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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之民的奋勇，云峡岭便是第二个曲靖原。”吴曦文感慨，“当时真是千钧一发。”
“我还以为他只会在中军帐里排兵布阵呢。”林毓琇说，手帕半遮着脸，不让吴曦文看清她的表情。
“若不能冲锋陷阵，那便是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如何带兵打仗。”吴曦文皱眉，“妹妹你把之民看得忒低了。”
林毓琇“呵呵”干笑了几声，“姐姐你真是了解他。”纯属胡闹，满天飞干醋，这次可是故意难为吴曦文了。
果然吴曦文误会了林毓琇的意思，解释道：“我与之民一同在父亲帐下学习军事，这方面是要更了解他的。”却见林毓琇歪头瞅着她，一双美目中似有疑问，正色说：“毓琇，你莫要乱猜想。”
林毓琇道：“姐姐说笑，我能乱猜什么。”
吴曦文说：“可惜那凤尾汤不在了，否则我就喝了它，叫你莫要瞎想。”
“你喝有什么用？”林毓琇笑。崔鹏就算忘了你，也还有姽婳姑娘铭刻于心，男人总是不能安安定定守住了一个女人。
“我会忘记一切情爱的滋味，再也不会对世间男子动情。”吴曦文却极认真，“不要说崔鹏，就算天帝拿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林毓琇冷笑：“姐姐此话当真？”
“军中无戏言！”吴曦文神色肃重。
林毓琇便开箱子，找出一个小瓷瓶来。吴曦文认出正是那日交给她的装凤尾汤的药瓶，大为不解：“毓琇，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机缘巧合，我就拿到了。姐姐，这原是给你的东西，还给你。”说着，林毓琇便将那瓷瓶塞到吴曦文手中。吴曦文看了看，很爽利地一笑，就拔开瓶塞，一仰头，整瓶药水都喝了下去。
吴曦文用手帕擦拭干净嘴角，说道：“毓琇，你这次该真的放心了吧！可是我也有话要说，你自己并不珍惜你的婚姻！你和殿下的暧昧，镇远都传开了，只是不敢说到之民的耳朵里，可迟早他会知道。你就不怕出事吗？”
身正不怕影斜，有什么好怕。林毓琇斜睨吴曦文，淡淡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我会多注意，恐怕以后不怎么见他了。还烦劳姐姐转句话给他，算是对他的一个告别语吧。”
吴曦文说：“那是什么话？”
林毓琇想想，便说道：“姐姐你告诉他——改了吧。”
第199节：佳期误（11）
云凡若改了脾性，真是帝国之福。听说他后来确在北疆做了些好事。会是听了自己的话？毓琇暗笑，多半是想给北疆民众留个好印象吧。她拿过装瓜子的漆盒，笑盈盈看着紫樱：“那你说现在我怎么办？”
“姑娘您反正得想个主意。昨天说的二姑娘，未必不能。她从来听姑娘话，以后不会给姑娘惹气。”紫樱说。
瓜子儿五香的，味道不错；毓琳的脾气，骄纵傲慢；她怎会愿意二女共侍一夫。毓琇摇头道：“我这三天两头生病，怕是怀上小孩儿也保不住。紫樱，不如把你给了将军，如果生下一儿半女，那便是你的福分。将来我死了再转正，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下子轮到紫樱脸红心跳，呸她主子说胡话，转身就出去。毓琇在她身后笑：“横竖你也不能在我身边一辈子啊，你总得找婆家嫁出去。”紫樱却已经走远了。毓琇收住笑容，回眸见赞扎站在角落里，便问她：“我这样做可好？”
“夫人你这是何意？”赞扎却反问。她原以为林毓琇就是个普通的贵族女子，可以控制于股掌之上，引导她好好为姽婳服务，却没想到这女子无论是性格还是思维都很难掌握，而且对术有天然的抗拒力量，术在她身上总无法全面施展。赞扎猜想可能是姽婳改变了林毓琇的体质，使得这个人间女子越来越适应她的存在。总之姽婳和林毓琇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不象她当初预定好的那样了。赞扎对此非常担心，时刻注意着姽婳与林毓琇身上出现的种种微小变化，以防最后功亏一篑。
