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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盼盼(四大名妓系列之一)-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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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出来了。他们又如无数个往常一样,在这张薰了郁金香草的大床上耗尽一天一夜,彼此殷切地承欢和需索,像一对久别重聚或即将阔离的恩爱夫妻,深怕过了今夜就没有明日,如此戒慎恐惧地痴恋着。
晨曦瀉入房里了,点点晶亮,提醒她不可以再頹废度日,误人误己。不知道易仲魁和九叔公他们是怎么评价她的,祸水红颜?放浪駭俗?
盼盼坐到菱花镜前,自嘲亦无奈地苦涩一笑。能怪她吗?为什么明明是男人自甘沉沦,却总把一切罪过归到女人头上?
「你胖了。」他的声音蓦地自耳畔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有吗?」她裝傻地低头审视自己已放大两寸多的腰围。「我倒没发觉。」
「反应迟钝的女人。」他起身捱近,由后边环臂抱住她,嘲弄地盯着她微突的小腹。「今天叫亚倩再去帮你縫制几件衣裳,别虐待我的未婚妻。」
「你……」他刚刚说什么来着?盼盼乍惊乍喜地望着他。
「下个月初三是个黄道吉日。」飞快在她脸上偷一记香吻,他才正色道:「我已经派遣仲魁向亲族好友,江湖同道发出喜讯。」
「你似乎很有把握我一定会答应。」
「答不答应都由不得你,你是我的女人,我要你与我长相廝守。这是命令。」他把头埋进她柔亮的长发中,是以没看到盼盼发自內心的,嫣然甜蜜的微笑。天晓得她是怎样热烈地爱着,她是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虜呀。
安逸的生活常是墮落的根源。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绝少兴起逃走的念头。一方面或许是明知即使到了天涯海角,仍脱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方面则是已习惯了这样的倚偎。
豫顥天恆常是一大早出去,近三更了才回房,每忙过一阵子,他总会像倦极的孩子,缠着她要求慰藉,一、两天足不出户,也不让她自由行动。
没想到他专橫霸道的外表下,也有一颗荏弱又容易伤感的心。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看到他凭窗而立,对黝黯苍穹喟然长叹。
他有心事,却不愿向她倾诉,是另有顾忌,或他们的感情还没到达可以互相信赖的地步?
「在想什么?」他忽地用力托起她的臀,单手入侵她光滑裸露的下腹。
盼盼无措地抵靠着他的胸膛。「想你,为什么总不肯放过我。」
「想出答案了?」他突地扳过她的身,将她压倒在一旁的云石桌上。
「没有。也许,你还没膩吧。」
「傻女孩。」他以君临天下的态势,俯身而下,手劲发狠地擒住她。
「别,不要在这里。」她示弱地低迴。万一丫鬟进来瞧见了,岂不……她已经做了很多踚越礼教的行为,切莫再百无禁忌,否则别人将用什么字眼来撻伐她?
「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占有多少分量?」
「全部。」由衷之言。她没必要自欺欺人。谁都知道她是他的爱奴,像菟丝依附着乔木。
「没有誑我?」他眸光绽放,喜形于色。
「我被软禁在此,除了你还能有别的男人吗?」为什么要这样说,是急于发洩长久的不满?但她甘心长居此处呀。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他冷然别过脸,两手也松垂下来,但又忽尔发难,一把攫住她的长发。「如果有第二个选择,你还会留下来?」
盼盼无语地翕动了下唇瓣。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好,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入紫宸堡,走与不走,悉听尊便。」勉强得来的爱情已经够教人难堪的了,怎能再去勉强要一个婚姻?
又惹恼他了。她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却仍适应不了他忽冷忽热,年起乍落的火爆脾气。她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呀,事实不是如此吗?
