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帝的目光,毓琇忽然觉得很陌生,那目光中流露的不是惯常的那种亲切慈爱,而是有一些宠溺,有一些热切,还有一些她形容不出却似曾相似的东西。却不是毓琇期望的父亲的眼神。毓琇心头没来由一紧,她正色道:“陛下是要问宁王究竟出了何事吗?当时我在场。是我叫他装疯的。”宦官们在走廊下安排午膳,宽大的殿堂中并无第三人,她便坦率直言。
“为何这么做?”炎俊问,丝毫不激动,就好像云凡和他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似的。
“他杀了苏雅瑛。他怎么能面对这种事实,装疯是最好的掩饰。”毓琇解释,在云凡的问题上她和炎俊同样冰冷,缺乏感情,真象父女。
“他给朕写了很长的书信,忏悔他中了邪灵,失手杀妻,请求朕的原谅。”炎俊说,“他说他怕失了天家脸面,所以才装成被邪灵所扰,失心疯的样子。琇儿,你说朕要原谅他吗?”
“陛下,宁王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一向仁慈……”
“朕不仁慈,琇儿,在这个地方仁慈是不能有的。”炎俊打断毓琇的话,“云凡他甚至想过逼宫,你知道吗?”
“陛下,宁王他尚无这个能力。”
“嗯,那他打造一千只新式火铳是为了什么,展览吗?朕稍稍给他一点信任和权力,他便露出了马脚。令朕失望。”
毓琇此刻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东西,纷乱的思绪。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的君主:“难道,芝紫是您的人,是您派邪灵去刺杀宁王的?”话说出来自己都不能相信,只怕炎俊顿时要拍案大怒或大笑。
第252节:风雷怒(30)
但炎俊都没有,只是望着毓琇,温柔的春风般和煦的目光,令毓琇坐立不安。“朕之名怎可与百技艺人联系在一起。”他笑,“朕与芝紫无关。”
“可您知道是芝紫派人去刺杀宁王的。”毓琇抓住炎俊的言语漏洞,“您却不阻拦。您根本就不在乎宁王的生死。”
“朕当然在乎。不是有姽婳去救云凡了吗?”炎俊说,很高兴由自己来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毓琇那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诧异慌乱的表情,就像个玩捉迷藏的小孩子藏在最隐秘的地方却第一个被人捉住似的,真令他愉悦。纵然是可以翻云覆雨可以掌握万千人的命运在手,都不及此时毓琇被他惊吓了的瞬间神色,使他更有成就的快感。
毓琇没想故作镇定,帝王的炎俊与术士的炎俊叠加在一起,便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灵,在他面前伪装是愚蠢的,何况她内心一直都敬重敬爱着他。但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和他继续谈话,并不是每个疑问都需要澄清的,一些外人看来应该有疑问的地方,毓琇偏偏觉得理所当然。所谓是非不过是站在不同利益角度对问题做出的评判,而她此刻是站在炎俊身边的,从炎俊的视角出发理解他的动机和行为。只是她不愿往深处去揣摩炎俊,那样就违背了她随遇而安随机而动的处世态度。但现在炎俊不说话,等着看她的反应,这让她不太舒服。
“陛下掌握着我们的命运,”她说,“便是姽婳,也是在陛下掌控之中。只是涉及细节与实际表现,陛下不屑于去设计而已。”这话倒不是谄媚之言,而且真是个好开头,让毓琇顿觉与炎俊之间那表象的君臣关系不再存在了,他们只是师徒好友父女,象一般人茶余饭后那样谈论时事政治。“苏雅瑛之死,想必陛下也是遗憾的。”
“是的,我很遗憾。而且正如你所描述,是云凡亲手杀了她,这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之一。”炎俊说,“在他心里,他其实并不重视苏氏与他的孩子,这就是邪灵为什么能轻易影响他的原因,所以朕不能原谅他。”眯起眼睛,炎俊的目光变得犀利尖锐,“如果换作崔鹏,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崔鹏?他会用生命去保护他的妻子和家人,毓琇心里便有几丝微微的甜, “陛下,崔将军与宁王,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
“是啊,”炎俊笑,“崔鹏若是朕的儿子,朕现在可高枕无忧矣。”
“陛下莫非想用崔鹏做诺丹老师,辅佐琅玡王?”毓琇说,并不避讳与崔鹏的关系,“崔鹏毕竟是武将,还需文士,才能让诺丹文武兼备。”
炎俊摇头,“此若隔靴搔痒。琇儿,你不妨想得更开阔一点。”
更开阔?难道……“陛下您是要把帝位传给他吗?”毓琇脱口而出,这想法够匪夷所思,甚至大逆不道。但天帝炎俊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帝王,何况他一向反感传位制。是的,倘若崔鹏接替炎俊的帝位,他会把帝国管理得如同他的军营样井井有条,但前提是炎俊能把帝位让出来,而且崔鹏够胆接得住。
“你觉如何?”炎俊笑眯眯地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在抗拒天家的祖制。
“陛下,”毓琇也笑,“依陛下之权威,自然可以强推此事,禅让帝位。但要公众接受,便不是陛下权威能够达到的了。只怕崔鹏为政头十年都要用于说服众人拥他为帝。”歪头想想,还是笑:“隔靴搔痒也很好啊,崔鹏是帝国的忠臣良将,定会尽心尽力辅佐琅玡王。但陛下要让他接受帝位,这个可是比赐婚难得多。”
炎俊望着毓琇,她的笑容娇柔甜美,瞎子都会得看出她正处于一种幸福之中。是崔鹏给她的幸福吗?“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御婚,并且你们过得不错。”炎俊说,“人总是畏惧不敢飞,真飞起来才会知道留在地上的感觉有多么糟糕。”
“陛下,儿女私情岂能与国家大事相比较!”毓琇嗔怒道。
秦恺过来请天帝用膳。炎俊便说:“不谈了不谈了,这些事情迟早的。现在,陪朕吃饭去!”