“将军要是有孩子，情感上会充实很多吧。”林毓琇又抓了把瓜子儿在手上，说：“得专心对待家庭，沾花惹草的事情就做不了。”
“夫人说得有道理。”赞扎这才明白。有些话是不能明白说的，姽婳与崔鹏之间的情愫，的确应当阻止得好。虽然赤城城规中没有明令禁止术士与普通人婚配，但赞扎认为一个术士不适合享受人间的情爱，更何况姽婳这样的术士首领。只是身为护法，赞扎不便阻止姽婳的行为。现在，林毓琇打算用侍妾子女隔在崔鹏与姽婳之间，算是个计策。崔鹏如果不思念，姽婳的心也就不会动荡。爱情只要有一方放弃，那另一方也该是溃之千里。
“夫人需要我做什么吗？”赞扎问。
“帮我布置洞房。”林毓琇说。崔鹏会听从她的计划吗？不好说，看谁的意志更坚强了。不过要是有一点法术的力量偏向她，她的胜算会大很多。可为什么要突然为紫樱、崔鹏圆房，这该是几年后才会有的计划。自己不是很渴望与崔鹏的欢娱吗？林毓琇的心在问，这样突兀的举动为了什么呢？也许，是为了不在男人的情欲中陷入得更深吧，林毓琇给自己这样一个理由。眷恋男人的身体，如同眷恋他们的权势和金钱，都是错误的。
赞扎点头，她不了解林毓琇那矛盾而复杂的想法，但她觉得这是个可以尝试的计划，“我会帮夫人准备好一切的。”她说。
6
其实欢迎仪式上天帝一直注意着林毓琇。他不能正眼看她，怕是一点余光都会泄露内心对她的着意关怀。但他察觉到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康复得还不错，起码可以坚持站在广场上大半个时辰。看来赞扎这治疗系的术士确是有些真本领。
在炎俊对赤城的了解中，赞扎这个角色是不存在的。毕竟她这个护法从不曾在赤城出现过，炎俊一直认为这是个虚构的角色。现在才明白赞扎是赤城对自我的一种保护机制。看样子是赞扎将姽婳魂魄从赤城废墟上收集了。炎俊绝对相信姽婳死后自己的那两道绝杀术已经成功分散了她的魂魄，只要时间足够，她便可从此等同于虚空。但显然赞扎有本领收集死魂灵，他找全了姽婳的魂魄，并且找到了适合那魂魄寄生休养的小姑娘林毓琇。从此姽婳就在林毓琇的身体里安营扎寨，心安理得的休息，就如天眼在归月镜中一样。只是归月镜无法为天眼锻造一个结实的身体，而且只能康复无法新生。而姽婳需要的，是由里及外的崭新的自己。
炎俊也曾困惑，吸引自己的，到底是林毓琇的本体，还是隐藏在林毓琇身体中的那个姽婳？或者，是那个被姽婳影响改造过的林毓琇？他生命中有过不计其数的女人，但从未产生过这种疑虑——是对当年的姽婳尚有余情？还是对现在的林毓琇日久生情？炎俊回答不了自己。他所有的智慧，他惊人的决断力和远见卓识，都不能帮助他找到答案，反而令他的情感产生些许的迟滞。
第200节：佳期误（12）
直到今日，当云凡和崔鹏气宇轩昂地走近，他感受到林毓琇为他们喜悦的真挚快乐，他不由得愤慨自己的衰老，更增添将林毓琇轻易嫁给崔鹏的悔恨。那一瞬间他才清清楚楚明白了自己的心，不再抗拒不再否认不再羞愧，他钟爱的就是林毓琇，仅仅是林毓琇，与姽婳毫无瓜葛。这情感如此激越和明晰，像一弯清泉流淌过他的肢体，洗涤他疲惫的身心。
“陛下，”宦官毕恭毕敬问，示意一张条案和半张矮榻上堆积的奏章：“今日晚了，这些奏章还看吗？”
炎俊摆手：“看，要看，”少有的笑容，“给朕烫壶酒来。”
“陛下，您在白日的宴会上已经喝了很多。”那宦官提醒。
“不怕，尽管拿来就是。”炎俊说着，翻动那一桌子的奏章，明天就叫毓琇来抄上谕，她那一笔好字可别荒废了。呵呵，崔鹏这小子留在京城碍眼得很，打发他去个什么地方好呢——北疆是平定了，南蛮还乱，那里有大片富庶的土地未曾开垦，叫他去边平乱边屯边就是。
许多奏章依然是督促他早立太子，炎俊近来看这种马屁上书已经腻烦；然后又有数十份奏章提醒他太尉之位尚空，国家兵权重位不可长久虚位。
这些大臣好眼色啊，今天云凡与崔鹏才回来，就送上这样的奏章，不错不错。云凡为太子，崔鹏做太尉，朝堂上不需再见白发矣。炎俊兴致勃勃，继续翻动奏章。夜已经深了，宦官们揣度天帝的心情，便打开屋角梁上四处的夜明灯，将寝宫照得十分明亮喜庆。
