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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自家官司而已,怎就跟军律扯到了一起,柳嵩一愣,皮肉一紧,才会意过来,干笑:“对,是咱家的欢姨娘戳破的!说快了嘴!”又转身朝那一行闹众重申了一次。
霍怀勋鼻子闷哼两声,这才满意了。
一场闹剧下来,两家带来的粗汉子再不敢跳脚,余下两人被柳嵩派人压去官衙,其他看热闹的和讨不到好处的也都接连散去。
欢娘跟袅烟也跟了人流进去。霍怀勋见那小短影披着一身白,被个丫鬟搀着,眼看就没啦,想跟上去,想着她刚才忿恨眼神,琢磨了下,还是忍下。
及至晚间,衙门处传来信儿,案子已立下,人证物证俱全,两名工人是讹诈东家的惯犯,劣迹斑斑,进了衙署,光见着县宰的面,就已吓软了脚,大半招供。
郑家花圃纷争至此大半了结,只是衙门皂吏带话来,说是因为程序,还须郑家这边留个人下来,两边跑跑,取供词,所以柳嵩与欢娘一行人便也得在花圃多耽搁一日。
柳嵩无所谓,霍怀勋喜眯了眼,担心的却是欢娘,跟禽兽待一个屋檐下,多待半刻都是危险,何况……还是两个禽兽,虽然一个禽兽能完全压制另一个禽兽,但那种身边乌云环绕,天际响雷的感觉,还是不怎么好。
头一回,她无比想重新回到郑家那个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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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了入夜,袅烟端了饭菜进厢,主仆三人一起围炉吃,并无别事,就是韩婆子吃到一半,打量了欢娘一通,问出早就怀疑的问题:“姨娘怎么临时换了衣裳。”
欢娘一惊,筷子都差点儿握不稳,倒是袅烟平日大大咧咧,一遇事儿却还算靠谱,立刻接道:“那件褂子弄脏了!”
韩婆子平时本就盯欢娘盯得紧,这次出来,更受过柳倩娥的叮嘱,要将这小姨娘看牢,见欢娘脸色和袅烟那急吼样,晓得有什么不对劲儿,故意道:“哦,那拿给老奴,老奴来洗洗。”
扣子都崩掉了一颗,给这精婆子一瞧还得了,不知想哪儿去了。袅烟自知说错,不知怎么接口,倒是欢娘醒过神儿,夹了菜到粗瓷碗里,淡应:“袅烟当时就拿去搓了,这会儿都该是都干了。”
袅烟也连连点头,含着一口米饭支吾不清:“是是是,搓了,搓了。”韩婆子见两人配合得好,去也不好紧逼着问,只闷头吃起饭来。
饭后,袅烟兑好热水端进来给欢娘洗沐,乡下地方,样样简单,欢娘舀水通身浇了一下,擦干净了,叫袅烟闭好门窗,换了套寝衫,也就歇息了。
袅烟临走前留了一盏烛,因怕欢娘陌生地方起夜,黑咕隆咚摸不着地儿摔了,欢娘睡到半夜,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只觉那烛火熄了下来,不知怎么的,困意一散,坐起来,才发觉是窗子有风漏进来,把灯给吹灭了。
乡间初春夜风寒凉胜过县城,吹进来的虽一丝一丝,却能刺人骨髓,冷到心坎儿里去。
欢娘听见外间韩婆子的震天鼾声和袅烟夹杂其间的平稳吐息,抱了臂,顶住一口冷气,汲鞋快步下床,正要挑醒烛芯,再燃一把炭火,听东壁嵌窗传来响声,镇日提着的心,一下子跳到喉咙口,轻轻过去,听那爪子挠窗的声音哪能不熟,再见那窗纸上的身影,想不到他这样大胆,急了,过去就压紧了窗户边的钩子:“霍大人,你逼人太甚了!”
霍怀勋站在窗下已不止半刻一刻,见将里头人惊醒了,正好,压低声音:“娇娇,快,给爷开窗,前门被你两条狗给看住了,爷的靴底都给雪水浸湿了。”
欢娘听他还发出嘶嘶的叫冷声,又是好笑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浸湿了还不回去睡觉,寒从脚下起,染了肺痨,到时救都就不回了!”
说完,外面半天再没声响,欢娘忖这话到底还是管用,怕死呢,刚转身要回榻,却听东窗动静没了,西窗那头又响起来,噗咚一声,有东西落地,心里一惊,糟糕!
果不其然,她转脸一望,那厮哪儿走了,竟趁自己说得正欢,从另一头窗户给翻爬进来了。
正要喊,霍怀勋已经三步过来,大手一捂,将她大半张头脸都盖实了,又往怀里一挤,拖到榻沿。欢娘唔唔几声,急忙猛翻白眼儿,才叫他撒开了手。
霍怀勋将床幔一放,将二人拢在里头,附过去道:“别说爷不讲道理,想叫就叫吧!”
