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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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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抬眸,不停手,不答话,杨柳风依旧垂眸于针凿,仿佛眼前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仿佛她刚才也不过是在悠悠自语罢了。
  琥珀色的瞳人中怒焰一灼: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无视于他的存在,男人也罢,女人也罢,他永远都该是倍受瞩目的那一个,如此的冷淡与漠视,早已超出他所能容忍的极限。
  轻哼一声,出手如电,系在裙畔的素淡香囊已被姬伐月拽断丝绦握在手中:一面是和合二仙,一面是旖旎双燕缱绻柳丝。他早就看出这个香囊虽然颜色素淡,然所用的面料却是十分昂贵的锦缎,与她的粗布衣裙极不相称,此刻拿在手中,才发现香囊中空无一物并未填入香料,而且边缘已是微有破损,像她这样缜密精致的女人,自然不会随意带着一个与自身穿着格格不入的饰物,除非
  “定情信物?”姬伐月略有些戏谑地低笑道。
  杨柳风终于停下手中针线,缓缓抬起螓首:红衣若酒,长发如漆,一根酒色的抹额慵懒地映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深邃的双眸中熠熠着琥珀色的瞳,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下闪烁着一种淡淡的与生俱来的忧郁和寂寞,完美到无可挑剔,却又丝毫不缺乏阳刚之气,这样的男人似乎永远都应该是女人梦中的神祗,可以令任何一颗芳心怦然醉倒在怀。
  然而她抬望的水眸中却依旧是平和无波,姬伐月知道她在看着他,却只是看着而已,没有任何一丝异样的光芒掠过那样温淡的眸底,惊##艳、羡慕、羞涩、嫉妒、动心无论男女,看见他的第一眼总难免会有许多不同的情绪悄然闪过,他早就习惯了,甚至更乐于玩味这样的瞬间,可是,眼前的人却带给他一种不期的挫折感——春水之内非但没有任何波澜,反而还不如她刚才望着手中的童衣那样恬暖热切。
  杨柳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言语。
  “原来让佳人眷顾一眼也并不是很难。”姬伐月忽然轻笑着说——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他已经可以断定这个香囊对她绝对有着非凡的意义。
  杨柳风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却并不开口要他归还。
  姬伐月浅笑着回视那双没有流露任何情绪的水眸,忽然升起捉狭的念头:他偏要看看这个女人能沉得住气多久?刻意地在手中反复把玩,口中犹自调笑着道:“柳燕难道你叫柳燕?”自顾摇了摇头道:“不对,应该是他姓柳,而你名字里有个燕字。”说着又将目光投向疏漠地看着他的伊人,勾唇道:“怎么?看来你一点也不在乎这个香囊。”
  杨柳风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启唇道:“阁下请便吧。”声音仍然是温婉平宁。
  琥珀色的瞳人中怒意一现,姬伐月哂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它,那我就替你代劳扔掉算了,不过扔到哪里好呢?”摆弄了两下,他邪邪地一笑道:“对了,村后有条臭水沟,那个地方正好。”话音未落,已是轻轻地笑出声来,充满磁性的迷人笑声中,红影翩然掠出后窗,下一刻,窗户已被黑暗中的人挥袖掩上。
  直到笑声杳然,杨柳风才轻吁了一口气,略有些无措地垂眸看向裙畔空空的丝绦,抬首瞥了一眼桌上的半盏残茶,仍旧拿起那件已经缝得差不多的小衣服,拈针而纫,却是不过两针竟扎到了手指,低低一叹,将沁着血珠的玉指放至唇畔轻吮,一双春水却又不觉怅然凝视着那根浅淡的丝绦
  第44章 第十五章 寂寞樊笼徒怅悔(上)
  清晨,朝阳将宁静的小山村镀上一层瑰丽的金红,姬伐月懒散地倚坐在高高的树顶,自绚烂的丹晖中慵然启眸,晨风轻轻拂来,酒红的衣衫在繁盛的枝叶间摇曳。
  他忽然有些失笑:什么时候竟然如此亏待过自己?不过是为了验证她是否真的在意这只香囊,居然就在这树梢上守了一夜?
  姬伐月探手将怀中揣着的素淡香囊送到眼前:柳丝缠绵中,一对燕儿缱绻双飞,身姿旖旎柔情万种,绣工细致精美,一看便知这缝制者的一片深意,回想起昨夜那个低眉浅笑的人儿,心头忽然涌起一种无可言喻的异样感觉,正欲分辨,却被一阵细碎的脚步惊醒了神思。
  晨露微润的小径之上,姗姗远来的素淡身影映入眼帘:是她!
