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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总要告诉他,毕竟你们是夫妻。”这样重大的事情,也不好瞒的。容玉致晓得早晚是要告诉丈夫的,但还是叹了一声:“若非为了面子,我也能……”
嫣然握一下容玉致的手,让她不要说下去:“你心照就好,这世间多少事不是如此?”是啊,多少事都是如此,容玉致又是一笑,也就没提起这事。
过的几日,嫣然送走容玉致,码头之上,依旧熙熙融融人来人往,来了又去,似乎亘古都不会变化。
嫣然正要上轿离去,见码头上有乘轿子径自上了一艘船,经过嫣然的轿子时,轿中的人掀起轿帘,狠狠地瞪了嫣然一眼。
嫣然认出这是周氏,再瞧她上的船,像是长行船,周氏好好地出门做什么?总不会是要去寻容二爷?虽说容二爷很少回扬州,周氏的铺子生意也不好,后来索性关了张。但她名下还有铺面,自己不做生意,租出去一年也有些进项。再加上庄子上的收入,容二爷捎回来的银子。
周氏一年的进项虽不如从前,可丰衣足食是够了。此时动身离开扬州是为什么?
嫣然心里疑惑,陆婆子早打听去了,等嫣然进到容家下了轿,陆婆子才道:“三奶奶,二奶奶果真是去广州。听说二爷在广州那边来了信,说病了,还病的很重,要二奶奶去收拾他回来。二奶奶先还不肯去,后来不知怎么又肯去了。原本是要大爷带她去的,可大爷推辞说一个大伯子,不好带小婶子出门,又说动了周二舅爷。”
容二爷病的很重?从这到广州,差不多要一个多月,若是急病,只怕还在路上容二爷就没了。
嫣然不由一叹:“罢了,管他们家的事做什么,若真出了事,等到时送一份厚厚的帛金就是!”
陆婆子应是,馨姐儿已经从屋里跑出来迎着嫣然:“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嫣然把女儿抱在怀里:“你爹爹他,还有十来天就回来了,你有想他的什么好东西了?”馨姐儿摇头:“我想问问他,外祖母给二舅舅表弟表妹做的衣衫,收到了没?还有,表弟表妹是不是长的越来越乖了?”
嫣然捏捏女儿的脸:“你外祖母让你问的?”
馨姐儿努力点头,接着又说:“外祖母说,别让我告诉娘。”说着馨姐儿把嘴巴捂住:“可是娘知道了,怎么办?”
小调皮,嫣然抱着女儿坐下:“你啊,越来越调皮了。”
馨姐儿见嫣然识破自己的伪装,赖在嫣然怀里又开始撒娇。嫣然捏捏女儿的脸,这个闷葫芦,什么时候才打破,爹娘他们什么时候才肯去广州,见见那不肯承认的媳妇?
不过这些,嫣然是不会和女儿说的,只是搂着女儿,听她用童言童语,说些逗人乐的话。
“娘,娘,你在哪里?我今儿被先生表扬,我说对的对子好!”根哥儿从来都是这样横冲直撞,馨姐儿的小嘴扁起:“哥哥他啊,就是爹爹说的,心里藏不住事。”
“谁许你这样老气横秋的?”嫣然点下女儿的鼻子,根哥儿已经冲进来,把手里的纸交到嫣然手上,眼巴巴地瞧着嫣然:“娘,您说,我对的对子,好不好?”
“不好,你的字,写的不好!”馨姐儿鼓着腮帮子说,根哥儿看着妹妹,决定不和女子一般见识。
“你啊,就晓得欺负你哥哥!”嫣然拍女儿小手一下低头看着儿子递给自己的纸,笑着道:“不错,对的不错,字写的也好!”
根哥儿得了赞扬,对妹妹得意地小下巴一翘。馨姐儿不理他,只哼了一声。
这两孩子,嫣然刚想说呢,就听到门边郑小弟的笑声:“根哥儿越大,越爱和妹妹吵了,这不好!”
“小舅舅!”馨姐儿听到郑小弟的声音,欢快地跳下嫣然的膝盖去找郑小弟。
“不肯进来就外头坐吧。”嫣然晓得郑小弟是不肯进屋来的,掀起帘子见郑小弟已经把馨姐儿抱在怀里,举的高高的,笑着招呼弟弟。
郑小弟已经过了十四岁,个头快要有郑三叔高了,唇边有髭须冒出,已经像个少年人了。
自从郑二哥离去,郑小弟自觉身上的责任很重,一直在努力读书,此刻听到姐姐这样说,郑小弟就把馨姐儿放下:“我来,是想和姐姐说,先生说我可以下场了,可是……”
嫣然晓得弟弟的意思,拍拍他的肩:“等你姐夫回来,寻几个老成些的秀才担保。不过,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郑小弟神色一暗,这种明显不属于少年人的神色让嫣然想要劝慰弟弟,接着郑小弟就笑了:“我晓得的,姐姐,其实爹娘已经给我做的够多了。”
当然若去求侯府,让侯府出面做保,郑小弟也能应考,但这样的话,就不符合郑三叔原本的念头。
听到郑小弟这样说,嫣然不由拍下弟弟的肩:“你明白就好!”
