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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静地又笑了笑,仰着头看了片刻天花上的百鸟争春图案,还是酸疼得受不住,便将一块绣了孤零零一枝青梅的丝帕覆到眼睛上,很快便觉出眼窝处的湿润被丝帕粘湿了,寂寞地蔓延开来,冷冷地润透了眼睫和眼圈周围的肌肤。
这时,我听到端木欢颜低声道:“你知晓你再也得不到,所以索性把你曾希望拥有的所有美好都毁了,从此断了心思,一了百了?”
我吞咽了一下喉嗓间的不适,保持着声线的稳定:“先生,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对我更好?对我们大梁也更好?”
端木欢颜沉默了很久,才道:“你若坚持这样做,欢颜也无异议。不过……也许,你可以为自己的幸福留一条生路吧?”
“没有了。我的幸福,已经走到尽头了。”
我依旧拿丝帕盖着眼睛,慢慢地回答。
这一次,端木欢颜再也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之后,我才听到他立起身,唤侍女扶着离开屋子的声音。
听着他摸摸索索的脚步快要到门槛前,我哑着嗓子淡淡道:“简陵,里面有条地下河流穿过。原本河中养了鳄鱼,我在相山闲着无事时,已叫人将鳄鱼捉光了。陵墓两头阻拦鳄鱼逃走的铁筛也已拿掉。”
端木欢颜顿下脚步,似一时没弄清我想说什么。
我声音更轻了,自觉像是在梦呓:“那段时间,先生正教我山川河流的走势,我就学着研究过那处河流的走向。它应该通往相山北麓的一处地上河流。”
端木欢颜的呼吸粗重起来,顿下的脚步又抬起,迅速走得远了。
而我,躲在那方丝帕下继续笑着,笑着自己的无能和懦弱,笑着自己到底做不到绝情绝意。
我笑得泪流满面。
凤凰谋,金戈青冢路(一)
十月廿八上午,齐幽帝萧宝隽出殡。
一路浩浩荡荡,白幡招扬,纸钱飞散,喇叭唢呐声嘶力竭的吼吼声中,真少假多的呜咽哭声此起彼伏。
纯白的长长队伍中,有十六人抬着的幽帝巨大棺椁,有安平公主的素色轿辇,有各色牺牲和殉葬用品,更有一个被用铁链捆于囚车上的活人,一身孝服,用白布套了头,只留下一头栗色的长发,凌乱地在山中在乱舞。
与头发的散乱相比,那僵直的姿态更显得虚弱而狼狈,不复原来的挺拔骄傲。
漫漫长龙蜿蜒游到相山脚下时,队伍忽然***乱。
一群黑衣蒙面人冲出,手持刀剑,径奔出殡队伍,血光溅处,飞快将队伍截作两截。
惊恐的嘶喊惨叫声迅速替代了原来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的哭声,眼睛里真心实意地给吓出了眼泪。
来人身手都很高,虽不过百余人,显然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送殡队伍中虽有禁卫军随从保护,可想穿过混乱逃亡的宫女内侍前去对敌,又谈何容易?就算挤到了黑衣人跟前,也不过白白送了他们磨刀罢了。
没几回合,禁卫军误伤的宫人倒比伤着的敌手还要多,加上宫人间彼此推搡摔倒互相踩踏而死的,再不知有多少。
片刻之后,连安平公主的轿辇都给撞得倾欹到一边,两名宫人急急扶了被白纱笼了大边半脸的轿中女子踏出,夹在人群中奔逃。
黑衣人的目标,并不在齐幽帝的棺椁,或披麻戴孝的安平公主。
他们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囚车上那个一身素服缠满铁链的生殉者。
守着囚车的禁卫军也注意到了,为首的头领向后退了一步,已高声道:“安平公主有命,路上如有人劫囚,即刻处死犯人,不可留下活口给敌人!”