  看着那个渐渐靠近的微微臃肿的人儿,姬伐月不觉一勾唇角:她果然还是在意的,明知道希望不大,却还是要过来碰碰运气,对于如此谨言慎行的人来说,这个香囊的意义一定非同小可。
  她小心地靠近水沟,探身细细张望着,良久,终于还是微馁地轻叹一声,缩回身子,却又似不甘心地提裙绕着小沟查看了一圈。
  姬伐月只是坐在树梢把玩着手中的香囊——本来他想好,如果她真的寻来这里,就将香囊交还给她,然而,此刻,心头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滋味,说不上是妒、是羡抑或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就是不愿物归原主,看着她失望的样子,心底深处竟悄然升起幸灾乐祸的感觉。
  徘徊许久,大概是确认无迹可寻了,温淡的人儿才怅然转身离去。
  目送她简素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姬伐月才微微失落地收回眸光看向手中的香囊:一定是难得遇到一个如此不在意自己的人,所以不免有些新奇吧?他哂然地再次望向那个小小的村落——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够羁绊住这样一个女人的心?
  不知不觉,如此的疑问就悄然种入心田。
  **
  素淡的丝绦怅然在手,杨柳风端坐床畔垂眸愣怔。
  “风儿姐姐,风儿姐姐!”冯春芽高唤着自院外飞跑而入——按辈分她该以叔、婶相唤,可是这个丫头就是改不过口来,偏偏总唤刘珩为“如磬哥”,唤杨柳风为“风儿姐姐”,惹得冯宝儿也常跟在后面哥哥姐姐叔叔婶子的乱叫。
  杨柳风闻声醒神,已是手脚利落地将那浅素的丝绦藏到床里的褥下,未及坐回原处,冯春芽已是破门而入,微微黝黑的圆润脸蛋透出可爱的红晕,急促地喘着,大眼睛里却闪亮着异样兴奋的光芒,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风儿姐姐快去看呐,如磬哥他们打了大家伙下来,全村都去迎了!”
  杨柳风怜爱地替她理了下鬓边的碎发道:“风儿姐姐身子弱,那么人多吵闹的,就不去看了,春芽自己去吧。”
  “哎呀风儿姐姐——”冯春芽摇着她的手臂道:“咱村好多年没猎到过那么大的家伙了,我娘说这次如磬哥是头一份大功呢,全村人都跑去看了,老五爷高兴得什么似的,特为叫我陪你过去,说如磬哥是咱们村的福神,也该让风儿姐姐跟着一起长长脸呢。”言罢,已是不由分说地拖着杨柳风的手向外走去。
  杨柳风一面笑着唤她“慢些走”,一面仔细着足下,调整了步子跟上去。
  村口的路本来就不甚宽绰,此刻更被围了好几层人,赞扬欢喜之声喧嚷异常,冯春芽终是捺不住小孩天性,远远看见人群已是欢呼一声,提裙发足挤上前去。
  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血迹犹新的巨熊尸身,周围的赞叹声、议论声就在那个微微臃肿的温淡身影遥遥出现的时候从刘珩的耳畔悄然隐去,他忍不住分开眼前的人群迎上去,甚至丝毫没有注意到冯春芽近在咫尺的羞羡笑靥和那声甜甜脆脆的“如磬哥”——他的心里、眼里只有那个姗姗而来的熟稔素影,看不见其他,听不见其他,容不下其他。
  杨柳风走得很慢很小心,始终只专注留神着脚下,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刘珩的靠近,直到那双熟悉的手臂轻轻伸过来体贴地扶住她的身形,才停步抬眸。
  刘珩无声笑望:平日上山狩猎都不过二、三日即回,这一次因为偶然发现了熊迹,几经商酌部署筹谋,才定下围杀之计,这么一耽搁竟到了第五日早上,之前精神紧绷尚不觉惦念,待到猎剿成功凯旋回村之时才发现竟然归心似箭——风儿,这五日你可还好?孩子可还好?这样的牵挂羁绊不知从何而始却是日久弥深。
  “怎么没在屋里歇着?”万千相思柔情,最后只凝成了一句简单的低语,刘珩爱怜地垂眸望入春水,杨柳风亦款款回视,却是倏然关切地看向他的左臂。
  那一边,冯老五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他们怎么布置陷阱圈套,刘珩又如何神勇地只身引熊入彀,大家又如何合力击杀悍熊,刘珩又如何险些遇袭受伤正说的起劲,瞥眼不见了故事的主角,连忙四顾张望,觑见二人那一番缱绻之态,不觉出言调侃道:“如磬啊,快来跟大伙说说当时的光景,哎呀,你跟你媳妇待会回家搂着慢慢说么。”
  众人循声看向一双璧人,皆不由一阵轻笑,杨柳风玉颊飞火赧然垂首,想要挣脱刘珩的搀扶却又不能,只得略略偏过身去。
  五婶见状忙笑骂着解围道:“去去去,死老头子,一回来就口没遮拦,你当人家如磬媳妇跟你似的没皮没脸不怕臊?”说着已是张罗众人让出路来给抬熊的小子进村,又打发着其他人各自回家,百忙里仍不忘笑着对刘珩道:“赶快回去洗一洗,睡个囫囵觉吧,这几日怕是累得苦了。”
  辞罢诸人,刘珩方才挽着杨柳风缓步回屋。
  清茶温热,举杯笑饮间,杨柳风已是提着一桶热水进屋,刘珩忙丢下茶盏上前去接道:“不是说好了这些事我来就好吗?佟大娘关照过弯腰下背还需小心仔细,何况是提取重物。”
  杨柳风只得任由他接过去倾水入浴桶,笑回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装罢水,掩门落栓,杨柳风婉娩上前为他宽衣解带,刘珩却是先将怀里揣着的香囊取出,搁在一旁:每每进山狩猎他便要携在身畔聊慰相思,而杨柳风亦同样会将香囊绾在腰间,缱绻情意不言自明,眸光不经意地掠过她裙裾,却见空然无物,不觉诧异道:“诶?你的香囊呢?”
