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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庶色文/醉长风
、001冷宫人彘
天空持续着恒古不变的深邃,残阳如血下笼罩着燕京巍峨的皇城。
夜晚降至,盏盏宫灯迫不及待的绽放明黄色的光芒,一时间璀璨夜空。
天边,明红色的晚霞乍现西方,也就在一瞬间,倾盆暴雨猛然砸下,乱了尘埃。
“咔嚓——”
一声巨响,一道破天霹雳瞬间划过天空,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不断的雷鸣之音。
皇城的一切,瞬间像隐匿了声息,天地间只剩下这天象带来的恐怖之气。
摇曳的宫灯中,西南方向的华清宫却出奇的寂静。
它屹立在偏僻的角落,周围漆黑一片,仿若不存在一般。院子中早已枯萎的松柏随着暴雨越下越大,终于轰然倒塌。
就在此时,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断断续续的从华清宫传来出来,越到最后那笑声中渐渐有了哭腔,远远听去,仿若厉鬼在黑夜中低泣。
十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陆锦瑶并不知道,自从她被砍了四肢剐掉双目耳朵做成人彘,时间对她来说就已经成了奢望。
当年富丽堂皇的华清宫,如今已经成为了她的冷宫。
屋檐上,栩栩如生的四足兽,含着雨珠滴答滴答不停的坠着。象征辟邪的四足兽足足雕刻了六个之多,吉祥如意的兆头当年羡煞旁人。
而如今,她却成为了那辟邪意思中的邪……
鸣雷的轰鸣,开天辟地般猛烈,入了她已成为血窟窿的双耳,震出潺潺血珠。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眶中只剩下了黑暗。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的一双眼睛被匕首硬生生的一点点挖掉,一片片割碎她了心!
她出生于名门宦家,世代簪缨。曾祖父和祖父皆为燕朝功勋卓著声名显赫的将领,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已经成为朝堂之上的重臣,父亲位至户部尚书,弟弟却继承了尚武的天赋,成为边疆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谈起陆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家富贵荣宠至极!
可偏偏就是她这位从武将传承之中走出来的从政父亲,将她的一生改写!
她的出生,注定一生荣华,然而就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她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名陌生的女子——陆珍诺!
陆锦瑶抿紧嘴唇,脑海中依稀记起了那张动人的面容。
眉眼轻佻如墨画般看着令人舒服,淡粉色的唇角轻轻一抿,神态当真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妹妹,她理所应当的选择了疼惜爱护,可是后来……
每每想起那天父亲的面容,她都忍不住要发笑,笑她那时宽和的性子,笑她温文尔雅的做派……
仅仅一夜!她便从陆府令人羡慕的嫡出女儿变成了庶出!明明她是长姐,明明她的母亲才是明媒正娶的陆府夫人!
陆锦瑶此时想要流泪,可是她早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流泪的感觉,浑浑噩噩的时间里,她感觉像度过了几辈子。
明明当年不在意的东西,即使她本为玉石碾入泥土,她也不曾怨过怪过。
而今天,她清晰的感受到从心底最深处传达上来的悔恨和不甘!
她其实是在意的,只是她掩饰住了自己最脆弱的内心。
她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明媚午后,软软的阳光波澜一般静静流淌,无限唯美的铺满竹林小院。
岁月静好,现世安慰。
唯一一次,她没有休憩。怀着一颗略带冒险的心意,悄悄的走过那片葱郁的湘妃竹。手里的白玉绣扇轻摇慢捻,四下探望未看到跟随自己的人,不由心里有些窃喜。
然而,这份喜仅仅持续了些会儿……
“珍诺啊,你放心。爹一定会让你进宫的,到时候爹要扶你做万人之上的皇后。”静谧的厢房,她听到父亲诚恳的话语,瞬间如坠冰窟。
那时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却让她全身的毛孔都跟着冰冻起来。
天意弄人,她自小被父亲捧在手心,而遇到一个陆珍诺,她就成了一枚名副其实的弃子!
她是陆家的女儿,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入宫为妃,辅佐家族。
情的种子早已被深深埋下,她——陆锦瑶,生来的情只能给一个人!
陆锦瑶扣紧贝齿,将殷虹的唇上咬出了斑斑血迹。如果当年可以选择,她会不会后悔到了那里。转瞬间,鼻腔中轻哼一声,将这个念头直接粉碎了个干净。
如果重来,她仍然希望事情重演经过那片竹林,宁可明明白白的过,也不要浑浑噩噩的活着!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父亲百般算计,最后的秀女名单中单单没有剔除她的名字。燕朝开国以来,达官贵人家只有嫡女才能参加选秀,而她成了那份名单里的例外。
一朝入宫,从此就是深宫十三年!
