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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巧笑,伸手扶他的眉角:“原来皇上心里有苦事,就是那西疆蛮人的事?”话出了口,细看他表情。他有他禁忌,他的禁忌便是我的禁忌,禁忌勿触。
“皇上如此睿智,西疆蛮人的事情不足以忧心。”我话锋一转,等他下文。
凤御煊撩眉:“西疆可是大事,足以忧心。”
“皇上派了哥哥前去,就不怕哥哥年纪尚轻,经验尚浅,砸了大任?”
“乔征是何等将才,他肯顾华安庭,不会有事的。”凤御煊所答非问。
我嘴角笑意深深,自然清楚他的把戏,却不好直接戳穿,轻轻问:“皇上这是跟臣妾承诺,哥哥此去不会有事?难道皇上心里都清楚着?”
凤御煊笑的十分淡然:“果然是瞒不过你。”
我静静躺好,阖眼,细语道:“皇上不必说,臣妾猜得出,也觉得皇上此法甚好,值得一用。父亲手里的将才若是不用,的确可惜了。将才就似宝剑,久不见擦拭使用,怕是迟早要生锈的。何况吊死在一棵树上,这不是智者该有的睿思,未雨绸缪,皇上何等高竿。”
感觉他覆上我的手,轻声道:“若是你父亲再推荐你的兄弟入朝为官呢?”
我扬起嘴角:“那皇上还要看姚相肯不肯,臣妾觉得,姚相会恣意,自然是有权在手,心里有底。所以,不宜轻动。不过,皇上此次能从父亲手中要回一些权限,理由很充分且必要,姚相有怨却难言,父亲不甘却无因,两相比较,皇上占了上风。若是皇上动了心思,那么还有何难?”
凤御煊轻笑出声,我睁眼,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笑出声,我一直以为,这个人定力极高,喜怒不漏声色,只能他看透他人,绝无他人摸透他的本事。“蓅姜说的极准,你这般后宫女子,目光竟是如此精准锐利,实在难得。”
我的讶异只是一闪而过:“谁说臣妾是独一无二,皇后与元妃才是聪明人,皇上以后足以领教。”
“皇后较你淡薄有余,聪慧不足。元妃较你,心思不分上下,只不过,缺了你眼光的毒,她看的不准,算计自然也无用处。”凤御煊淡笑似轻轻冷风,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精准而冷静的分析自己身侧这些妻妾嫔妃,就似看着别人的事一般淡然无谓。
他果然不是一无所知,他知晓的如此清楚,坐看争夺纷繁,似隔岸看戏,水火不惊,这男人的心思真是深彻至极而又冷酷至极。
蔓毒
的确就似我所想那般,华瑞莹若是时久膝下无子,父亲如何能看得过眼?既是带着天大的野心进宫而来,自然也是万事都有防备。就算是有我在后宫,父亲也未必就愿意扶我。
细细思索一翻,我倒是觉得,华瑞莹无出,对于我来说,既是好事,也是灾事。进一步说,他可以将二娘的小女儿华韶嫄带送宫来,若是华韶嫄得宠还好,可若是她不得宠,我便没有好果子吃。到那时,父亲的手段已是黔驴技穷,他再无路可走,那么,矛头就会直指我。而以我现在的地位,想拨乱反正,还为时尚早。
但转念一想,皇后的这一计策也的确更高竿一些,不仅对她是件天大的好事,与我,也绝对是有帮助的。若是他日我非要舍弃一些东西,那么,我必将把她一同扯下去,也给了我一个最为正当合理的理由。
晚夏时候,午后的天气还是热,不过宫里秋日制衣的缎料已经分配下来了,后宫的嫔妃人人有份,皇后是剔透玲珑之人,新进贡的雪丝凝纱独有几匹,一早就拿去蕊心宫让华瑞莹先挑,傍晚时候竟自己带着小太监跟着来了兰宸殿。
“一点小事,何劳皇后娘娘亲自送来?差下人过来送就是。”我靠在软榻上,整个人慵懒十分。
“刚好有空过来,看看宸嫔身子如何,这头一胎,千万要小心才是,除了两匹雪丝凝纱之外,还带了一些补品。”皇后轻笑,挥手让身边小太监把呈着布匹的木盘端了上来。
她一身水蓝缎子衬托皮肤羊脂白玉般的剔透。姚氏虽不是绝色佳人,不过,就看起来,的确有着当年乐后那淡然飘逸之感,整个人给人一种极其安静沉稳的感觉,犹是那一双眼,清澈见底,和着她时常穿着的蓝衣,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
“听闻了这雪丝凝纱进贡极少,皇后娘娘送了两匹给臣妾,还真是疼爱臣妾呢,不过臣妾觉得似乎送给另外一个人更好。”
姚氏侧过眼看我,笑容清淡:“蓅姜说的可是元妃?”
