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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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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身,天光大亮,透过窗纸,一片莹白。我伸手去拉帷帐,却被身后伸出的手拦个正着,声音略有低沉道:“蓅姜,多陪我一会儿。”
  原来凤御煊已经醒了,想到刚刚那一幕,我略有些尴尬,收回手,却被他握在手中,他收了力,我随着力道紧紧贴在他胸前,他不语,我亦沉默,就这般相依而卧,宁静的,就似周遭一切沉寂,只剩我们两人。
  “蓅姜可信有来世?”凤御煊探过头,依在我颈间轻声问我。
  “蓅姜不信。”我轻语。
  “哦,蓅姜缘何不信?”
  “那皇上可曾听谁说起自己前生前世?”
  “未曾。”
  “那蓅姜可曾希望有三生三世?”
  我弯起嘴角,眼光模糊,眼眶酸涩胀痛:“无需三生三世,只一生一世足矣。”
  凤御煊似乎不满意我答案,不愿善罢甘休,接口问我:“若是我陪着你,三生三世,你还愿否?”
  我闻言一滞,喉头哽噎难咽,眼中洇出一片朦胧,扭曲了眼前所有景象,就仿若我畸形的人生历程,疏离太久,若是还有一双温暖的手与我眼前,我却不愿再握住了。
  “不愿。”我定定答,感知身后人身形一顿,猛的将我转过身,寒眉冷目:“为何不愿?”
  眼前人的面貌仍旧模糊,我弯起嘴角,却满脸苦笑:“给的多了,迟早一日会腻,相守久了,迟早一日会烦,蓅姜不愿等到那一日,宁愿不要。
  三生三世,太久了,一世尚不能说定,不离不弃,一心一意,三世,何必为难自己。”
  “蓅姜”我阖眼,光亮世界顿时一片漆黑,我伸手环他颈项,靠近自己。
  “若是只有这一世,便好且行且珍惜。”我碎碎念,梦呓一般轻。我们这般所处,注定了一切。那般痴妄,究竟要修几生几世方能成全一世深情,三生三世,我不欲要,你,也无需给。
  我们能给与彼此的,除了无奈,吞忍与不安,还剩下了什么?
  “皇上,您起了吗?”外面传来福来声音。凤御煊不语,似乎不愿接话。
  “皇上”
  “滚”凤御煊突如其来一吼,惊得我愣住,入宫两年多,我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盛怒。
  他直直看着我,目光如一把冰剑,刺疼我的眼,也刺疼我的心。
  “皇上息怒,奴才这是有急事,否则也不敢贸然扰了皇上休息。”福来惴惴而答,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
  凤御煊不语,沉默看着我,我抬眼与他对视,心知刚刚那一番话,惹怒了他,却也不懂,为何值得生这么大的怒气。
  福来见没了声音,只得自顾自道:“皇上,元妃娘娘死在落英苑了。”
  福来这一语,惊我浑身一冷,不由得自己,话已经脱口而出:“何时的事?”
  “回娘娘,早上时候奴婢进去送水时候看见了,似乎夜里就已经去了。”
  凤御煊收回目光,抽身而起,不再看我,自己动手穿衣,我坐起身,看他一举一动,并不言语。
  “蓅姜,不论人有无来生来世,一生一世或者三生三世,你,都逃不出我的手心,只要有我在,便是生生世世,你也要陪着我一同走下去。”说完,扬长而去。
  凤御煊刚走,刘东跌跌撞撞入了房间,跪在我床前急急道:“娘娘,元妃死了。”
  我撩眼看他:“我知晓了。”
  头昏沉欲裂,就似随时就会炸开,周身冰冷,我不欲再睡,缓缓道:“让邀月侍候我起床。”
  刘东看看我,犹豫道:“娘娘,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必了,我睡不着,小皇子如何了?”
  “回娘娘,许太医顾着呢,已经退烧了,早上清荷喂了些肉粥,现在安稳睡着。”
  洗漱之后,刘东为我梳头,我愈发想起元妃之事,如何都觉得蹊跷:“元妃怎么死的?”
  “烛台内的钢尖刺入胸膛而死,早上去时,人都已经僵硬了,像是昨日半夜里就死了的。娘娘,难道是元妃见娘娘拆穿她装疯,觉得前途无路,于是自尽了?”
