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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后
日光隔着细密的竹帘一道道筛进来,明明暗暗的光线落在我发髻中央的碧玉凤翅步摇上,映出几色近乎通透的润泽,反照到鬓角拇指大的珍珠上,晃得人眼晕。
我看着怔怔出神的嬗儿微笑道:“嬗儿,在想什么?该你落子了。”
嬗儿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是,母后。”
我慢悠悠地包围着她的白子,忽然说:“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
她一怔,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低垂下头轻声说:“母后”
我抚着她发,疼爱地说:“前些年平定回鹘时有个陈廷俊,如今是从二品参知政事大臣,你父皇也甚喜欢他,将来日长自然是前程无量,因此我打算让你下嫁与他。可好?”
嬗儿突然又惊又喜地道:“母后,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是吧,呵,你母后虽然老了,但心还是明镜一般,你的心思,怎么瞒得过母后?”我微笑着说。
“母后,谢谢你!”嬗儿把头埋在我裙上,亲呢地说。
两个女儿我是分开问的,但意外的,嫣儿却很坚决地表示宴会上没有她看中的男子,而且,她还想多陪我两年。
自古倒是没有两位公主一同出嫁的,因此澹台谨也没有勉强她。
尤其是嬗儿选的人是澹台谨要重要的,所以他亦十分满意。
婚期便定在金秋时节,虽然武儿和拓儿,甚至被贬的展儿都到了适婚年龄,但都没有娶亲,算起来这是项国第一位公主出嫁,因此整个皇宫都跟着热闹了起来。装扮的花团锦簇、吉祥喜庆,因整个婚事排场办得愈发盛大。内殿宫人皆在忙碌。
拓儿亦喜气洋洋,正在整理新装,赤色祥云麒麟八团蝠纹吉服,与其敦厚模样很是相衬。我看着眼前热闹,再看向满殿的红绡金罗装饰,神情恍恍惚惚,浮现几丝落寞之意。
将来,拓儿会分宫,嫣儿也会出嫁,就是祉儿也会长大,最终,只余我一人,留在这冰冷的宫中。
拓儿走上前去,问道:“姐姐出嫁,母后是舍不得么?”
“傻孩子,母后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难过呢?过了年,我们的拓儿也该寻一个太子妃了”我感叹道。
“母妃——”盛妆的琳琅公主缓步出来,九翟盘龙四凤钗树金冠,宝光四射。五镶五滚真红色流彩飞花的蹙金翚翟袆衣上绣以石青色五凤图纹,并以金银丝线细细勾勒成形。镶滚襟袖摆边缘处,下摆与大襟上闪烁着黄玉、祖母绿、水钻与大颗粒的南珠盘成的春兰秋菊的华茂图案。
金红十二破留仙长裙以郁金香根茎和蔷薇花朵染成,阔大逶迤的裙摆上钉着阑干丝质花边,宽约七寸,挖空镂出福寿籽样,裙幅上则密密绣满了一朵连一朵的怒放的石榴花。
这一身喜气的盛妆,愈显嬗儿平日没有的端丽之姿。让她的天气之气和女儿之姿绽放无遗。
她显然是已经听到我二人谈话,低头咬了咬唇,保持好婚嫁女子的合宜浅笑,“母后别担心。女儿虽然出嫁,终究还是在京城里,今后自会时常回宫看望,一样的陪着母后说话。再则还有皇兄在宫里侍奉母后,嫣儿妹妹和祉弟也没出嫁,母后总归是不会寂寞的。”
祉儿一直插不上嘴,闻言忙道:“正是,儿臣一定孝顺听话。”
三个子女围绕着我,让我心中感动,有眼泪温热地滴下。
嬗儿掏出绡纱丝绢,欲要替我擦拭泪痕,我握着她的手道:“别,别用你的丝绢,大喜的日子,沾上泪水多不吉利。母后没事”虽如此说,声音仍旧带着哽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嫣儿已经替我拭了泪水:“母后,别哭了,吉时到了。”
青鸾堂内已是赫赫满殿的人,因是皇帝长女出嫁,宴席准备的格外丰盛,礼仪排场也是极大。吉时一到,琳琅公主持大礼拜别皇帝,乘上朱色飞燕踏月鎏金华辇,前往公主府举行新婚仪式。
宴席上嫔妃到数不少,一个个皆是盛装丽服打扮,毕竟赴宴不过凑个热闹,因此仿似逢年过节般喜气洋洋。只有我脸上略隐伤感,望着一点点远去的琳琅公主,眼圈渐渐有些泛红,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然而回过身,却是一脸欢颜地举杯和众人同醉。
或许是喝得太猛,不多时身上便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我扶着微晕的头步了出来。
拿细绢拭着脸上的汗珠:“小蝶,给我拿一碗醒酒汤!”