我巧笑:“要不怎么说,这后宫之内稳坐中宫的是皇后娘娘呢,心思自然是七窍玲珑,明眼里看的清清楚楚呢。”
“江家这一代在华将军手下为官,官路平坦无虞,容妃护着她也是正常。”
我淡笑,摇摇头:“人心难测,谁都难保谁就是个心思简单,只求大树庇护的人儿呢。这后宫之中,人人都有身家背景,有背景的人怎会贪享一时安逸?后宫女子何以安稳一生,可是人尽皆知的,可不只有朝堂上的男人才有心呢,若是他日仰仗了势头上位,又怎比如今更好鼓掌以握?”
皇后面上依旧平静,看不出波澜,那双淡然的眼让人看了心生不喜,只觉得她是内心暗涌,却面上无波,的确是个有心劲儿的女子。
“宸嫔这话说的不是不在理,不过江家也并非好动,皇上既然有心扶植,有些事情还是三思而后行才好。”
“江家不好动,这句话皇后说的极是。”我含笑对上那双静谧的眼,她亦是坦然回视我,沉默了半刻,便起了身。
“还是宸嫔心思细密,本宫这一忙,竟也含糊了,倒是你提醒了本宫,不然落得其他妃嫔的口舌到时候也是麻烦。刚巧还有些精致的锦缎,待会差人送去闻芳苑才是。”
我也跟着起身,踱步走到皇后面前,眼色盈盈:“皇后姐姐,蓅姜听过一个道理,说是一片竹林虽广阔,可您知道吗?底下盘根错节的竟只是一只主根而已,动一只竹,动两只竹,根本无意,不过是白费了力气罢了。”
皇后淡然轻笑:“根结错落,岂非一日而成?”
我点头,笑容可掬:“可皇后姐姐知道吗?这世间还有一种草,种竹的农户最厌这种草,因为草生却死竹,不动声色,年深日久,等到发现竹叶泛黄才知道竹已没落无救,挖开根一看,那根上竟满满布着细小的草根,吸取竹的精华,簇簇而生,长的茂盛繁密,虽不参天,也不光华,却足以不动声色的毁掉了那一林的竹。”
姚氏挑眉,显然有了兴致:“那还真是可惜,那么一林的竹。”
我莞尔:“的确可惜呢。”
“那妹妹知晓那是怎样一种草?”
“蔓竹草,名不见经传的一种野草。”
姚氏笑意正浓:“未想到这样的草竟如此致命,果是不可小视。”
我撩眼看她:“越是这般,不越是可以物尽其用吗?皇后姐姐说呢?”
“呵呵,看来蓅姜心里有数了,本宫甚知,但本宫只有一个问题想问。”
“皇后姐姐请说。”
“蓅姜觉得血浓亲缘如何?”她睁眼看我,轻轻说出这句话,凝神带笑,看着我的眼,想看清楚我眼中那些暗藏的残忍冷酷究竟有多深刻,多彻底。
我眼光一转,滴水不漏:“蓅姜是自私的人,他人与我一分好,我还以十分,相反的,我亦不会心软。坐等死路,不如择树而栖,后宫深深,蓅姜只讨一条活路而已,顾不得那么多。”
言毕,姚氏面上的笑容乍然灿烂,如此淡然一张面孔,少见的喜悦:“本宫甚是喜欢这种爱恨分明,而又有自知之明,懂分寸的人。蓅姜如此乖巧听话,本宫自然什么都会给。”
我回笑:“蓅姜自认也不是愚笨之人,所依之人定当是这后宫中真正的主子。”
她笑,嘴角那抹坚毅自信,眼中的骄傲不言而喻。
我笑的无害,并不尖锐,温婉而妩媚,那才是我一如既往的姿态。
我只是没有告诉她,那噬竹的蔓竹草终年开花,衬在那竹林之中,似点滴朱砂浓血,艳红婀娜,极其美丽。
不曾有人料想,它是这般残忍而毁灭的一种美,等到一林青竹枯黄破败,蔓竹草便郁郁生长开来,直到连成辽阔一片,碗大的红花娇艳绝美,似吞天掩地的火焰,夺人眼目,不可忽视。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只是了解这种花个性的农户才知道,蔓竹草又叫做蔓毒红。
厌胜
姚氏心满意足的走了,我倚回软榻休憩,邀月将参汤呈了上来:“娘娘,趁着温着,赶紧喝了吧。”
我顿了顿,端起碗,一口口喝起来:“去把刘东唤来。”
参汤还未喝完,刘东撩帘而入,俯身问安:“娘娘千福,奴才来了。”
“你看看桌子上这两匹布料如何?”