迟早的。毓琇从这三个字里感觉到天帝的顽固与执念,不由得皱眉。在这位陛下心里,国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第253节:风雷怒(31)
午膳后炎俊没有再提起崔鹏,玄鸟不断给他带来朝廷的重要公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些青黑的大鸟悄无声息落在寝宫外的草坪上,将嘴中衔着的金属信筒交到宦官手中,然后轻巧地飞走,保持着天帝和帝国各个重要机构枢之间的书信畅通。
秦恺去天帝寝宫中的厨房检查食材,和厨师讨论晚膳所列菜谱。他能做的事情不多,大部分时间坐在寝宫走廊上闲看风景。
毓琇则一直在炎俊身旁,给他起草批文、书写回诏。炎俊思维敏捷,判决果断,再复杂的事务须臾之间也能辩解分明;又记忆力卓绝,每每指出公文中所涉及官员的履历能力表现,分毫不差。而毓琇下笔成章,不需润色,便将天帝之意表达得清晰透彻。他们配合默契,到了黄昏时候,已将那些公文大半处理完毕。
炎俊便起身,叫毓琇随他去庭院中散步。此时暮霭渐起,天光四合,绿荫如雾,这远隔尘世本就静谧的庭院更加安宁。他们也就沉默着,仿佛任何的话语都会破坏这种幽静的自然气息。两人走到望日崖下。陡峭的崖壁上没有任何道路。“那上面风景更好,可惜你骑不得火麒麟,否则朕愿意带你同游。”炎俊说,声音很平淡,却隐隐包含了万千情感。
毓琇说:“臣妾已见识广阔,不敢奢想与陛下同登那啸龙顶峰。陛下,”她仰头道,“今日所处理公文中有许多往日延而不决之事,但不是每件事情陛下都能就此了断,总有些问题要留到以后,陛下万不可拔苗助长。便是我来相助崔鹏,也要仰赖陛下之威与治国经验。”
“好姑娘,朕想什么你总是能揣摩个大概。那你可知朕以后的打算吗?”炎俊微笑。他的白发被斑驳的暮色染成了灰黑色,这使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毓琇忽然明白炎俊的眼神为什么会似曾相似。那种神色,在崔鹏和姽婳眼中,还有苏雅瑛眼中都出现过,那是对他钟爱之人才有的神色。炎俊对她的感情不是父女之情那么简单。毓琇心下顿如十七八个水桶七上八下,神态竭力保持着泰然自若,回答道:“臣妾不知。”
炎俊说:“朕为这帝国三十五年殚精竭虑,自觉无愧于心。然而帝国可以长存,朕却人寿有限。”他望着毓琇,“朕将要离开这里了。”
“陛下!”毓琇低呼,“您莫要这样想。帝国还需要您。”
“那你需要吗?”炎俊的笑容有些戏谑,他很希望再次扰乱这姑娘太过镇定的神色。
但这次毓琇心里稳稳当当,丝毫没有犹豫地答道:“臣妾也是帝国的一员啊。”
晚间,秦恺与毓琇便宿在天帝寝宫的走廊上。两人睡不着,索性爬起来下棋。走了半局,秦恺忽然说:“陛下倘若走了,我便回北疆去,到英将军那里谋一个职位。”
毓琇说:“陛下真的不行了吗?”