两人围在个帐子里,还怎么叫!欢娘见他无赖蛮横到这个地步,想着外头郑家两人离不过几丈远的距离,动静大一点,恐怕就得吵醒,心思一慌,热泪顺着冷脸哗啦留下来。
这回轮霍怀勋慌了,连忙端起她脸,左摸右捏:“娇娇别哭,把爷心疼死了!爷什么都不做,捂个脚就走!爷在你窗户下望了半天,脚板都快冻掉了,比前年冬天在军营操练还可怜!你瞧瞧。”又脱了长靴,真的将一双脚丫子伸到床上,举起来给欢娘看,袜子被雪水浸得半湿,脚趾头还一搐一搐:“都麻了……走不动路了,爷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
欢娘厌恶死了,走不动路算什么,瘫痪了最好。
杀你千刀的,捂个脚用捂到别人屋子里来吗!
这人为什么每回都能讲得这么理所当然,明明鼠窃狗偷,倒像是自己欠了他的。
霍怀勋见她粉脸冻得红扑扑,还在骨碌骨碌流眼泪,热气都成了白雾,身上只披了个单薄寝衣,晓得她在受冷,将她罗袜一摘,果真是两团铁般的冰肉,袍子一掀,塞到自己小腹上,又用被子将她给裹了。
欢娘要收脚,面前这人却不依,贴了小会儿,终是暖和了,见他手掌有松动,脚又一挪,却往下滑了两寸,正踢到他胯部。
欢娘确定这孙子绝对是装蒜,抖着眉毛,抱着子孙根叫疼:“操!娇娇故意的!”脸上分明兴奋到不行,恨不得写着再来一脚。
外面的韩婆子平日睡得死去一般,今夜不知道是不是择床,被霍怀勋这么一叫,醒了过来,心里一紧,念起白日里疑窦,悄悄走到门前,贴了耳朵听了会儿,没闻动静,开声:“欢姨娘在里头做什么?”
欢娘吓得半死,拉紧了帐子,想也没想:“没什么,晚上被蚊子叮醒了,起来打蚊子!”说完只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子,大冷天的哪儿来的蚊子。
韩婆子自然也是听出蹊跷,故道:“那老奴就先睡下了。”
欢娘松了口气儿,再受不了这种惊吓了,这样下去,被人撞见也就是个迟早的事,听外面没了声儿,撩了帐,将霍怀勋使劲儿往下面推。
正推到一半,门哐啷一声开了,韩婆子趁里头人不备,闯了进来,就想抓个正着,一眼见着房内情景,虽有预料,却也大惊,一个陌生面孔男子竟都钻进了寡居的姨娘帐子里,还得了!
欢娘也怂在了当下,气都不晓得呼了,要是手头有把刀,真想先砍死这害死人的,再砍死自己!心里头乱得慌,只忖着,完了,这回真的是完了。
两个妇人大眼瞪小眼儿,因太过震惊,双双怔在了当场,反倒是那始作俑者不慌不急,徐徐套上深靴,由欢娘床上翻身下来,经过炭盆时还烤了会儿手,走到韩婆子面前:“跟爷出来。”
韩婆子吓傻了,听了这话才醒觉,抬头见这昂长男子,哪儿像在偷别人家的节妇,简直就是在集市里头遛鸟儿,偷情偷到这么悠闲的份儿,还是头一回见到,半晌才张张嗓门儿,正要开口大叫,霍怀勋伸手过去,一把飞快拧了这妇人的脖颈子,也不知是拧到了哪一处,生生叫韩婆子失了声,像个亟待被宰的家禽,梗挺了脖子,发出呜呜声。
欢娘亲眼瞧着韩婆子两只脚悬空挣扎,脸色由红变青,晓得他不是个善类,这么一闹,为了保他自己官威名声,只怕韩婆子凶多吉少,差点儿滚下去开声就阻止:“不要——”
霍怀勋回头见她脸孔惊惧,露出白森森的齐整牙齿:“娇娇,别怕,爷不在你面前害人。”转过头去,虎下一张脸,手劲一沉,活活将韩婆子又拽了半寸起来,拖到了屋子外头去。
欢娘看出他不是玩笑,也不知是该追还不是不该追,末了还是急得追出去要拦,还没出门槛儿,回头见袅烟被闹醒了,睡意朦胧地揉揉眼睛,朝门外探头望。
欢娘生怕袅烟也瞧见了,到时跟韩婆子一样被霍怀勋加害,又调转回头,一把将她搂住,捂了她眼,眼睁睁见着霍怀勋提着韩婆子朝外头拐了几步,没了踪影。
、第 33 章
这夜袅烟在外堂睡得云雾缭绕;被脚步声扰醒;一摸;身边的韩婆子没了,再揉着眼爬起来,模模糊糊之间;只见门板大开;有人拖着什么朝外大步走;还当是发噩梦,正不知所措;已被欢娘扑上来;拉进了内卧;再一听始末;吓哭起来。
欢娘没被霍怀勋骇住;倒被袅烟吓到了,再一想又怎么能不怕,妇人下乡,由外男夜闯了闺房,被下人撞了好事杀人灭口,自己若是个原生土长的胆怯妇人,吓得抹脖子都是有可能,只得好生将袅烟安抚住。
两人合计一夜,也不晓得明日得出什么乱子,更不知道霍怀勋到底要将韩婆子怎么样,悬着一颗心,倚在床头墙角,好容易才熬到了天发白。
公鸡一鸣,袅烟出门看情形,再等回来,说顺着花圃晃了一圈,跟平时没两样儿,工人们在园子里修苗培土,婆子们洗衣择菜给东家备早食,其余再没动静,一说完,又哭起来:“那人也不知是将韩婆子怎么处理了,竟连个风声都没半点!这可怎么好,这屋子里三个人变成两个,迟早得被人发现!”
