眉尖紧蹙暗忍痛楚。她对风功自不会有一丝念想,那妒蛊遂在脏腑里噬咬,病骨衰筋。
皎镜叫显鸿端来一张枕榻,直接让侧侧歇在上面,辨证良久,提针疾刺数穴。
长生眉头紧锁,问道:“能逼出蛊毒么?”
“南岭蛊毒甚多,有地蛊、金蚕蛊、蜈蚣蛊、蝎蜴蛊、百虫蛊、飞蛊、水蛊、蛇蛊、血蛊等,解法不一。譬如中金蚕蛊者,浓煎石榴根皮汁饮下,即可吐出蛊虫。”皎镜缓缓说道,似在沉思,“蛊毒在上则服升麻吐之,在腹则服郁金下之,还可嚼当归解毒。”
显鸿忙传来药物,皎镜看也不看,长生急道:“为何不用?”卓伊勒闷闷地道:“厉害的蛊毒与疾病不同,多半只有下蛊者可解,师父说的药物并非根除之法,这几针仅能暂控妒蛊蔓延而已。”
长生怔了半晌,几乎要落下泪来。卓伊勒道:“风功说的宝物,不知是真是假?”丹心道:“巧言令色,真有此物,骁马帮在北荒经营多年,怎会一无所知?”
皎镜摸了摸光头,喃喃地道:“我也养了蛊,要不要搏一回?”他游历南岭时对蛊术精研多时,捉了无数蛊虫,配出一只蛊王,平素养在罐子里,这回带到北荒,原想它再汲取北地虫毒。
南人常用蛊毒,皎镜皆有解救之法,妒蛊是初次听闻,稳妥起见,尚须仔细斟酌对症之道。侧侧见他如此慎重,情知此毒难解,温雅微笑道:“大师毋须多虑,尽管出手。”
皎镜挥了挥手,卓伊勒苦了脸端来一只白釉剔花牡丹纹罐子,小心翼翼放在几案上,远远避开。
长生拉了他低问:“这是什么?”
卓伊勒悄声道:“师父自己琢磨配制的蛊虫,其毒无比,几千只虫互相咬出来的。配药试了半年多,有三种解药可用。”
众人见皎镜始终锁眉,推敲解蛊之法,知他没有十足的胜算。
显鸿搓手试探道:“说起来,太师大人为王上求瑞兽,正在披夷山上,不如请他来试试,或许真有那种奇兽也未可知。”苍尧太师阴阳通兽语,有驯兽之能,显鸿心存万一之念,见皎镜没有再反对,嘱咐属下传信去了。
一时气氛沉闷,显鸿去了熏炉里的香,换上新采摘的折枝腊梅。梅蕊含羞吐艳,袭来幽幽娇香,把席间的愁绪怨思冲淡些许。
长生眉间恨意略散,心想,若是少爷在此,想来不会慌了手脚,此时应平心静气想出对策才是。
侧侧周身如遭刀割,却浅浅微笑道:“不必为我发愁,那贼子用尽心机,所图非小,还请诸位多加提防。”
丹心道:“大师放心,我吴霜阁不会叫他占了便宜。”丹眉叹道:“风澜的儿子怎会如此不堪?兴隆祥的生意,以后不能做了。”
皎镜与丹眉互视一眼,心知进入北荒后怪事频频,幕后怕是有人操纵。兴隆祥此举是否与梵罗国有关?梵罗若以西域财货贸易为诱,兴隆祥便会上钩。
长生、丹心两人隐约窥探出几分背后隐情,各自低头思索。卓伊勒最为迷糊,虽不明其中弯弯绕绕的门道,心底暗自升起一个念头,蛊术也好巫术也罢,从今起要费心探究,将来会有用武之地。
长生发愁半刻,忽地思及一法,问道:“如果我家少爷也给少夫人下蛊,你说,两种蛊混在一处,会不会自相残杀?我家少爷的妒蛊赢了,少夫人不就可以只爱少爷一人?”