※ ※ ※
盼盼病了,竟日懨懨地躺在床上,常无缘无故地心悸,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从没这么憔悴过。
亚萍和亚娟看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急着要去央请大夫回来为她灾巍?br /》
「不要麻烦了,我只是比较累,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盼盼不喜惊动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已经躺了五、六天了,都快长出『香菇』了。」亚萍燉了一盅燕窩粥,坚持要她起来好歹吃一点。
「香菇?」
「某东西发霉之后的产物。」亚娟调皮地咭咭笑。
「你们哦……」随意吃了几囗热粥,就再也没胃囗了。「去忙你们的吧,不用理我。」
「又想睡了?成天赖在床上,没病也会躺出病来。」亚萍向亚娟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把盼盼由被子里拉了出来。
「不要嘛,我真的好睏。」她像个撒娇的小女孩,执意往被褥里钻。
「是你说的哦,好,亚娟,去告诉易大哥,把那三十六盆盛开得美不胜收的昙花统统撤回去。」
「慢着。」听到有昙花可赏,盼盼的精神一下抖敗!改睦吹年蓟ǎ俊挂郧霸诜畿幟康街匮艄螅透久蔷突岽訋埣蚧卮蟠笮⌒「魇胶难╆迹逊旁谒客猓┧郎汀?br /》
后来,有些寻欢客听说她有此雅好,便競相买来送她,有时多到整个园子都不够摆,得放到大门外去。
「买的喽。」
当然,除了那个「良人」,谁愿意为她这般费思量?
「他不会知道我喜欢昙花,一定是你们大嘴巴,到处乱说。」
她们又没说是「他」,不过让她误以为是豫顥天也好。瞅见盼盼眼中的欣喜,亚萍和亚娟感慨地欲言又止。
「快帮我把头发梳好。」她开心地下床找她的鞋。「衣裳也要换一件。」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有些儿恍惚。这是干什么?她是在为谁美丽?
「嫁给他吧,」亚萍有感而发地道。「你把心魂都交出去了,还妄想全身而退?」
「就是嘛,如果你不嫁给他,我们很可能又要流落街头了。」说真格的,她们的确非常喜欢紫宸堡,上自豫顥天,下至家丁们,大夥都那么亲切友善,让她们很有「家」的感觉。
「这才是重点?」盼盼捏了下亚娟的鼻子。「想找个地方住还不容易。」
「但要找个好男人,就难了。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好像我若不嫁给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下意识地,她执起一根炭笔描了黛眉后又点上剑健
「真是美呆了!」亚萍兴奋地为她拢起长发,梳理出一个漂亮的水云髻。「请问你准备好当十一月的新娘子了吗?」
「还没。」盼盼刮了下亚娟的俏脸,迳自款步踱往长廊。
滴水簷下一族簇鲜嫩的花儿,恍如白玉雕琢,又似晶瑩剔透,纯净无疵的丝絹。
尚未掌灯呀,怎地昙花在这时候盛开?是他用心良苦,特别营造的奇景?
「我该去跟他道谢。」拉着裙裾就往前厅走。
「不用了,反正人家豫帮主也不会——」
「咦,那不是亚倩?」亚倩和易仲魁併肩站在月洞门下,有说有笑。
「对呀,亚倩又掉到河里去了。」
「什么河?」盼盼一下没意会过来。
「爱河。」亚萍哀怨地说:「现在就属我和亚娟两人最可怜孤单无依了,嗚嗚嗚……」
哭得好假。盼盼不理睬她两人,独自走向庭园,刻意地避开亚倩和易仲魁,沿着数不尽的花海来到小楼东侧。
这儿远离尘嚣,直如世外桃源。关起门来,与外头纷纷扰扰的人事相忘于日夕晨昏,花开花落。
她悠游其中,充分享受这难得的宁谧。一只黄色粉蝶飞到她肩上佇足,盼盼伸手一碰,它马上振翅离去。
「小东西,看我把你捉回来。」拔足跑了几步,她就宣布放弃,且伏在雕栏上娇喘不已。最近她的体力是越来越差了,连沐浴更衣都得有人代劳。
不料,耳畔突现一抹人影。
朱妍的出现,令盼盼十分惊诧。「你是……来找我?」她竟敢违抗豫顥天的命令,偷偷潜入紫宸堡?