许久身后无人回应,我才哑然一笑,想记我并没有让她跟来。
有风轻轻地吹过,蔷薇枝摇动的瞬间,一抹樱紫的衣衫闪过,接着是有人喁喁私语。
我疑心看花了眼,然后慢慢地走近,拔开花枝。
淡淡的月光下,我的小女儿正依在綦儿的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如五雷击顶一般,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依在她堂兄,那个女人的儿子的怀里?
我揉了揉眼,再仔细看,的确是两人无疑。
“王兄,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告诉母后?”嫣儿娇甜地问道。
綦儿沉呤道:“从来没有堂兄妹结亲的,只怕你父皇和母后不同意。”
嫣儿坚决地说:“王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母后这般疼爱我,定然会依了我的。”
“可是我父王只怕也不会同意!”綦儿怅然道。
我一阵眩晕,差点晕倒,但勉力忍住,缓缓地走开。
我不容许宫里出这种事情,更容许我疼爱的女儿嫁于她的儿子。
指甲慢慢慢地掐进手心,来保持自己的镇定。
小蝶见我回来,担忧地道:“娘娘到哪里去了,奴婢到处寻你?”
我以头抚头道:“头痛得很”
小蝶体贴一端上一盏梅子汤道:“喝点清凉的东西解解酒呗,必是公主出嫁,娘娘一高兴便喝多了”
我闻言一愣,想起方才那一幕,右手掣过案上的梅子汤盏一举,汤水已然洒了出来。忽然又慢慢将那汤盏放了下来。猩红汤汁的颜色落在月白锦缎的地毯上像一滩凝固了的血液。
小蝶见我突然失态,不觉关切地道:“娘娘”
我放下梅子汤,似乎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喃喃地说:“小蝶,我方才看到七公主和綦儿在一起”
小蝶亦是一惊:“难道他们”
我摆摆手道:“今天是嬗儿的好日子,不必提此事了,待这件事过去我再细细地问她,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嬗儿三日后回门,却向我抱怨新驸马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好,不仅毫无情趣,而且刻板之极。
我温言道:“嬗儿,你们只见过一面,彼此性情难免有不合之处,但处得久了,便会熟悉彼此,须知道这世间并没有十全十美的男子!”
嬗儿一向骄纵惯了,不屑地道:“母后,我是堂堂公主,岂能为了他改变自己?”
我叹了口气,我的女儿啊,一向娇生惯养,她岂知道委屈二字是如何写的?
“孩子,你不是因为他改变,而是为了爱改变自己知道吗,婚姻需要两人细心呵护,还要精心经营,去吧嬗儿,母后希望你们生活得幸福,知道吗?”
嬗儿无奈地叹气,不甘地回去。
才三天,她便向我诉苦,以后还有许多个日日夜夜,她要怎么相处?
儿女们大了,本以来省心了,却不料竟有更多的烦心事。
目送嬗儿离开,命人将嫣儿召来。
院墙边上的蔷薇花开的正好,花瓣并聚簇在一起,鹅黄色的花蕊娇嫩柔软,上面扑散着黄绒绒的花粉。一丛丛攒成雪堆似的花团,分散在深浅绿叶中,明绿莹白、水珠凝滞,开得煞是喜人。
嫣儿在花丛中向我走来,犹如万花中最迷人的一朵,让人喜爱。
我慈爱地看着她向我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来,坐母后身边。”我微笑着说。
嫣儿温顺地过来,我瞧着她,她的眼眸如星子般闪亮,脸颊如蔷薇般粉红,泛着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酡红,娇羞而妩媚。
思来想去,终要开口,却先提了一个引子:“你浩皇叔意将綦儿提到前线锻炼锻炼,所以会离开皇宫,以后祉儿会请新的太傅”
“母后,这是真的吗?”她猛然一震。
我抚着半透明的云母护甲,淡淡地说:“这事与你有何关系,你要这般紧张?”