欢娘拉了袅烟走到前厅,刚巧遇着柳嵩带着郑家老苍头,要去衙门支供递证。
柳嵩见欢娘脸色惨惨淡淡,旁边丫鬟眼角还有残泪,本是赶着要出门的,脚下一停,回过头来:“欢姨娘慌慌张张的,是有什么事儿?”
袅烟再沉不住气了,张嘴就要说,欢娘暗下将她衣角一拉,稳住声音,先试探:“一上午没见着韩妈妈,出来找找,舅老爷可看到了?”
柳嵩“哦”了一声,脸上没半点儿惊诧:“当什么事神神叨叨。下人没知会你们两个?韩婆子今儿一早天还没亮就来告假,说是她乡籍的堂叔病得要死了,赶着回去送终奔丧,事情急,见你还没起身,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先跟我备了个案。”衙役还在外头等着,也再没辰光多耗,交代完就同老苍头出了门。
欢娘怔然,云里雾里,等醒悟过来却又将信将疑,但听韩婆子还活着,总算松了一大截子气。
没闹出人命案就好,亏那凶徒总算有些理智,还没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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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之行正赶着大冷天两边奔波,再禁这一闹腾,欢娘和袅烟都身心俱疲,亏得衙门那头办事效率还算不低,次日得了通融,柳嵩便带了家中人,离乡回了家里。
抵了城内,已经有老家人在城门牌楼处守着,欢娘还不进宅,一路听那老奴与柳嵩说话声传过来,隐约只说似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欢娘怕是老爷病情又有什么变化,拉了来问,才晓得刚好相反,非但没恶化,人倒还清醒了不少。
究其原因,老家奴说,与郑济安有生意往来的一名老友前些日从京城经商回来,带来个麒麟玉佩,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郑济安一看,马上回光返照。
那玉佩是小公子满月时,郑济安还在任上,请一名能工巧匠雕琢润色而成,天下再没另一枚一模一样,独生儿子一直佩戴在身上,落水后随着尸身也不知沉到哪去了。
郑家这名生意上的老友常与郑家往来,自然与世侄相熟,对那玉佩也是大有印象,大半月前,也是无意间在自家京中的当铺里见着,一回忆,这回回乡,特意拿来给郑济安瞧瞧。
郑济安这一看,死活存了希望,拖着病体,叫一名信得过的老奴随老友一齐进京去,再打探打探。
这么一折腾,存了期冀,精神旺得很。
听老奴一讲,众人都啧啧称奇,奇完之后,一个个也不当回事,欢娘也没那么乐观,不说那玉到底是不是郑家少爷所有,就算真是,大有可能也是被人捞上来转手流通买卖,人都没了这么多年,若是真的还活着,还不早就沿路找回来了?
只怕郑济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更是难抵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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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宅子,欢娘去前厅先拜了柳倩娥,汇报了一路琐事,又小心翼翼地说了韩婆子突然回乡,并没事先通知的事,想一来一回少了个大活人,还是她遣来盯自己的要人,再怎么也得受些盘问,没料柳倩娥神色不定,似乎有些心事,只说晓得了,并没心思多问。
倒好,若真深问下来,只怕就得露陷儿。
欢娘服侍完,打转回院,还不进门就见袅烟匆匆过来,说是不在的这几日,家中除小公子玉佩现身一事,还有另一件不好的事,只都瞒着郑济安罢了。
前日有个外地人打扮的男客递贴,带了几名家丁上门,自称是郑家原先那名赠地的异姓兄弟,还拿了乡下花圃的地契,估计瞧着如今做主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