旁边之人应诺,急急挥刀而下。
刀光映着天空明净的色彩,拖过一道璀璨的流光,飞快滑过犯人脖颈。
随着一道热血箭一般喷射而出,那颗罩了白布的头颅迅速与身体分离,飞扬的长发掠起,栗色憔黄的发丝在空中铺散流转,顿时将天空照得森郁恐怖起来。
送殡的队伍中,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人,流了不知多少血,独独这囚犯被斩下头颅,似让相山的空气蓦然凝结,初冬的寒意夹杂在风中,呼啸着扑在面颊,疼得澈骨。
竹林起伏,犹见一抹翠色;苍梧摇曳,已是萎黄失色。半山腰几处翠柏掩映中,依着树木和山势建了一座望楼。
我穿着黛青色的短袄缚裤,正冷着脸望向那群突然傻了般定住的黑衣人,心里如同夏日里饮了冰水般痛快起来。
而山坡的另一边,忽然便竖起了大梁杏黄色的大旗,漫山遍野的禁卫军,像从地底下钻出一般,直冲向山脚。汹涌的人潮和中气十足的喊杀声,都在告诉着所有人,他们正在等着这一刻。
没错,一切只是我的计谋。
我就赌,赌拓跋轲对受不了自己的弟弟将被生殉于简陵,一定会派人冒险来救。
果然,我赌赢了。
我的棋局,并没有白白布下。
我要魏国最精英的高手,和在刑部大牢那些奸细一样,葬身异国,让这里成为他们最后的坟场。
只要想到拓跋轲会为此愤怒,却不得不压抑着愤怒,继续在广陵与梁军对峙,我就开怀得很。
正想着拓跋轲心底可能受的煎熬时,眼睛再在下面混乱的人群中扫过,忽然屏住了呼吸,猛地站起身来,向前踏出两步,差点从望楼滚下。
身后的韦卓急急将我扶住,急道:“公主,小心脚下!”
我顾不得退到安全处,便厉声道:“不用管我!立刻给我下去,全给我下去杀敌!死活不论,全都拿下,不许走了一个!”
韦卓还在愕然犹豫时,我指向那个站在囚笼旁的高大人影,吼道:“快去!魏国皇帝拓跋轲亲自赶来自投罗网,如果你们都抓不到,全都给我回家抱老婆生小孩去!”
韦卓大惊,急急后退着,招呼一声,只留下十名可靠侍卫和几名贴身宫人在望楼上守护着我,便匆匆带着护卫我的数十名公主府侍卫冲了下去。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又加了一句:“派人即刻通知尉迟大将军,带大军过来将相山团团围住,确保万无一失!”
韦卓清楚事关重大,领命后即刻令人前去报信。
我心中砰砰乱跳,双眼一霎不霎地观注着前方的混乱战场。
望楼建得甚是隐蔽,我不必担心他们能发现我,只扶紧身侧儿臂粗的苍梧枝丫,用力之大,将那树皮都给抠下了一块,露出湿润的淡青。
和拓跋轲行同夫妻过了这么久,我不会看错。
在周围冲杀声起时,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曾惊慌地往十倍于己的敌人张望,只除了那个最靠近囚车的高大男子。
他的身形笔直,峻挺如山,明明和他人一般的衣着,明明只是站着不曾动弹,便轻易地散出了令人心悸的可怕气息。
在这样混乱的形势下,他的威凛气势,竟生生地压迫得周围三三尺之内,无一名南人敢靠近。
慌不择路逃生的人群,都在无意识间绕过了他。
在其他黑衣人***动着,或退向山外,或预备冲向敌人时,独他向着地上那被鲜血染透的人头踏出了两步。
顿挫而有力的姿态,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不曾改变分毫,终于让我又惊又喜地断定,我这计谋,竟引来了魏帝拓跋轲。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看似无情无义的拓跋轲,对自己的这个弟弟竟有如此深的情份,丢开了广陵一触即发的双方对峙,亲身带人潜入了南朝救弟。
或者,那两军的紧张对峙,根本就是为了迷惑南朝,不让我们看出魏帝已经离开了营地,并深入了步步杀机的南朝腹地?
但这对于我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
若这次不能擒住他或杀了他,下次再找这样的机会,怕比登天还难。
韦卓已冲到山脚下,高亢兴奋的声音直冲云霄,连我这里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安平公主有命,贼寇中有魏帝藏于其中,务将擒下,死活不论!生擒者赏黄金五千两!斩杀者赏黄金三千两!”