侧侧本在苦苦隐忍,听到此话,又是笑又是叹,恰似风吹絮飞,情丝萌动,记起离情,越发心痛如绞。长生自知失言,懊恼地敲着头赔罪,皎镜闻言,奋而抚掌道:“好法子!”
长生苦笑道:“我胡乱说的呢。去哪里寻少爷?再说这妒蛊,又如何去配?”
“未必要寻同样的蛊虫,只要蛊毒够厉害,两边打起来便可。”皎镜心下欣喜,滔滔不绝说道,“唤它‘情蛊’如何?让我的蛊王进入侧侧脏腑中,它们自去打架,只要蛊王能胜,妒蛊自解。不过下蛊者必须是紫颜……你不是会易容吗?”
长生头皮一麻,紫颜有千张容颜,他纵能求得其形,又怎能描摹其神?少爷刚离去的那时,他曾扮过一回,旁人虽道极像,长生深知比不上少爷气度,更不用说如今扮给侧侧看,耳鬓厮磨,软语温存,以求情蛊深种。
侧侧那关难过,少爷回来,怕也要剥了他的皮。
“换一张脸,蛊王就会认主?我的易容术,只怕没这么高明。”他的神情越发苦了,万一不成,侧侧不是又多一道苦楚?
皎镜神秘一笑,“我有法子,届时便知。”
“要是你的蛊王无用,坊主岂不是中了两种毒?”丹心忽然替长生问道。
皎镜白他一眼,懒得回答,卓伊勒叹气答道:“蛊王入体,一日内无毒,等分出胜负,自有解毒之法。”
皎镜见长生苦着脸,看破他烦恼所在,骂道:“咄!她既是你家少夫人,又是你师娘!就替你家少爷还债如何?该死的紫颜,现下也该北上了,人却不知何处。”
侧侧的师父青鸾这些年在夙夜身边,与她鸿雁往返,书信里不曾提到过紫颜一句,想来紫颜休养之时,确实是不见任何人。
相识这些年,风月轮回一场,一直是他在外飘摇,而她苦苦守候。旁人看了,皆为她不平,只有侧侧安之若素。爱上神仙般的人物,就须剪断柔肠,抛却离骨,洗去俗世铅华,摇落旧日桃花,修炼成万丈红尘里冰雪难侵的不动心。
在他之外,她已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天若见怜,让他与她早日聚首,固然是好。即便两处相思,风波再起,她也任由缘分来去。
是劫,终避不过,不如泰然接受,总会苦尽甘来。
侧侧毅然朝皎镜点头示意,道:“请大师放手一试。”
“以情思为灭蛊刀。”皎镜肃然凝神说道,“杀死妒蛊,不仅要靠蛊王,到时它与你心神相系,你须指引它除魔伏妖。这痛楚比先前更甚,实在忍不住,你就叫我,我用针给你止痛。”
侧侧勉强道:“大师费心,我是不怕疼的。”皎镜看她容颜消瘦,眉宇间却极坚毅,心下叹息,好言劝慰道:“来日方长,我虽爱整人,也见不得女娃子吃苦。”
侧侧温柔一笑,对长生道:“拜托了。”无力地倚在榻上,阖上双眼。
长生按下心伤,收拾所有迷茫、混乱、抑郁,把诸多不适化作波澜不惊的笑容。他藏在袖中的手,其实一直在抖。像从蚌中挖出的珍珠,脱离了寄身的壳,有片刻的眩晕。他不知道如何发散自身的光芒,只惴惴不安地想,他没有了退路,没有了依靠。紫颜不在这里,他须拿定主意,不再瞻前顾后。
丹心殷殷看向长生,他明白那种被注目的彷徨,一颗心无法进退自如。作为吴霜阁的继承人,这是他第一次代替父亲,被人称做“大师”。他企图挣扎放弃,兜兜转转,最终看清了冥冥中一条斩不断的线,连接他的未来。
“你一直说你家少爷如何如何,这里就我没见过他。快快扮了来,让我瞅瞅。”丹心拍了拍长生的背,又从行囊里取了一颗鸽蛋大小的海珠托在手心,递与长生。