  我冷冷一笑:“笑话,她能装疯买傻八个月,连粪便都食得,那竟是哪般坚忍决绝,怎么会如此就轻易放弃生路。况且我没有把话说死,只是给了她三日限期想个清楚而已,犯不着寻死。
  元妃那么聪慧之人,这一点帐,心下里还是算得清楚的,让她咬出容妃,她绝对会做,也愿意去做。”
  “那就怪了,这元妃又与那吉嫔不同,吉嫔本是替着他人办事,被杀人灭口,也算常理。可元妃明明被人诬陷,不过是只替罪羔羊罢了,杀她有何意义?若是漏了马脚,那不是犯不着了?”刘东觉得奇怪,喃喃而语。
  “在落英苑服侍元妃的宫婢是谁?之后可曾说过些什么?”
  “那奴婢吓得魂都没了,当场厥了过去。娘娘,要不然,奴才私下去问问那奴婢?”
  “不可。”我侧过头看着刘东冷声道:“我前脚去,元妃后脚就死了,事出极其蹊跷。正如你刚刚所说,杀元妃并没有因由,元妃自尽,也绝对不可能,那元妃为何会死?想必有人已经惦念着我的位置,推我一步,早些落势了才好。”
  “娘娘,您是说”刘东惶恐。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事情太过蹊跷,等到展开后续调查,免不了牵连到我。如是这般的话,我们不要涉及太深,留有不打自招的马脚。若是想等我自行入瓮,我此时再出手,便称了那人的心了。”
  “娘娘可否心里有数是何人所为?”
  我冷眼,轻声道:“这后宫之人,谁都有可能。”
  元妃死于大年初一,落英苑里侍候元妃的奴婢醒来之后,交代出当日我曾去过落英苑,虽然只是如实交代,后宫之中,口舌甚快,不出半日,早已尘嚣直上,流言蜚语不胫而走,口口相传,意在指出元妃为我所杀。
  皇后姚氏精明有余,见案情与我关联,忙称身子不爽,需凤宫静养安胎,远避是非。凤御煊遣人调查,也是一无头绪,似乎元妃之死,只是一个无头无终的环扣之局,人的确是死了,可下手的人,却迟迟查不出踪影。
  若是非他人下手,那么即便再蹊跷,也只能断做自裁,于是凤御煊将此事交给宁王处理,似乎也有寓意其中。
  距那日凤御煊动气,已过五日,他不曾留宿兰宸宫,也见不到人影。我终日带着怀森,日子过得如是平淡。倒是急坏了刘东,生怕外面谣言传到凤御煊耳朵里,对我不利。
  我却心里有另一番理解,想来凤御煊并不知道元妃之死,到底与我有无关联,见皇后退避三舍,也心里没有底。查不到人证物证,又不与我对质,更怕我真的牵涉其中,于是才交由宁王处理。
  外人不知宁王与我到底有何关联,皇上亲审,或许存有亲疏远近的私心,若是让无关王爷来审,这其中利弊关联就简单太多。凤御煊正是利用如此人心,也知宁王会手下分寸适宜,不管凶手是否与我有关,这事也绝不会牵扯到我身上来。
  正午刚过,我坐在榻上翻书,冬日暖阳淡薄,阳光直射皮肤,就似淡淡覆了一层亮亮金箔,生出浅显暖意。我看着书页,愈发觉得困倦,便伏在案上阖眼休息。最近十分易倦,怀森刚刚病愈,又逢元妃之事死,连凤御煊也在与我闹气,劳心劳神,体力不支,恍惚昏沉。
  不知睡了多久,我扭过头,面朝窗口,那刺眼阳光迎面倾泻直下,落在眼皮之上,光亮亮一片,我欲起身去看怀森,眨了眨眼,缓缓睁开。院子里腊梅树盛放,淡雅清香,扑鼻而来。
  窗前不远,一道人影,入我眼帘。我抬头,身上毯子滑落于地,我转眼望向窗外,那人一身宝蓝,站在离窗不远之处,正瞧着枝上腊梅,似乎入了神。
  “娘娘,您醒了?”邀月走过来拾起毯子,看了看窗外人,又看向我道:“宁王来了一些时候了,娘娘当时正在小憩,宁王不让奴婢唤您,这不,站在院里时久了。”
  我一梗,开口问她:“这毯子?”
  “宁王让奴婢给您披上的。”邀月似乎极想回避这个话题,急急道:“娘娘,您要喝点参茶吗?奴婢去端来。”
  我点头:“让宁王进来吧。”
  “奴婢知晓了。”邀月神色有异,碎步出了房间。
  不多时,宁王进了来,我撩眼看他,他似乎略有尴尬之色。我正正身,浅笑道:“宁王请坐。今日登门,想必有事情吧,但说无妨,何事?”
