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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如何?
她的心已经不在了,就算那个男人死了,她也只会恨他、疏远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姬伐月黯然垂望着身上的珠白长袍:每一个细密均匀的针脚都纫着她灯下专注的凝眸,穿在身上,甜蜜和温暖溢满心扉,自从爹死了之后,唯有这几天是令他远离孤独的。
幸福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
纷乱的水渍在桌上流淌,随着船的微微起伏滑落、坠地、四溅出一个个凄凉的图案
不知道就这样木然了多久,外面的喧哗骤然将姬伐月自神思游离中唤醒。
“吵什么!”他蹙眉高叱。
人声一偃,片刻,卫翔在门外躬身道:“启禀教主,圣女意欲沉河”
“什么!”姬伐月不觉色变,身形微动间已掠至门前。
“教主放心,属下等发现得及时,圣女并未落水。”卫翔忙拦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着回道:“不过,她好像中了锦蛇帮的七星锦蛇毒。”
愣怔了半晌,姬伐月语声微涩地道:“人呢?”
卫翔微微侧过身,已有两个教徒抬着纤柔的人儿缓缓走近前来。
不知何时,东方渐白,又是新一天的开始,似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恍若隔世她说过:“其实,每天都是一样的,特别还是普通只在于人的心境罢了。”
目触晨曦中被渐渐抬近的人儿,琥珀色的瞳人骤缩,姬伐月如遭重击般地生生向后踉跄了两步:并蒂莲纹织金锦的长襦,薄施粉黛,轻点朱唇,乌丝堆作她从不曾在他面前梳过的精巧的朝云近香髻,闪闪金钗熠熠于发间。
难怪她始终都不肯穿,原来这竟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殓衣!
她从未曾忘记过那个男人,之所以不再哀伤,是已抱了必死之心,因此连金钗都舍得送人——人死万事空,还要那钗何用?
姬伐月怔怔地看着杨柳风,就算能够感应到她的悲喜,也一样窥不透她的心意,曾以为自己已经离她很近很近,却原来,始终仍是千里之遥。
抬着杨柳风的两个教众已经到了门前,见姬伐月沉默无声,不知道是该把人抬进去还是该放下,不免求助地看向卫翔。
卫翔悄觑了一眼神色阴郁的人,轻轻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们把人送进屋去。
两个人逡巡着蹭进门去,将杨柳风移到姬伐月榻上放好,方才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淡淡的脂粉早已掩不住染遍唇颊的灰紫,却更衬出那令人心碎的安详从容。
姬伐月木然垂望着伊人宁静的容颜:笛声里的温温笑靥仿佛犹在眼前,她难道不记得了?那夜夜为她欢欣婉转的笛声,那熠熠闪烁在车顶的明珠,那鲜香氤氲在掌间的忘情汤他从不曾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心、如此在意、如此讨好,她怎么可以在一转身之间就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
那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不顾生死,值得你不惜一切?
沉河?为什么要沉河?
琥珀色的瞳人一凛,姬伐月骤然自愣怔中回神,蓦地转身向外掠去。
第162章 第五十四章 妒火如刀断旧恩(中)
“白璧成玊'1',何颜相见,自此一别,勿牵勿念。”
短短一行娟秀小字,刘珩却已反复看了许久:风儿,风儿,你为何那么傻?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真正无颜相对的人也是我,就算你已失身于人,也是因为我的无能,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耳听衣袂风声,刘珩抬眸看去,但见翩翩白影自门外飞掠而入,银珠抹额,琥珀双瞳,发髻高挽,白衣飘然,这个男人较之前番相见少了许多懒散不羁,多了一丝飘逸儒雅,然而,此刻,那双原本就寂寞忧伤的深邃双眸中更多了几分黯然。
看清他手中的字条,姬伐月心头一阵酸涩痛楚:她不等毒发就要沉河求死原来竟是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她是为了救他而故意中毒,她怕他会伤心内疚,所以才骗他说自己失身于人无颜相见,连死都不愿意让他有丝毫不安,如此深苦的用心,为什么从来就不会分给我一点点?
“她在哪?”对峙片刻,刘珩忽然开口发问。
“她死了。”姬伐月冷冷地道。
刘珩微微勾唇道:“你不会看着她死。”
“凭什么?”