火红色的明珠如晶润的玛瑙打磨而成,又像是磨去了棱角的珊瑚,携了淡淡的海水气息。
“这是剖自海兽腹中的养魂珠,可定神魂。”
长生将养魂珠放入金锦丝线钩织的镂空荷包,缠在侧侧腰畔,叹了口气,拿出紫颜留下的镜奁,避到一边易容。意态摹来最难似。调铅弄粉,铜镜里,他遥想紫颜的种种情貌,缓缓拭净面容,涂抹心中那不可及的色相。
烟霞红,春风碧,猫儿黄,珠檀绛,麒麟竭,麝香金,月下白,孔雀蓝……将如锦花色打破,勾画剔透的明颜。指上清辉流动,眸中绮光闪烁,他仿佛横绝四海的大鹏,凌空越青天,踏白云,飘飘然飞天而去。
丹心与卓伊勒屏气敛容,肃穆地望着长生改头换面,若有所悟。这数十年,奇业十师沟通往来,非一般情谊可言,相互借鉴化用处亦是极多。大道相同,难得亲见易容师施术,就连皎镜与丹眉也提起精神,目不转睛地参详。
长生的容貌风仪本已极佳,但簌簌膏泥落下,眉眼倏地一变,愈加风流蕴藉,逸气超然。一双星眸或如烟云氤氲,或如岩下飞电,时而灵慧,时而锋锐,引得众人目不能移。他轻扫面颊晕开脂粉,眸光一转,恰似琳琅琬琰的珠玉自匣中而出,秀色耀目,容光绝世。
千般容颜,万般姿态,长生对了明镜且笑且叹,忽悲忽喜,观者的心亦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紫颜的容貌并不固定,可丰神气度绝异常人,一望即知。
待他停手回眸,披了一件圆领窄袖缠枝宝相花纹织锦袍,系好腰间锦带,微微一笑,风姿超拔宛若谪仙,众人眼前皆是一亮。丹心叹道:“原来这便是紫颜大师。”
侧侧惆怅睁眼,长生凝眸看她,盈盈相视间,想起少爷与少夫人相守的日子,流水一样去了,如今,他在漫漫长河上伸手掬一捧水,捞起三两朵落花残粉。
太匆匆,他不及筹备更多,尽全力而已。
皎镜慎重拈出一道黑色的神符,侧侧注目良久,似忆起许多往事。皎镜道:“紫颜应与你说过,夙夜给的符,都有些神奇处。”侧侧点头,望了他手中的神符,似是痴了。
长生拿了一枚白玉小件,正是前年紫颜与侧侧同游北荒后寻人雕刻的獍狖小兽。此番北上,他收拾了好些少爷的物件,睹物思人,只想着会合后,紫颜便可用上。
皎镜把两样东西放在几案中间,低低念了一句:“借神魂一用!”
白玉岿然不动,那神符突地笼上一层昏黄的清光,像是无风自燃,又仿佛蕴了渺渺魂火,说不出的神秘。丹心与卓伊勒唬了一跳,长生因听过太多夙夜的神奇故事,眼中反而漾出喜色。
光芒维系了十数个呼吸,终于隐去,好似被神符一口吞没。皎镜候了片刻,静静持符,望了长生一眼。
“一炷香的辰光。”
长生颔首,用锦囊装了神符佩在心口,当即浑身一颤,眼神昏沉如醉。只一瞬间,人就清醒,恍惚间看见侧侧关切的神情,对她笑道:“咦,这是哪里?你……脸色不对。”
皎镜望了他温文如玉的身姿,道:“她中了毒,解药就在那罐子里,你先揭开封口,探手进去。”
长生依言探入,空荡荡什么也没触碰到,皱眉道:“皎镜,你玩什么花样?莫不是在捉弄人?”
皎镜道:“紫颜,你看侧侧的样子,分明是中毒不假,不信,你去搭脉便是。”
长生蹙眉走近,丹心伸长了脖子,朝白釉罐子里偷觑了几眼,什么也没看见。卓伊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