秦恺道:“崔夫人,您真的不知陛下背上的旧伤吗?那据说是陛下征战赤城时留下的伤痕,总也好不了。陛下为这旧疾一直烦扰,常说去了就不用再受这蚀骨之痛。陛下想做什么,谁能阻挡得了。”
毓琇心内黯然。那旧伤是赤城一战留下的,莫非是被姽婳所伤?是啊,炎俊战胜姽婳,不会那么容易。而生死对炎俊来说,便如春花秋实,潮落潮涨,往复不停,他若真想弃了帝国弃了这凡身肉胎,也不过瞬息之间。只是他去之后这天宫的混乱,谁来收拾?正想到此,值夜宦官匆匆跑来叫他们。
秦恺与毓琇急忙奔到炎俊床前。那白日还精神矍铄的老人,竟然面色惨白唇焦额烫,浑身如火炭般发着热,神智已然不清。秦恺立刻把脉,叫宦官取冰块,又在炎俊耳上扎了三针,炎俊这才稍稍能睁开眼睛,看着他们。
冰块取来,秦恺用丝巾包了,敷在炎俊额头。吩咐宦官及时更换,自己出去配药。炎俊握住毓琇的手,低低说:“朕要走了。但你不要担心,朕还会与你相遇。”昏暗的烛光中,他的面孔忽然变化,皱纹平整,白发乌黑,脸颊丰腴,瞬间变得俊美英朗,他的声音轻柔得只有毓琇听得到,“琇儿,朕对不住你,朕会偿还你。”
第254节:风雷怒(32)
“陛下,您言重了。我能有今日,皆因陛下之恩。”毓琇说,虽知他不过是一时离开,但仍感难过,眼眶便湿润了。
“你陪朕也有数十年了。”炎俊的笑容十分虚弱,“该是朕感激你。琇儿,你有什么要问朕的吗?”
毓琇上登云梯的时候,确实想过询问炎俊自己的身世,但下午炎俊暧昧的目光分明否认了这种猜测。现在倘若问出,不过是间接告诉炎俊她心里对他的情感是定位在父亲上的,纵然炎俊不是生父但这么多年也与养父无异。但这问题有必要吗?炎俊都要死了。只是他既然这样问,不给他一个问题又实在辜负了他。毓琇到底还是说:“坊间传温我是陛下的亲生女儿。陛下对此有何看法呢?”
“傻丫头,你觉得呢?”炎俊笑,忽然搂住毓琇,在她额头上亲亲,便歪倒一旁。他的面容,刹那间又恢复了往常的衰老模样。
秦恺叫宦官盯着煎药,赶紧过来。炎俊只有微弱的呼吸了。任是周围宦官如何呼唤,这帝王都没有回应。秦恺抓住炎俊手腕,再量脉搏,脸色骤然变得十分凝重,示意众人将炎俊翻过身来。炎俊后背衣服上已经阴湿了一片。秦恺用剪刀小心剪开衣服,只见这老人后背上翻裂着一尺多长的口子,鲜血淋漓,里面都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秦恺颓然,冲毓琇摇头。
炎俊握住自己的手正在一点点软下去,渐渐失去了力量。毓琇鼻翼酸涩,忍住不哭出来,对那引她与秦恺来的大宦官说:“速请帝姆娘娘来!”
11
火辣辣的一个耳光搧在毓琇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娇嫩的皮肤上立刻泛起五个指印。若不是帝姆老太太高龄,只怕毓琇连牙都要被打碎几颗。
寝宫偏殿里跪了一地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只听见远远传来的报时钟声,却是丑时了。
“你们,你们要是不说清楚,都别想活着走出去!”帝姆愤怒,她已经高龄了,却还要白发人送白发人吗,这是什么天理。可急急奔过来的结果,就是看到奄奄一息的炎俊。那时炎俊已经视力模糊了,摸索着抓住母亲的手,勉强笑了笑,便终止了呼吸。这出乎意外的死亡让老太太又惊又怒又悲又乱又忧,五味混杂。而毓琇的在场更加重了她的恶劣情绪。她看着炎俊那怵目惊心的伤口,恨不得是自己去死。但偏偏不能,要是她死了,这帝国的大厦该谁来支撑呢。
“求娘娘开恩。”一地的人齐声哀求。
“都给哀家关起来细审细查,陛下吃过什么用过什么说过什么,问清楚了!”帝姆厉声说,“不讲清楚,就都扔到天河里喂鱼。”她带来的四个强壮宦官立刻答应一声,把侍奉天帝的众人都赶到殿外走廊下去。帝姆面前,只留了毓琇。
帝姆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