“姐姐,我不是孩子了!”郑小弟的神色又有了变化,这样的神色让嫣然又是一笑,弟弟,终于长大了。
容畦过了十来日回来,馨姐儿缠着他问了许多郑二哥的事,这才高高兴兴地牵着丫鬟的手要去寻郑三婶。
“这闷葫芦,什么时候打破?”容畦问了一句才对嫣然道:“二哥在广州已经买好了宅子,爱丽丝已经带着孩子们住进去,这回回来,二哥还说,要我旁敲侧击地,请岳父岳母去广州呢!”
“这一家子,都是死犟着!”嫣然把丈夫的东西收拾好了才把郑小弟的事说了,这不算什么大事,容畦答应明日就去寻。既然大事说过,也就说说小事,想起周氏前往广州,嫣然就问容畦可曾听说容二爷病重的事。
容畦迟疑一下才道:“听说过的,不过,那人的病,有些尴尬。其实若知道,就不该让二嫂去,去了,就是吃亏。”
那边是本乡本土的,容二爷又得了这么一个不能启齿的毛病,想来定有好一番争执。嫣然不由摇头:“罢了,不去提他们。我啊,只要小弟能进的一个学,就够了。”
这倒简单,次日容畦就去寻了几个相熟的秀才,请他们出面为郑小弟作保。容畦奉上的银子不少,况且不过写上几笔,又是杨家亲眷,秀才们也就爽快答应。
郑小弟先去赴了县试,团案取出已经中了,等长案时高高中在第一,因他年纪小,众人都来郑家道贺。
郑三叔喜的眼花没缝,摆了酒席请大家吃喝。席上正在恭贺说英雄出于少年,这才十四就中的一个案首,等赴过府试,院试,一个秀才是跑不了的。十五的小秀才,又这样清秀,家事又好,这郑家的门槛都会被说媒的踏破了。
郑三叔在那说着不敢当的话,众人推杯换盏,正吃喝的高兴,猛地走来两个衙役,郑三叔正待请他们入席,那两个衙役就把一张牌票一拍:“你家被人告下了,说你家不但冒名入籍,还是赎身奴仆,按律不得赴试。县老爷正在那发脾气,还说要行文上司,把那几个作保的秀才的功名也给干掉呢!”
第258章 打听
郑三叔听的此话;虽说也算实话;可这天下这样做的人也不止一家;急忙对衙役道:“这件事,还请……”
衙役们也晓得郑三叔是容畦的岳父;容家别的不多银子多,也就咳嗽一声;不再用那公事公办的口气;而是有些和缓地道:“这回啊,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告的,而是几个积年的秀才,说学里哪能有这样的人。你家想想;平常可得罪了什么人?”
衙役们进来时;丫鬟就报到里面;郑三婶正和嫣然在那招呼客人,听的竟被人告下,郑三婶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席上的人都已听说,方才还在和郑三婶母女说自己女儿如何如何好的几位太太,神色也都有些变化。嫣然虽不晓得里面究竟到底什么人捣鬼,但这么些年早已历练下来,用手捏一下郑三婶的手,就笑着道:“这人家一旺盛了,难免就会招来小人作怪。说来类似小人,真是家家都招过呢!”
嫣然咬那小人两个字咬的极重,神色变化的那几位太太慢慢地又和缓下来。只说现在不说将来,就算郑小弟真不能去考试,也照样是容畦的妻舅,前程自不是普通人能比。
这样一想,就有位太太笑着道:“容奶奶说的是,这小人,谁家遇不到呢!”
