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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一种悲悯和慈祥，这很让崔鹏意外。他刚才干脆说出的“不想去”几个字，配合这目光便有了特别的含义。崔鹏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天帝就要讲出来了。
果然天帝微微叹息，说道：“但毓琇现在的情形，朕帮不了。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陛下，此人是谁？”崔鹏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花园中回响，空远而寂寥。仿佛是只明知道前方陷阱的老虎，却无法停住自己的脚步。他不能不问出来，哪怕那答案是残酷的。
第234节：风雷怒（12）
天帝嘴里，清晰地吐出了那人的名字：“姽婳。只有姽婳可以。”
那条疑惑的线索终于追踪到了目标，绕成一个线团，充满了崔鹏的脑海，在他感到思维混乱的开始，还维持着清晰理智的最后刹那，他问天帝：“姽婳在哪里？”
5
姽婳去了赤城。数千里之遥的距离，不过意念中的一闪便化为乌有，当她再度与火影相逢，在赤城的废墟上奔腾，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渴盼的自由。即便是她在赤城高高神殿里俯瞰整座城市时，都未曾享受过的自由感觉。
“赤城，”她对相随的赞扎说，“它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是伟大的城市还是邪恶的城市？”
“是您的城市，它不能用伟大或者邪恶来形容。”赞扎说。
姽婳摇头：“但它是我的束缚。我感觉到了，特权，信仰，宗教，将我束缚在一座冰冷的庙宇里。我是城的符号，却连城的泥土都不曾踩过。我是城的精髓，但我又是什么？”她发出悠长的叹息，引得周围山林风啸虎鸣。
“请您不要疑虑，赤城将在您的手中重生，发扬光大，它原本是这世界上法术汇源之地，没有它的存在，一切的法术就没有了依存和发展。”赞扎讨厌给事物找意义，但现在，她必须坚定姽婳摇曳的心。
“就算这世界上法术都消失了，又能如何？”姽婳说，冷笑道：“其实就算这世界都消失了，又能如何！”
赞扎打断她的话，斥责道：“城主！您这么想，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千辛万苦将您从赤城的废墟中带出来，为了您的魂魄能够复生做出了许多的努力，在这世间流浪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您魂魄复生的凡人，可是您却这样对待我的辛苦，这样轻视您的城市！”
“你说的是林毓琇？你如何找到她的？”姽婳问。
“总之是找到了，那年她才8岁。”赞扎不太习惯回忆，就像她不习惯去思考事物的意义，她是个忠实的执行者，在这冥冥世间生存只是为了延续她未完成的使命。
姽婳继续问：“8岁？那时她还在胥阳吧，你去那里了？”
“不，我怎么会去炎俊的地盘儿。我是在南方的一座大庄园附近碰到她的，还有她的母亲。”赞扎说，“那年南方瘟疫，她们庄园里的人都要死光了，她的母亲也被传染，拼了命要离开那地方，保全她的性命。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像林夫人那样勇敢的女人，自己发热打着摆子，还套马赶车，只是想赶紧走，不要让死神的脚步追上。可是牛头马面正在她庄园里晃，一些小鬼已经追上了她的马车，她是逃不了死亡的命运了。”
“然后呢？”
“那时林毓琇在车子里叫，拿东西往外扔，原来她竟然有天眼感应，看到了那些小鬼。这孩子的体质非常强，是万里都找不出的一个。于是我就决定选择了她。我出手给林夫人治病，她病好了，那些索命的小鬼也就散了。林夫人很感谢我，请我到她庄园里去救治那些还在瘟疫中挣扎的人。我去了，住了下来。终于有个机会，将城主您的魂魄与林毓琇的魂魄调换，”赞扎一回忆就特别琐碎，实际上林毓琇的母亲真是她许多年都无法忘记的一个女人，印象比林毓琇深刻多了。