  凤宜玶撩摆坐在我对面,脸色淡然:“元妃生前的侍候宫婢已经交代,你曾去过落英苑,可有此事?”
  “有,我的确去了,我还带去了怀森。”
  凤宜玶略有蹙眉:“蓅姜,你可知,这一次,事事都指向你这一方,会对你极其不利。”
  我笑笑:“的确于我不利,可不也没有找到证实我害死元妃证据吗?那宫婢见我去过落英苑,我当时也只是站在院中,与元妃交谈,至始至终,从未单独进去过房间,而后也不曾有机会去过落芳苑,人证物证,我这里都有。宁王来,就是为了这事?”
  “蓅姜,皇上将此事交托与我,是有心保你。”
  我撩眼看他:“那宁王你呢?”
  “自然也是如此。”凤宜玶急急道,眼色略有波澜:“蓅姜你当日去落英苑究竟作何?”
  “你想问,还是皇上想问?”
  “又有何区别?”凤宜玶目不转睛看我。
  我嘴角带笑,缓缓道:“于皇上,我会说,让怀森见过元妃,也算是日后于怀森一个交待。于宁王你,我会说,我去是为了长生。到底哪一个才是宁王可呈报给皇上的,您自己做主吧。”
  凤宜玶轻叹,似乎也甚觉为难,从来淡薄面容,也染了愁色:“查了这么多天,竟没有一丝头绪,我苦寻蛛丝马迹,只要寻得一丝半毫,也好先为你脱罪了才是。
  御煊城府极深,就是不知他怎么思量此事,才让人不安。后宫之中,本就是非繁多,少些麻烦,自保为先。蓅姜,你要小心行事,宫中自然有盯你的人,切莫大意含糊。”
  我直视他眼,人淡如菊,如是这般波澜不惊的眼色,就算有一丝涟漪,也轻而易见:“若是宁王帮助蓅姜,注定不会得到任何回报,只不过如同竹篮打水一般,宁王还作何想?”
  “我之立场,那日在桥上,已经说的足够清楚;我之所想,也在你垂危之际,全部坦诚不公,蓅姜不需一再试探。人生之中,只有三人与我来说,最为重要,我的母妃,御煊还有你。事到如今,我能做的,只是能看着你在后宫之中,富足安稳一生,能帮你的,我都会尽力。”
  凤宜玶起身,轻轻看我一眼:“我虽不是华安庭,但我也不是凤御煊,我只做我凤宜玶所愿之事,仅此而已。”
  凤宜玶走后,我静坐思索,却只是两眼空空,不知所想。额际间传来清晰疼痛,我阖眼,伸手去按。
  “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准见。”
  珠帘轻响,女子莲步上前,略有燥急:“妹妹,妹妹,外面传的你可都听见了?”
  “传闻下手之人是我吗?”
  淑妃急急道:“可不是如此,刚刚路上遇见宁王,面色凝重,是从兰宸宫里面出来的吧?难道说真真是来调查妹妹的?”
  我调眼看她,微微含笑:“没有人找到任何证据,信口雌黄也要挑个靠谱的,我就坐在兰宸宫,不躲,不逃,等个结局出来。”
  “说的就是,元妃是自尽还是他杀也说不准,都那般田地,收拾她,根本没有意义。可若是真的不是她自尽的,这么一来,妹妹你又是最后见到她之人,这”
  “无妨,若是元妃并非自尽,闹这一场,无非是想把我绕进圈子,可她同样也没有证据能说明是我下的手,也得逞不了,这注定是死局。”
  “可不是,可惜流言蜚语,就算不当真,听在心里,也不舒服,妹妹尽管放下心来,这事情,皇上一定会让宁王查出个水落石出的。
  只不过最近,皇上流连裕嫔素影殿的次数多了,兰妃在我耳朵根边,骂了无数了,皇上不大去瞧二皇子,倒是去她的素影殿,这可让兰妃怒火攻心,恨得咬碎了银牙呢。”
  我笑笑,后宫佳丽三千有余,皇帝临幸谁,都属寻常。
  世间可有嫔妃真真做到专宠?从来不曾有过,帝王之心,能装下的,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爱是爱,不爱是不爱,他能做得,也许与爱无关,可对于女人来说,即便是他无心所为,也总会成为伤害。每每想到这些,总会让我郁结难纾,不愿想,却不得不想。
  因为元妃这事一发,平日里簇拥而来的嫔妃们极少再来,除了淑妃,华韶嫄也时常过来。当真是情爱滋润,颜色更好,昔日秀美女子,今日依然韵味十足,愈发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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