也不过一、两个月未见,朱妍形容枯槁得令人吃惊。原本美丽的面孔,似一朵脱去水分,逐渐凋零的花,苍白如游魂。
「我是专程来向你赔罪的。」
「噢?」她的话能信吗?盼盼记忆中的她,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兇神恶煞哩。
「我知道你一时还不能接受我的道歉。」朱妍的口气明显比以前和善,也客气多了。「不怪你,是我咎由自取。」
「你该道歉的是小江儿。」但要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去跟个小丫鬟赔不是,料想是不可能的。
「我去过了。」她狼狈地咧着嘴,深深吸一口气上来。「正如众人所料,她当然不肯原谅我。」
「也许该让时间证明,你确有悔意。」别说小江儿,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忘记那惨绝人寰的经历。
「你说的极是。一个心灵空虛的女人是这般可怕,可以自毀前程,可以上窮碧落下黄泉,只因全神貫注在一个男人身士。」
她的恳切打动了盼盼防卫的心。
「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现……」
「没有你,还会有别人。」朱妍笑出一抹哀慼的泪。「表哥从不曾爱过我,过去到现在,乃至将来都不会改变的。是我一廂情愿,痴心妄想。」
「错过你,是他没有福分。」若除掉她小女人的狭隘心性和飞扬跋扈等不讨喜的部分,朱妍仍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才色兼俱的美女。
「这是肺腑之言?」
「我没必要奉承你。」她在豫顥天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是无人可以取代了,相反的,该是别人来逢迎她才是。
「一个会想置你于死地的人,还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她不该如此善良,朱妍不允许她样样都好,直接把她比到坑谷去。「你该恨我的。」
「何止恨,简直恨之入骨。」但她同情她。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这是男女间最迷人也最残酷的无奈。不曾热烈爱过的人,不会明瞭那种疯狂的嫉妒感,几乎能够把人打下十八层地獄。
「那么你为什么不——」
「报仇?」盼盼一笑,很轻很轻地。「我是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但,凭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哈哈哈!」朱妍纵声笑出两行清泪。「原来你并非我想像中那般完美。」她居然有种反败为胜的喜悅,难道风盼盼不该有七清六欲?别忘了她也是人,而且是个自承小心小眼的女人!
抹掉脸上的泪水,她虛脱地倚在雕栏上,杏眼好奇地睇向始终闲雅矜淡、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出风情万种的风盼盼。
她是怎么办到的?同是女人,为什么她就没那股……呃……味道?难怪豫顥天从不用看风盼盼的眼光看她。
「比较起来,我要杀你就容易多了。」她说话时仍不经意地露出敌意。「但我不想跟你同归于尽。」一旦她杀了风盼盼,豫顥天铁定会要她当陪葬的。
「你试过的,似乎也并不太容易。」盼盼边说边以研究的目光梭巡朱妍眉宇间的淡愁。她不会单纯地只是来向她道歉吧?
「陪我走走好吗?」语毕,她已率先走在前面。
盼盼躊躇了下,才意兴闌珊地跟了上去。这园子里来来去去许多佣仆和家丁,她该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做出什么来才是。
「知不知道离别楼为何叫离别楼?」朱妍在小楼外停了下来,转头问盼盼。
「你会跟我解释吧?」否则干么问?
「你很善解人意,表哥喜欢你不是没道理。当然这也不是他非娶你不可的主要原因。」她笑笑,指着前面花径,道:「跟我来。」
「去哪?」
「寄月楼。」
那棟豫顥天三令五申不许她进入的楼宇?「不,我不要去那里。」
「怕了?也好,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免得产生不良后果,毕竟你和表哥已经快成亲了。」她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盼盼立在原地,揣想她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寄月楼里有些什么是她该知道的?豫顥天为何非瞒着她不可?
洶湧的好奇心,诱使她移动双腿,愣愣地踱往寄月楼。自上次误闯以后,豫顥天就在这里上了锁。她试着推推看大门……开了!锁匙被弃置在墙角,这……八成是朱妍布置好的,她希望她到这儿好看见什么呢?
专程到紫宸堡来,果然是别有居心。她是布诱餌来的,寄月楼里藏着什么秘密等着她去发现?或者是她另一着杀机?
既戳穿了她的诡计,当然就不该自投罗网呀。可……鬼使神差地,她竟一步步拾级而上……
四壁是无以名之的颜色,字画上的对联已因残旧,略有剝落,但因仆人们勤加揩拭,房內倒也窗明几净。楼宇后是个阁楼,相当寬敞,当中放了花梨香案,文房四宝俱全。紫檀木架上,间以玉石和木雕摆设。古瓷花瓶已无花影,座上还有一个烛怡,红烛半残,如洗尽鉛华的哭泣的女子。
屋外斜阳已被黑幕逐渐取代,盼盼从几案上取下火石,将那残烛点上。灿亮的烛光,让她得以清楚望见墙面上那张高高悬挂的仕女画像。
嗄!这画的不正是她吗?
把烛檯挪近,看仔细点。画布已经相当陈旧,似乎绘制完成有几年的时间了。上头还提着有一行苏小小的诗: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驄马。何处结同心?西冷松柏下。
致亲爱的夫君 容妹
「这个叫容的女子是谁?」盼盼错愕地喃喃自问。「她……该不会就是豫顥天已亡故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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