刘珩深吸一口气,微微落寞地垂眸在手中的字条,低声道:“就凭她已经是你的人。”
姬伐月眸色一深,淡淡地接口道:“人是我的又如何?她的心始终不在。”
刘珩没有接话,只是略略失神地微眯起双眸喃喃轻语:“不知道她腰上的朱砂是否还那么妩媚迷人。”
“她通身白璧无瑕,哪来的朱砂?”姬伐月一字一顿地寒声讥诮:“倒是肩头的火印,不知因何而来?”
刘珩的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握着字条的手不觉加大了力度。
琥珀色的瞳人中悄然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意:曾经为了给她疗伤止血而僭越男女大防无意中得窥娇躯,所以他很肯定地知道杨柳风的腰间并没有什么朱砂。
想试探我?姬伐月暗自冷笑,心头的恶念更甚,遂接着开口道:“既然你如此在意她,我就让你见她最后一面。”言罢,也不待刘珩有所反应他便转身率先而行。
顾不上心中浓稠的苦涩,刘珩连忙起身相随。
锦榻悠悠,熟稔的人儿依旧静静独卧。
“她怎么会中毒!”刘珩目触杨柳风灰紫色的容颜诧然惊问。
“我告诉过她解药只有一颗。”姬伐月低低叹息一声,眸底却闪过一丝恶毒的狡黠——你越是不忍心让他知道,我就是越是要告诉他,就是要让他看着你死,就是要他愧悔一辈子。
刘珩轻轻扶起杨柳风的一只手,注视着纤纤皓腕上的那一点伤口,半晌,才微带艰难地道:“她故意中毒以求取解药来救我?”
姬伐月恨恨地重哼了一声。
云鬓如故,金钗依旧,连身上的珠白织金长襦也恍若当年,那一刻,是风儿至死也不愿忘怀的吗?那一刻,难道已经是我所能给的最幸福的瞬间?
刘珩失神地轻抚杨柳风的发丝,良久,才幽幽地道:“其实,解药并不是只有一颗。”
“那又如何?”姬伐月冷声道:“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我死了,你要好好地保护她、爱她,老天不公,属于她的幸福实在是太少了。”刘珩眷恋凝眸,语声中满是深深感伤。
“她的心不属于我,就算你死了,她也只会恨我,所以,还是让她死吧,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这样也算公平。”姬伐月的声音平静到毫无情绪。
仿佛怕惊醒伊人一般,刘珩小心地放落柔荑,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认真地望入琥珀色的深处,道:“如果你可以得到呢?”
“你当我是黄口小儿么?”姬伐月哂然笑道。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会不会成功,”刘珩黯然一笑:“她是个值得争取的女人,真的就这样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怎么保证你不会出尔反尔?”
刘珩淡淡勾唇道:“我不能保证,但你可以替我保证。”
姬伐月眸色复杂地看向杨柳风——她可以死吗?
半晌,他忽然自怀中摸出一个纯银的小盒,打开,递到刘珩面前道:“吃一颗,我就给她解毒。”
刘珩毫无犹豫地拈出一颗朱红的药丸送入口中。
“最好别让我教你怎么守信,否则”姬伐月眸色一阴,没有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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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长的羽睫微微翕动,片刻,水眸悠悠开启,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气息拂过颈畔,杨柳风转首相望,姬伐月熟睡的脸庞近在咫尺:极致完美的五官如玉般剔透温润,纤密长睫轻掩双眸,透着孩童般不设防的纯真与脆弱。
杨柳风微微一怔,随即挣扎着欲待起身,却不意一只手臂正隔着被子压在她腰间,这么一动,便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启眸,见春水微愠嗔视,姬伐月连忙慌乱地坐起身来,不安地局促垂首,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前襟不知是否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微微敞开来,线条分明莹白硕结的胸肌在衣襟内诱惑地起伏。
被这样的男子亲近会令人着恼么?