有人附和,自然就有人跟着笑,席上又开始热闹起来,但和方才相比,还是多了点沉重。嫣然一边和人应酬,一边给陆婆子使眼色,陆婆子已经明白,悄悄地退出去,着人打听去了。
外头席上,那几个衙役虽被郑三叔请了坐下,但也不敢喝酒,又说了几句,把牌票放下,也就跟了管家下去领辛苦钱去了。
等衙役走了,就有和容家相熟的人对容畦道:“这件事,显见的是小人作祟。”
这话简直是最有用的一句废话,正在安慰郑小弟的容畦只笑了笑,见郑小弟还算镇定,不由在心里赞许点头,接着就对郑三叔道:“还请岳父在这招呼客人,我去去就来!”郑三叔明白女婿的意思,也带上笑请众人继续喝酒吃菜。
席上也有人议论几句,但主人家镇定,自然议论的声音也小了。还有想出主意的,但此刻容畦不在,也就没人再说别的。
不过这酒席还是早早散了,等人都走了,一直坐在那没说话的郑小弟眼圈顿时红了。郑三叔怎不明白儿子为何眼圈红了,只拍一下他的肩:“男人家,什么事遇不到,这样一件小事罢了。赶紧进去和你娘说说话,免得你娘悬心!”
郑小弟应是,也就往里面去。
里面酒席散的更早,郑小弟进去时,嫣然正在那听陆婆子说打听来的信,见弟弟进来,嫣然让陆婆子停下就对郑小弟笑着道:“还在想着你呢,可巧你就进来了,这件事,我和你姐夫自有主意,你不必慌张。”
郑小弟深吸一口气才对嫣然道:“姐姐,陆妈妈说些什么,也该让我晓得,毕竟我不是孩子了!”
不是孩子了?嫣然看着自己弟弟,当初那个软软的,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的孩子,想着已经比自己还高了。不过个子再高,今年也不过十四。
嫣然还要再说郑小弟就道:“姐姐,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可是二哥现在在外头,爹爹已经开始老迈,这个家,该轮到我来撑了!”
听到郑二哥被提起,郑三婶的眼里顿时掉下泪来。郑小弟回头,瞧着自己的娘:“娘,我已经不小了,很多事你们不说我也明白!”
嫣然原本准备好安慰的话此刻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得拍拍郑三婶的手臂:“娘,您哭什么,阿弟长这么大,这么成器,您该高兴才是!”
“高兴,我该高兴,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郑三婶边说话边摇头,郑小弟走到她跟前,郑三婶坐着,郑小弟要弯腰才能和自己的娘说话:“娘,我真的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能撑的起这个家了,郑三婶伸出手,欣慰地摸上儿子的脸。
陆婆子用袖子点一下眼角才上前道:“舅爷,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外就是几个没拿到钱的秀才,见爷许给别人的银子多,就去告下了。多给几两银子,再散众一些,也就完了。”
“是啊,没什么大事,你也晓得,虽都是读书人,穷的很的人家也有。倒是你们,一个个在这哭哭啼啼,让馨姐儿晓得了,还会羞你们呢!”
嫣然的话让郑小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郑三婶用袖子擦下眼泪才说:“这有什么,老人家本就泪多,我啊,也不能算年轻了,等过几年,根哥儿娶了媳妇回来,那时我就要抱重孙子了,难道还不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嫣然不由掩口一笑:“娘您这想的,根哥儿才多大?过了年才八岁,就算十六娶媳妇,还有八年呢。”
“八年,不过转眼就过去了,我可还记得我刚过门时候,那时你爹……”说着郑三婶就停下口,不说了,一想起从前,就是密密麻麻的回忆涌上心头,就难免会想起儿子,想起那两个已经长成,却不能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嫣然晓得自己娘的心情,没有催她说下去,只又陪娘和弟弟说了几句闲话,也就要家去。走到外头,见郑三叔呆呆地坐在厅上。
夕阳照了进来,照的郑三叔的影子在地上很长很长,这样的影子更添了孤寂。嫣然缓步走进厅里,郑三叔的声音都有些干涩:“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
“爹,是我!”嫣然的声音让郑三叔转过身,接着看着女儿笑了:“是嫣然啊,我没事,只是……”
“只是在想二哥是不是?”嫣然的话让郑三叔神色微微一变,接着郑三叔的眼神就更黯淡:“别提那个人,嫣然,你没有二哥了!”
“爹,你还是在自己骗自己!”嫣然不客气地戳穿郑三叔的念头,郑三叔先是凄然一笑,接着就低头:“我是在想他,若他在扬州,这件事,又何需你姑爷这样奔忙?嫣然,这么些年下来,姑爷越对我们老两口好,越想的周到,我这心里就会越不安!”
“他也是受了二哥所托!”嫣然的话并没让郑三叔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嫣然又叹了一声:“爹,有些事,日子久了,就忘了吧!”
“我也想忘,嫣然,可我还是过不得自己这一关!”世间事,谁的这关都好过,唯独过不得自己这关。嫣然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