  温婉的人儿依旧垂睫专注在为他宽解衣衫,只是平静随意地低声道:“佟大娘喜欢那花样子,刚借了去,说要照着描一个。”
  刘珩眷宠地轻吻在她额前,柔声道:“除了风儿,谁还能绣出那双燕子的情意来?”
  杨柳风却是略略偏首忧切地看向他左臂上的四道抓痕,柔声道:“疼不疼?”
  “一点小伤,早就不疼了。”刘珩笑着跨入浴桶,别过身去想让伤口避开她的眸光,却早被一双柔荑扶住了手臂道:“别沾了水,风儿替珩擦擦。”她说着,转身去端了一小盆温水,用干净的细葛巾蘸着,小心翼翼地为他轻拭伤痕,羽睫微垂,粉唇浅啮,那样无声的疼惜令刘珩甜暖在心
  第45章 第十五章 寂寞樊笼徒怅悔(中)
  同是初秋,八月的宫闱却已然阴寒刻骨。
  御书房,金碧辉煌,庄严华贵,龙案之后坐着的年轻君主却是神色微倦地深蹙双眉。
  比之数月之前,刘羽已消瘦不少,然而,神情之间的帝王之威却有增无减,整饬朝纲清肃吏治,人人都谓新主勤政爱民忧劳国事而困乏龙体,其实,只有衣带渐宽的人自己心里明白,究竟是为了国事憔悴还是为了心事憔悴。
  刘羽忽然不耐地丢开手中的奏章,阖眸靠坐在龙椅上:最近谏言立后的奏章越来越多,朝中除了当初一起打过仗的秦放、杨继朗、柴文展等那班武将之外,几乎所有文臣至少都上过一、两次立后的谏言,甚至,连鲁瑞安在呈送京畿的奏报中也曾旁敲侧击地提及过此事。
  刘羽用力揉着纠结的眉心:新君即位,封妃立后原是祖制,只是,这心头的皇后之位却意属于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人——去无定所,归无定期,风儿,风儿,为什么你连一点点希冀都那么吝啬给予?
  “主上。”金三自暗格中走出,单膝跪地呈上一沓素笺。
  轻叹一声,刘羽启眸接过,一页页认真翻看: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历练,他已经明白了每日的线报远比批阅奏章重要得多,甚至,往往只有看了线报,才能明白那些臣子们上奏言事的意图和遣词用字的居心,也才能筹谋制衡应对自如。
  “上次那个闯宫的人还没有抓到?”刘羽一边细细地看着素笺上的文字,一边随口问着。
  “属下有负圣望,没想到他身受重伤竟然还如此刁诡,银六追踪得并不顺利,昨日线报说在阳夏附近又失去了对方的行迹。”金三垂首回禀。
  “阳夏?”刘羽蓦然抬眸,将手中的素笺递回到他面前低声道:“起来。”
  金三接过素笺起身,却见刘羽已自案侧的卷缸中抽出一个画轴展开,正是京畿及附近的州县略图。
  “他从京城一路过咸平至禹县,之后入襄城,却转道临颍,如今又出现在阳夏。”刘羽点了点图纸了然一笑道:“看来,他是不想离京城太远。”
  “主上的意思是,他此次冒险进宫并未达成所愿,因此才徘徊流窜于京畿左近,以相时待机再作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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