刘东猫着腰,走到桌边一看,没有多大功夫邀功似的抬了头,笑嘻嘻道:“这是北齐进贡来的雪丝凝纱,因着蚕是通体白色,耐寒,只食一种边地独产的,特别坚韧的桑叶,所以,这种织布的丝非常坚韧却极其柔软,布料制成衣物便异常柔滑轻盈。以前就有过古语‘一身半两’之说,意思是说,这种布料制成一套衣服也不过只有半两那么重而已,实为非常珍贵。”
我撩眼看他:“宫里得到这些布料的人都有谁?”
“就奴才听闻师傅那里说起,进贡共有八匹,皇上留了两匹,剩下六匹交给皇后娘娘手里,而后听说容妃娘娘那里独得了三匹,得过陈英确认过的,确实无误。娘娘这里已有两匹,那么还有剩下一匹应该就在皇后娘娘的凤宫之中,其他人并未有分配。”
“对了,听你说起你师傅我才记起,大太监总管马德胜是带你出来的师傅,他统管这后宫一切闲杂事务,貌似还是姚家的人。”我缓缓坐起身,手扶在身边的桌案之上,倾身以对:“刘东,你想不想坐上那位置?”
刘东闻言,面目一凛,扑通跪在我面前:“奴才不求那么多,只求在娘娘手下安心办事。”
我轻笑,目光瞥过他:“不长进的东西,连实话都不敢说,我面前,省省你那张嘴脸吧。”
刘东窘然,微微抬头,蹙眉看我:“奴才真的不想,因为娘娘出头那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娘娘统领这六宫,奴才不愁跟着(又鸟)犬升天,所以,这差事奴才不急一时。”
我淡目:“还是有点心思的,你去查仔细了,到底还有谁得到了雪丝凝纱,我要以马德胜笔下的后宫纪要中记录在案的数为准,不容哪里道听途说的东西。”
“奴才这就去办,娘娘放心。”说完,刘东俯身弯腰退了出去。
“娘娘,这纱果然是上上品,轻盈的很,一匹艳红,一匹绛紫,皇后心思果然巧妙,娘娘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是啊,你以为她是白吃饭的吗?这么多次亲往兰宸殿,面上做的再好不过了,究竟只是要我一个态度罢了。这皇后姚氏不知道比那华瑞莹精明几倍,她那么清楚自己所处,联手于我,以来是怕我背后算计她,扯她后腿。二来,她倒想利用我被华家摒弃来对付华瑞莹得宠,做足了恩主,再做螳螂身后的云雀,有够自负的。”
我懒懒委身躺在榻上,阖眼闭目:“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我行事就好,现下如了她愿也未必是坏事,有些事情她直接下手那是最好不过的。”
邀月走过来在我身侧坐下,轻轻按摩我的胳膊:“娘娘现在有了身子,不比从前,不能心思太重,太劳累了对胎儿不好。”
我忽地睁了眼,直直望向她:“邀月,你说我可就是祸水的恶女子?缘何我醒来梦时脑中都是人心算计?我竟是坏人吗?”
邀月脸色一滞,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这不是娘娘的错,不是。”
我呵呵一笑,复又闭了眼,敛了一眼光色:“邀月说错了,我本就是这种人,我的人生从我出生之日起便从未轻松过,如今,我俨然习惯了。何况,没有算计的人生,那多无聊?与我,不喜欢平淡无奇的生活,那不是我的性子。”
邀月不语,静静陪在我身边。也许她懂得,也许她不完全懂得,我从不觉得自己这般的人生可悲。人生无常,万种千篇,有好便有坏,有喜便有悲。与我而言,还有什么比自己慢慢将所想所思的东西紧紧攥在手中来得有喜悦感?
我已经不喜要的东西由别人来给,我更喜自己去争夺,夺来的才有成就,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是骨血中流淌的血液骨髓本就坚韧冷酷而孤傲,于是不甘沉寂这人世间白走一遭。我能感觉到自己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就似雨过的笋,破土而出的决心无人可挡。
“邀月可知厌胜一事?”
屋子里静的很,我话一出口,邀月的手一顿,停下动作:“娘娘,邀月知晓。”
“古往今来,每朝每代的后宫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