姽婳打断赞扎的话：“等等，赞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和毓琇的魂魄被掉了个包？那她的魂魄呢？”
“那孩子的魂魄被我封印了，我将她留在‘回忆之海’中。”赞扎说。
姽婳打个冷战：“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回忆之海’是一片流动的森林，术士的垃圾场，所有被遗弃的法术、废止的装备、过期的药物等等都会被扔在那里，由它缓慢地消化。这片术构成的虚幻的森林不存在于任何一张凡人的地图上，只有术士才能看到，找到并进入。
“但我还能怎么处理这孩子的魂魄呢？”赞扎奇怪，“我不能杀死那魂魄，否则她的身体会萎靡，她对你就一点用处都没有。而‘回忆之海’虽然很污秽肮脏，但起码不会对她有威胁。”
“如果这样，那林毓琇的身体就该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再造一个身体？”
第235节：风雷怒（13）
“因为，”赞扎咳嗽一声，赤城的治疗术真的那么难以解释吗，城主为什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城主，您只是在林毓琇的身体里慢慢调养，恢复生气。而为了让这孩子更好地供养你，我只抽走了她三分之二的魂灵，让她依然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长大。”
“然后，你就离开了她们？你为什么不守候在她们身旁呢？”姽婳逼问。
赞扎的脸色忽然变了，过了一刻才回答：“林夫人对我起了疑心，她赶走了我。”
姽婳冷冷道：“然后你就在这么多年后才出现，一直把我孤单地放在人世间？你很好啊，赞扎！”
赞扎叹息道：“母爱的力量，城主您是不可理解的。我也不能。因为我们都不曾做过母亲。林夫人为了赶走我，用她的生命与死神签下约定。她交出了她的生命，而我十年内不能靠近林毓琇，否则我就会死。”
姽婳悠然神往：“她真这样做了？”
“当然这样做了。我怕死。即便我是术士，有无数的方法延长自己的寿命，但我仍然在死神的名单上。我仍然惧怕死亡。”赞扎承认了这个事实，心里倒好受了许多。
“所以你就放任我不管了。”姽婳点头，“原来是这样。”
赞扎解释道：“没有不管。我知道林夫人死后，林毓琇这她的父亲接回了胥阳的家。胥阳是炎俊的地方，我太早前去会暴露你的存在。所以我才离开了。在北疆流浪，做个巫医，等待城主您的觉醒。”
姽婳还有疑惑：“葩佩拉的术是从你那里学的？”
“我是不能收学生的。我只不过是复活了几个赤城的术士。这些术士都很想报仇雪恨，所以去扶持葩佩拉的人马。遗憾的是他们的魂魄没有经过休养阶段，复生不久就能量消耗殆尽，化成了灰尘。”
玫瑰红的云霞在天边出现，清晨的北疆大地生机盎然。姽婳从来不曾在黎明金色的阳光中纵马驰骋，她深呼吸，敞开胸怀，感受来自自然的律动。现在，她给自己披上白色的衣裙，朝霞与阳光就是她衣裙上的花朵，她美得夺魄惊魂。赞扎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对这渐渐张扬的城主有几分不满，更有几分畏惧，她觉得姽婳就要脱开她的扶持自己独立奔跑了，而且不会朝她希望的方向奔跑。她得想个法子才好。
姽婳飞奔着，直到地平线上出现了镇远的城池，还有那条清澈的小月河，她才拉住了马缰。那个英俊的青年，就在河边伫立，等待她的归来。这幻觉倘若是真的该多好，她不要那喧闹的城，她不要那传世的名，她也不要那神殿中的崇拜，她只要他：一颦一笑，朝夕相对；不弃不离，今生相随。
赞扎打断姽婳缠绵的思绪，提醒她：“城主，我们需要回到赤城废墟之中，寻找夜精族，将旦略交给他们。否则，旦略在劫月镜中会吸收太多的黑色月亮能量，将演变成为无法控制的魔鬼。”
“你去做这件事情吧。我要回胥阳去！”
“城主！”
“我答应过林毓琇，要帮她找一个离开我也可以存活的方法。”姽婳说，“我想我找到了。”
“但林毓琇不是术士，她永远找不到‘回忆之海’。”
“但我是。”姽婳唇边绽放一朵笑容，“我可以带她去找到那地方。”
赞扎真是不明白，她怒气冲冲：“城主，您为什么要执着于凡人的生死呢？”
“因为我将复生为一个凡人。”姽婳温柔地说，“因为我对林毓琇有一个承诺。还因为，”她恬静地面容上焕发出爱情的喜悦光芒，“我将完全拥有我的爱人。”