我并未说过重赏金银的话,但韦卓跟我日子也久了,自然明白我的心思。
能将拓跋轲除去,别说三五千两黄金,就是三五万两黄金,我也舍得出。
我一直等待着有一天能用他的鲜血来清洗我的耻辱。
韦卓的话,才似让那个过于缄墨木讷的帝王醒悟过来。
他转头看了看迅速退到自己身周的随从,缓缓举起宝剑,扬过一道如流水奔泄而来的剑光,依旧是不急不缓却异常尖锐的声调:“突围!”
可山脚处已集合了大量的人马,除了突然冲出的禁卫军堵住他们退路,还有着那些护送灵柩的出殡宫人、侍卫,因着大量援兵的到来,都怕事后追究责任,已住了脚,在禁卫军保护下,观察着战况的进展。
以拓跋轲手上不超过一百人的兵力,绝对无法突破禁卫军和原先护送灵柩的宫人侍卫的联手追堵。他能往哪里突围?
正猜疑时,他的下面一个行动也将我惊动了。
他居然带了人,径往山上冲去。
往山上的路上并没有设置多少禁卫军,甚至冲上来追杀拓跋轲的人马也不曾想过他会往山上逃。因此,拓跋轲所带之人凭藉自己的高超身手,居然顺利突破了防线,一路向山上飞奔。
凤凰谋,金戈青冢路(二)
我手里攥着汗水,狠狠一击敲在老柏的枝干之上,引得几片将落未落的黄叶再也挣扎不住,惨淡地在秋风中飘舞。
闭眸纳闷地想了半晌,我忽然明白过来。
当日我就是在那处半山腰的小山村被劫去北魏,足证山上有魏国的眼线!
当时山下同样应该布满萧宝溶和萧彦的兵马,我却不曾遇到任何阻碍,便被带出了相山。
那么,相山附近,最可能是那处小山村附近,必定有密道或我们所不知道的小路,直通山外!
我绝不能让他逃走!
在随从的惊叫声中,我连滚带爬冲下望楼,甚至脚下一软,在坚硬的石地上摔了一跤,也没觉出疼痛来,飞快地往山腰处拦截而去。
小惜急急拉我,“公主,小心,说不准附近还有北人!”
我低头瞧自己一身便于山野间行走的装束,冷笑道:“这一次,轮着我抓他了,怎会让他们抓着我?快随我来!”
沿了坷坎的山路,我铆足了劲,指挥着手下剩余的十名侍卫直往前冲去,务要将拓跋轲拦住。
只要挡得片刻,山上大批官兵冲上前来,立时能将拓跋轲来个瓮中捉鳖!
我们去得还算及时,刚从山脚下冲出包围圈的拓跋轲带了剩余的六七十名高手,刚到跑到了半山腰。
他们身后不远,韦卓、韦开、唐寂等人正带了混合了禁卫军和公主府侍卫的千余人马,紧紧衔追。
但拓跋轲所带的,全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行动极是迅速,眼看便会将距离拉开。
我随身的十名侍卫都是萧彦和各处推荐来的,同样不是弱手,并不因为自己人少就畏缩,毫不犹豫从山腰间飞奔过去,将他们去路硬生生拦下。
当先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蔚蓝色的眸子微微一收缩,轻轻吐字:“斩!”
他身后立刻飞出二十名黑衣人,以整齐划一的姿势,扬起兵器,每二人寻一目标,迅速袭击过来。
好手段!
好运筹!
若是得逞,不消片刻,我的十名侍卫,应该也在同一时间倒地,连死亡的姿态都很相像了。
我的行动自然不如侍卫们快捷,此时刚刚走到山道边,扶住一株翠竹撑直身,高声道:“杏花天雨!”
我的侍卫们本来各有主意,有的预备对敌,有的却按住了袖口,待听我一声高叫,立刻齐齐蹲身,一起扬手,握住袖中一物,飞快按下。
细而尖锐的声响划破长空,萧萧秋色中一时亮了起来,似春日里明媚的花影闪过,流动着着淡淡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