忽然走廊上响起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有个影子进来。灯光聚集处，那影子清晰了，却是个黑炭般的小人，跪倒在炎俊榻前，不敢说话。
天帝头也不抬地问：“如何了？”
“万年石洞中结的石乳珠、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血灵芝、上古龙骨中生出的还魂草、海旋涡里的紫鲸龙涎都已经找到，只差苍露。”木正恭恭敬敬回答，“这苍露名字最为普通却最是难以查寻。还求陛下多给些线索。”
“朕若知道，要你做什么！”
“陛下恕罪！”
“朕没有怪你。只是留给你的时间，着实不会太多了。”天帝终于抬起眼皮，看看眼前这玄鸟族的精灵。“你回来还没有去瞧她吧？”
“我……”木正犹豫，“她似乎已经看出我的来历，怀疑是陛下派我去的。我……不想再见她了。”他多么希望和林毓琇之间就是单纯的友谊，没有任何功利因素存在。
“可惜了。她一直当你是半师半友。”
“如果陛下要求，”木正说，“那么我就去。”
“不，朕没有这种要求。”天帝和蔼地说，似乎要讲的内容是最家常的事情，“姽婳现在越来越强大了。”
“苍露！”木正喃喃念道：“苍露！我一定去拼了命地寻来！”说罢便起身要走。炎俊叫住他，腕上串珠中飞弹出一颗珊瑚，落在木正手心。珠子犹有余热。
天帝炎俊说道：“带着它，对你有用。”顿了顿，继续说：“找到了，就去看她吧。她身边有治疗系的术士，知道那些东西该如何使用。”
木正心头就是一紧，炎俊语气中有些不详的东西，他问道：“陛下可还有什么嘱咐？”
“是你自己千辛万苦，发现这些东西的。就是这样。”炎俊淡淡一笑。
木正明白炎俊是不让他提起这古老起死回生秘方的来源，便拜了拜，这次是真走了。
酒端了上来。炎俊将那些奏章都扫到条案下，腾出地方放酒。奏章如雪片样飞落，炎俊的目光快速扫过奏章上的落款——都不是与林、崔或吴家有关系的人。太子或者太尉的问题上三家能撇清若此，恐怕又是那林老宰相授意而为。这老东西已经成精了。
炎俊将烫好的酒一饮过半，便在一份推举崔鹏为太尉的奏章上龙飞凤舞批道：由枢密院斟酌定夺。皮球踢给了枢密院的最高长官枢密院使兼帝国的丞相，也就是林毓琇的祖父林华台。
7
北征军欢迎仪式过后的第三天，仙栖岭驻扎的北征军战士各自回营归位，各级将领都得到了兵部的安置，或升迁或提拔，唯独没有关于崔鹏的任命通知。兵部只给他了四个字：留京待命。
第201节：佳期误（13）
崔鹏只得带随从幕僚数十人回府。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胥阳属于自己的府邸。被无数亲友家书提到的这座府邸，果然是内敛中隐含威严。府邸外形并不张扬逾制，却于砖雕滴水等细节处透出精致。乃至进到府中，敞轩宽厅，自有一份贵族的优雅大气。原来那日吴曦文说了太奢侈后，毓琇便重新装饰房屋，竟是完全换了一种调子，所有表征身份的富丽堂皇气派都被简洁朴素的风格所取代，令崔鹏丝毫没有不适之感。那林毓琇曾经精心设计的卧室，也拆除了层层复杂的隔断，恢复原先爽朗的大屋结构，室内所有织物俱采用牙色棉麻制作，装扮得卧室格外温馨淡雅。外人却不知，这种南方出产的棉麻比丝缎还要昂贵，而且是宗正府专门为天家定制的。崔府看似质朴的豪奢，是一般贵族之家想都想不出来的。
崔鹏的亲随们都在为“留京待命”这四个字苦恼，碍于崔鹏一向的管理严格，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情绪，只好将改变兵部暧昧态度的可能寄希望于崔夫人身上。即便是宁王从中作祟，但崔夫人有宰相大人这样的祖父，应该是有发言权的吧？不过，众人跟了崔鹏多年，知道他的脾气性格，怎么都不会向夫人开口要求帮助。“唉！”随从中的一个因此对同僚说，“将军北疆纵横千里，到了这胥阳城中怕是龙困泥潭了。”
崔鹏对此却并不在意，丝毫不为自己的仕途奔波，他坚信只要有才华便一定有用武之处，况且帝国目前还没有到“飞鸟尽、良弓藏”的太平盛世。因而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