她用十三年的时间,从一名小小的答应爬上了皇贵妃的位置,她要证明父亲的决定是错的,陆珍诺能做到的,她也能!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她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性情更是温婉贤淑。她和皇帝的相遇,就像注定的姻缘,两人琴瑟和鸣,盛誉神仙眷侣。
她一步步走着,用她的礼义孝权周全后宫各地。一视同仁,赏罚分明,她的做派更赢得了后宫上下的一致尊重。然而,就在离后位一步之遥之际……
陆锦瑶哑声笑了起来,喉管颤动着咯咯的笑声,越来越大。
就是这样的一个晚上,暴雨连连,她还在睡梦之中憧憬着那道触手可及的诏书,然而所有的一切,就跟着那道门的打开,一切碾入尘埃。
她被人堵了嘴直接压进了慎刑司,长长的锦帛上全是一条条一例例的罪状,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纤纤十指就被扎入了慎人的钢钉。
通敌卖国,通|奸奢淫,仅仅这两条罪状,就够她死无数次!
最终,她受尽折磨,整个人像破布一般被扔回了华清宫。她倒在地上,看到了那双织金祥云靴,不由自主的落下了眼泪。
她死活不肯招认,只因为她相信即使所有人都背叛她,也有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她抬起头,看着面目俊朗的燕擎天,心中涌动的都是暖暖的情意。
可是当她的眼眸对上燕啸天的深处,陆锦瑶的身子不由僵硬。
那双令人望过去就俊美的令人屏息的眸子中,此刻满是她不曾看到的冰冷,似黑暗的冰河,将她所有的神经念想瞬间卷进。
、002含恨重生
“贱人!妄朕那么信任你!”燕擎天的面颊满是隐忍着怒火,开口声音里都带了令人胆颤的不忿。
陆锦瑶瞪大眸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总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可是此刻,面前的人却是记忆中没有的那般陌生无情!
她开口想要辩解,可是声音却被他冰冷的眼神硬生生的扼住。
嘭!燕擎天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抄起桌面上的信函,毫不留情的砸在了陆锦瑶的脸上。
“封封都是你的亲笔!陆锦瑶,你把朕置于何地!”燕擎天的面色再也掩饰不住平静,气愤的扭曲起来。
帝王的震怒,让本来濒临崩溃的华清宫惹上一层再也抚不去的冰寒。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什么琴瑟和谐什么神仙眷侣,原来也敌不过莫须有的罪名!
她看着地上的张张书信,笔迹惟妙惟肖,连她的双眼都能骗过,又何况是旁人!可是心底猛地就涌起一团愤怒的火焰,她不甘心!明明不是她写的,为什么还要去慎行司严刑逼供!
那个地方,不是她该去的啊!
陆锦瑶勉强撑起了身子,望向燕擎天的目光,也开始变的冰冷,声音却是平稳中带着讽刺:“擎天,十三年,我用十三年的光阴陪在你的身边,难道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她的话音还未落,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遏制住了她的咽喉,燕擎天的手,那么的温热,而她的心却跟着一点点冷了下来。
“你还好意思跟朕提这十三年!要不是这些书信,朕怎么知道你这个贱妇竟然背地里和人私通!锦瑶!朕如此疼爱你,你为何要背叛朕!”燕擎天的手越发用了大力,额角上的青筋都跟着暴了起来。
潋滟的目光中,陆锦瑶看到了燕擎天通红的血色。
从开始她就注意到了那个扎耳的称呼,朕!从他们两人独处,至始至终燕擎天从未用过。
陆锦瑶唇线绷紧,眸子中满是怨恨:“疼爱?后宫佳丽你哪一个不曾疼爱!而我,我一颗心全为你!到了现在你竟然来质疑我!燕擎天,你的疼爱真是廉价啊!”