嫣儿的脸蓦地涨红,她咬着唇,忽然绝然地抬头,那眸中的坚定,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
“母后,儿臣不怕母后笑话,今日便直说了吧,我喜欢王兄”
“放肆!”我震怒地一拍桌子,上面的青花瓷茶杯震得哗哗乱响。
宫女们跪了一地,皆屏息不敢出声。
小蝶挥退了宫女,我看着倔强的女儿放缓了语气道:“嫣儿,咱们大项国的好男儿很多,为何你要喜欢綦儿?你可知道他是你兄长,你们这样是天理难容的?
嫣儿泣道:“母后,儿臣知道自己做得事你们很难接受,但是儿臣没有办法,你不晓得,我遇见了王兄,他英俊潇酒,文武双全,对我情真意切,我便再也不把别的男子放在眼里。
母后,我爱上了他。这是命数。既然上天注定他来到我的生命里,如果我的生命不能因他而完美,就只能因他而破碎到底。我不能爱着一个人而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和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我不能够。”嫣儿的声音里有了刚硬和强悍的底气,“母后,若换作是你,你能够么?!”
我听后只感觉心中大震,面色白了又白,竟是笑了起来,“我能够么?”
呵,我若不能够,怎么会半生都在这深宫里面?
想必我的的笑容定然是凄凉的,每一丝笑纹里都饱含着痛苦的痕迹,几乎是有些惨烈的意味了。
但我很快归于平静,淡漠地说:“孩子,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居**,又岂只你这一桩。身在皇家,人人都是有所失去的。哪怕是母后,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你和綦儿,不要勉强了罢。”
嫣儿哽咽了嗓子,抹一末泪,仰头道:“我偏要勉强。我舍不得失去他,母后,求你成全”
我狠了狠心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啊,狠一狠心肠,只以为自己是死了,也就做得到了。母后不是一个人,母后有你们,你、拓儿、祉儿,还有嬗儿,有你们,母后再做不到的事,也得做,还要做得仿佛甘之如饴。”
小蝶突然失声泣道:“娘娘,别说了,别说了,你这一生受得苦已经够多了!”
嫣儿突然惭愧地低头:“母后,儿臣知道您受苦良多,还记得十岁那年,儿臣身上出黄水疹子,只因实在痒得难受,便忍不住用手去抓、去挠,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好皮肤。那时候,是母后日夜守在身边,取冰水为儿臣镇痒。”却渐渐有些哽咽起来,“六天六夜,也不曾离开儿臣半步”
我的眼眶也渐渐湿润:“嫣儿,你要知道,这天下的父母没不疼自己儿女的,我不让你和他在一起,都是为你好啊。倘若你们在一起,天下人又会如何耻笑你们?漫说母后不同意,便是你父皇,你皇叔也不会同意的。不被祝福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可是母后,儿臣不想天下人的祝福,只想和王兄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儿臣情愿什么都不要,不要这公主的头衔,不要这金枝玉叶的地位,哪怕和王兄在一起做一个平民也好”她泣着眼晴红肿,看得让人心疼。
我转眸看向细薄莹绿的窗纱,窗外树枝上挂着零星残叶,透过窗纱看去,叶子似乎还带着新翠绿色。轻轻地叹了口气反问:“嫣儿,你有这样的想法,但綦儿也甘愿为你做平民吗?这且不说,就算他愿意,你会干什么?你会种田,还是会织布,你会养鸡还是会做饭?他会干什么?你们以后要靠什么生活?当爱情被这些琐事磨光以后,你们还会相爱如初吗?这些问题你都考虑过了吗?”
嫣儿猛然一震,咬唇道:“母后,儿臣”
我闭眼道:“好了,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以后,再来回答母后!”
嫣儿不甘地离开,我却觉得累极。
因为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来往事。
只道自己极力忘记,便可以将往事抹去,那知却是无法忘记。
只觉得胸中烦闷,便命人在观风亭中摆驾,坐在亭边吹风。
此时末央池心的莲花早已结成莲蓬,几叶轻舟上俏立着数名采莲女,素衣翩翩,既采摘莲蓬又清理期间枯黄的残叶,采得兴起互相泼起水来,一串串女子娇笑之声便顺风传上岸来。
我半倚在池边的长榻上,手指拨弄着侧旁小几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