相峙片刻,杨柳风再度挣扎着试图坐起身来。
“别”姬伐月急忙出声阻止。
可却为时已晚,娇躯一僵,杨柳风忙伸手护住胸前的被子——原来她竟只穿了件亵衣,如此一动,锦衾滑落,香肩玉臂跃然而现。
“你的衣服被雨淋湿了,若不及时脱下只怕要捂出病来。”姬伐月边惶急地解释着,边迅速地自一旁拽过一件衫子小心地披到她的肩头。
“你不能进去!”与此同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让开!”低沉的轻叱声中舱门被哐然踹开,下一刻刘珩的身影已经挟风而至出现在床边,抬手挑起帐帘,软榻温香,一双衣衫不整的人儿暧昧相对,怎么看都像是云雨之后缱绻穿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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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玊sù:有疵点的玉。
第163章 第五十四章 妒火如刀断旧恩(下)
杨柳风缓缓抬望向刘珩的水眸虽是坦然无波,但她心底前所未有的慌乱失措却已深深刺伤了姬伐月的自尊。
“对不起,我其实”姬伐月嗫嚅着抬眸似是想要解释什么,双手却仿佛忘记了要从伊人衣带上挪开。
“打搅了,”刘珩语声冰寒地截断了他的话音,转身向门外走去:“请教主令船只靠岸,刘某告辞。”
“官人。”杨柳风的唤声很轻很轻,带着令人心痛的微颤。
疾行的步履不能自主地一顿,但刘珩随即更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我只是有点累,所以睡着了”姬伐月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她内心的情绪,没有底气地轻声道。
杨柳风没有回应,只是夺过他手里的衣带惶急地系起,用力地推开被子和一切阻碍着她的东西下了床,拽过一旁的外裳边穿边向外追去。
姬伐月黯然垂望身前空然的锦被——能让她在意至此的,始终都只有那个男人么?
船头上,孑然孤影默默注视着渐渐靠近的堤岸。
雨已经停了,晚风扑面春寒料峭,刘珩努力地加深呼吸,想要缓解心头的疼痛:明知会看到怎样的画面,却依旧在触目的霎那锥心痛楚,而那样坦诚回望的春水,令他无地自容到只有逃离。
身后,凌乱的脚步急促靠近,每一下都似踏在他的心上。
期待她追来,又害怕她追来。
大船奋力前行,堤岸渐渐逼近,若登临彼岸,是否能此生无憾?
“官人。”杨柳风的语声中努力压抑着促乱的气息,放缓了脚步走上前来。
“别过来,我不想再看到你。”刘珩生硬地阻止道——那熟稔温淡的气息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跳动得更猛烈一些,如乱鼓疾槌般搅得他胸口生疼。盈盈的脚步应声一停,他的心跳也骤然一顿,险些站立不稳。
沉默了片刻,杨柳风的语声幽幽响起:“官人可还记得,那年荷花池畔九曲桥上,风儿同样百口莫辩。”
背负的双手在衣袖中狠狠交握到几乎碎裂,刘珩用力阖拢双眸不让心底疼痛处涌出的热刺刺的东西冲出眼眶:风儿,我怎么会忘?当年,骄傲倔强的你,宁可承受我残暴的错待也不愿多一句分辩,但今天,你却愿放下所有的自尊自持不惜委屈地追过来解释,这一片深情,这一份痴苦,让卑鄙无能的我何颜生受?
半晌,刘珩才勉强稳定心神,自怀中抽出那张素笺缓缓举起,涩声道:“那么,这个,你又如何解释?”身后是一片安静,安静到他可以听见自己心口传出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痛苦的攫噬之下,手一颤,字笺随风飘飞无踪。
“靠岸了——”底下的船工一声呼喝。
刘珩身躯一震,正待提气跃离甲板,却听身后一声凄楚的哀唤:“珩。”
他呼吸一滞,身子晃了晃,那股真气竟没有能够提起来,只这么片刻,衣袖已被一双柔荑抓住,那样微薄的力量,却令他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不要走。”杨柳风的语声中满是前所未有的浓浓苦涩。
那样轻柔的三个字,如钢刀一般剜入本已支离破碎的心,刘珩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慢慢转过脸:发丝,在风中纷乱飘舞,春水,噙满泪光凄然抬望,粉唇,齿痕累累深深锲嵌。
前所未有的狼狈,前所未有的哀乞。
意识中已千万遍回身拥住那瑟瑟的单薄身影,但他的躯体却僵硬着不听使唤——远处,那琥珀色的阴冷目光无声灼灼。
风儿,原谅我每次都只有用如此残忍的伤害来保护你,原谅我总是无能无力去兑现给你的任何承诺,原谅我一直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弃你而去
半晌,刘珩蓦地一挥手,寒光破风而过嗤然斩断了衣袖,杨柳风失去平衡险些摔倒。
没有疼惜的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