一声声悲壮凄惨的痛斥,将陆锦瑶的心也跟着撕成了碎片。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神慢慢变了绝望。
燕擎天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人儿。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两人会如此争吵,他也更不会料到曾经温婉的陆锦瑶眸中带恨,一句句的措辞毫不留情的穿过他的心脏。
“好啊!好一个不知抬举的贱货!”报厦间的门口,突然传来威严的声音。
陆锦瑶身子一僵,不由攥紧了手掌。
“母后,你怎么来了。”燕擎天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地上的陆锦瑶,刚过去迎接太后,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燕擎天的脸上结结实实的就被挨了一下。
“要不是有人来通传你把人带来,用得着哀家过来吗!条条罪状证据确凿,这种祸害怎能让她存活于世!”太后越说越激愤,上来一使眼色,旁边的嬷嬷眼睛一眯,当着燕擎天的面手就毫不留情的拧在了陆锦瑶的身上。
陆锦瑶腰肢一缩,钻心的疼一下传了过来,她本在慎行司受尽折磨,今日又心情起伏,这几下下来,整个人竟然当场晕厥。
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了华清宫的床榻。空荡荡的宫殿,她嘶哑的喊着,没有一声回应。肚子钻心的疼,她低头才猛然发现两腿间满是血渍。
陆锦瑶不禁哑然失笑,再后来呢,整个华清宫变成了她自己的冷宫。她所爱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她盼啊盼啊,心底的悲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将自己吞噬。
她不怕如今的孤单,最怕的,却是她根本不知道害自己的人是谁!
雨滴答滴答的下落着,砸在冰冷的云石上,响起叮咚的声音。
一盏摇曳的宫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华清宫的小路上,明黄色的光芒随风荡漾,忽亮忽暗的交叠着,宛若催命的鬼火。
“吱嘎——”
潮湿的门发出别扭的声音,陆锦瑶的身子猛地一震,心底没有来得传来一阵恐慌,吱嘎的声音对她来说就像噩梦的降临。
那个夜晚,华清宫毫无征兆的冲进一群人,直接对她施行了人彘之行,将她所有的希望尽数斩断!
陆锦瑶张了张嘴,干涸的喉咙发出了慎人的沙哑声:“谁!是谁!”
半晌,没有任何声息,只有冰冷的夜风顺着敞开的门猛烈的吹刮。
陆锦瑶咽了干沫,喉咙跟着绷紧。
一声浅笑悠悠的传来,陆锦瑶瞪大眼眶,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看清来人的面容。
“你有的,终究都成了我的。”声音如空灵的精灵般,令人闻之欲醉。
可是陆锦瑶却听不真切,耳洞里的血阻碍了她此刻的听力,她焦急的想要听清这抹声音。
纤纤玉手突然扼住她的下颚,猛地用力,硬生生掰开了陆锦瑶的嘴。
“贱人,若不是你在啸天面前流产,怎会留你一条贱命!今日,我就让你永远消失!”那抹声音陡然一转,变成了如恶鬼般的诅咒。
陆锦瑶吃惊的抬头,她看不到眼前的人,可是那种熟悉感那么轻易的袭来,让她的心跟着乱了起来。
“滋啦——”
滚烫的东西猝不及防的入了口中,陆锦瑶浑身跟着僵硬起来,是化尸散!
她竟然对自己用化尸散!陆锦瑶想使劲扭动身子,如蚕蛹一般徒劳的挣扎着。
粉末被大量的灌下,陆锦瑶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传来剧烈的痛楚,仿若一瞬间已经千疮百孔!
她痛苦的想挥舞手臂,可是她只能用已经变形的声音啊啊的惨叫着!身体在一点点的被腐蚀……这种痛,盛过她一生遭受的罪!
她想开口问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她好不容易脱离父亲的掌控,用了整整十三年的光阴一步一步的爬了起来,她靠的全是自己啊!
夜风猛烈的呼啸,华清宫半敞的门残酷的摇摆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碰撞声中,一声惨叫猛地划破夜空!
“若有来生,我必血债血偿!”阴冷尖锐的嘶鸣响彻整个皇城,将繁华一世的荣耀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恐怖。
死不瞑目,全身的细胞愤怒的叫嚣,所有的情绪第一次那么统一的结合在了一起。满满的恨意,让她死都不能安生。
身体一点点腐蚀的痛苦,谁能体谅谁能安枕无忧!她恨!好恨啊!
陆锦瑶狰狞了面容,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瞬间愣住。
低头,看到自己完整的身躯,心里却生出了邪念。
丝丝黑气,宛若烟尘嗖嗖的散发着阴冷……陆锦瑶咯咯笑了起来,心里扭曲的念头,化作满眼的血池。
恨!只有恨!
她静默的站着,任凭身体散发着黑气,身体渐渐接近于虚无。
燕京的黑夜,东方的天边猛然乍现火红色的云朵,妖异的色泽遍布天空,将星斗都隐匿了光辉。
熏焚的红云染红了苍穹,掩盖了时间遗落的瑕疵。
救命啊!一声惨叫突然从巷尾慎人的传来,打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