“您现在的身体能维持多久我不知道，我若离开您，我很担心。”赞扎说。
“不要紧，当我衰竭的时候，我会返回林毓琇的身体中。然后引领她到‘回忆之海’。如果你很快搞定旦略，你依然能够在胥阳找到我们。”姽婳说，轻吻火影的鬃毛，“别了，我的朋友。我们很快还会相见的。”
火影依依不舍，磨蹭着姽婳的手。
6
天眼从霞霏温泉里探出一只手，这神奇的温泉不但令他迅速恢复活力，而且竟然可以造出他的身体器官。他先是得到了一个手指头，然后是2个，3个，4个，5个指头，整个儿的一个手掌，继而是手腕和手臂。天眼玩着这新生的手，扑打水面，摘花飞石，快乐得不亦乐乎。因此看到炎俊走过来，他还有些不快。
第236节：风雷怒（14）
“你惊扰我了。否则我会生出半个肩膀来。”天眼的手揪住炎俊的胳膊，他自个儿在泉水中沉浸，泉水幻化成他的脸，眨巴着眼睛哈哈大笑，水珠从他的嘴巴里一串串流出来，溅落在温泉中。
“等到你长出膀子的时候，这里便没有水了。”炎俊说，“赞扎已经去了赤城。”
天眼漫不经心，赞扎那娘们儿还想干什么，他懒洋洋问：“那和温泉有关系吗？”
炎俊却极认真地点点头：“有关系。她拿着劫月镜呢。旦略还在镜子中。如果旦略吸收了足够的黑色月亮能量，这些黑色在赤城废墟底部到处都有，那么旦略会强大到镜子无法控制的地步，他会毁掉温泉之源。这里也会干涸。”
“你要我去赤城阻止赞扎抢回劫月镜？好哇！”天眼跳上岸，甩了炎俊一脸水，他的眼睛在那藕白色的胳膊上眨啊眨。
“不。朕要你去帮助赞扎。旦略没有用了。”炎俊说，脱去衣服，走入温泉，渐渐走到深处，被泉水淹没了头顶。当他再次从水中露头的时候，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岁，黑发披散在宽阔的肩膀上显得不羁，双唇紧逼的冷峻面孔散发不怒自威的庄严，强健拍打泉水的手臂则带着帝王的力量。这个年龄是炎俊最喜欢的一个年龄，那时他心气十足，刚做了父亲，帝国也欣欣向荣，充满生机。
“那你呢？”天眼因为分享了炎俊最深的秘密而得意，说话有点嬉皮笑脸，“你要在这里等姽婳吗？”
“还不到让她知道的时候。”炎俊说，“老友，这次去赤城可不要再出状况。”
“我不能保证，不过我总是在你这一边。”赞扎笑，逆着泉水流淌的方向溯源而上，瞬间便消失在水珠溅起的小小彩虹之中。炎俊看着那道彩虹，一时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漂浮在温泉之中。
忽然，他感到火麒麟的呼啸声，那神兽发现了异常的状况，正躁动不安地呼唤他。炎俊跃出水面，立刻恢复了他苍老的容颜。
姽婳返回胥阳时，街上的早点铺子才开张，深着懒腰的人们正准备一天的活计。没人注意到姽婳的到来，只有天帝炎俊的神兽火麒麟，感受到强烈的术的味道。这神兽的情绪立刻激昂起来，不时狂乱地在原地蹦跳，丝毫不保持帝王神兽的稳重风度。直到炎俊走过来，火麒麟才低下头，控制住激动的心。
“是的，她是一个大术士。你感觉对了。”炎俊笑着说，抚摸火麒麟的头，给它一把霞霏温泉旁生长的绛珠草。火麒麟嚼着这柔嫩的草叶，红色的草汁染红了它的嘴唇，平息了它的怒气。“她会不会来这里？啊，不会，她的注意力不应该在我这里。”炎俊说。姽婳的紫色魂灵晶莹透亮，那么惊心动魄地在天际闪耀，抬眼就能看到。她已经不用害怕阳光，可以在白日出现了。只不过距离她真正的复生，还差了那么关键的一步。
毓琇的生命线却是纯净的白色，一丝杂质都不带，这年青少妇的生命正在凝滞中。炎俊觉得，就是这种纯白的生命最本真色彩，才最诱惑他的欲望，令他观之心动。
火麒麟忽然竖起它的耳朵，机警地抬高头。它的鼻孔翕动着，有不明的气味出现在啸龙峰的山路上。
姽婳，她竟然来了。炎俊突地有些惶恐。火麒麟低吼一声，挣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姽婳起初是打算回崔府的。但胥阳城中人流熙熙攘攘的街道每条都差不多，她承认自己丝毫没有道路方向的概念。转了几圈后，这戴了长长黑纱冥离覆面的大术士终是忍不住了，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辨认方向的白痴事情上啊，她正欲找高处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