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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婉儿闭上眼睛,有些隐隐的失望,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解脱。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如果他还是那般热烈的拥抱亲吻着自己,口中不停解释劝慰着,她不知自己会不会心软,而徘徊逡巡才是最大的折磨。
过了片刻,婉儿重新睁开眼睛,她摸了摸自己尚是平平的小腹,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喃喃自语道:“宝宝,你乖乖的,妈妈会带你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离开你父亲。”婉儿鼻子一酸,她急忙仰头看向床顶,直到汹涌的泪意渐渐退却。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出入春和殿,一日三诊,金银财帛等封赏,珍稀的食补药补俱是源源不断的送往太孙妃的寝殿,而皇太孙却是再未踏入过半步。皇太孙夫妇失和已是不争的事实,不但整个朝堂众所皆知,就连大街小巷市井民间也是传言纷纷。
洪武帝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向赵明:“两人在生辰宴后竟是再未见过面?”赵明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洪武帝沉默了半饷,方才蹙眉道:“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恨不得成日就腻在一起,这次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婉儿这丫头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太硬了。”
赵明踌躇了片刻,偷眼看了看洪武帝,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夹在夫君与父亲之间,太孙妃或许是太为难了吧。她如今身怀六甲,最是关键时候,可是不能动气。”赵明小心翼翼的提醒着洪武帝。
洪武帝这才想起锦衣卫的奏报,生辰宴上皇太孙与其岳丈之间发生的激烈争执。这般制衡之道也是好的,只是哪能这样大喇喇摆在台面上,洪武帝摇了摇头道:“允炆太过着急,有些事情心中有数就行,得徐徐图之,哪能这么操切行事。”
储君夫妇不睦,这可不是啥好事儿,太孙妃肚里还怀着自己的重孙呢。洪武帝沉吟片刻,对赵明吩咐道:“宣宁国公主、安庆公主和永嘉公主入宫,好生劝慰太孙妃。对了,再将马进周的夫人也召进宫来,太孙妃有孕在身,由她母亲开导开导也好。”
这日正午过后,永嘉公主与宋氏相携走出马府,上了停在门前的一辆翠盖八宝车。皇太孙与岳家的冲突,作为马家媳妇的永嘉是再清楚不过,她偷眼看了看满脸伧然,郁郁寡欢的宋氏,对自己那个太孙侄子已是气不打一处来。
“忘恩负义的东西!”她小声嘀咕了几句,却是想起传旨太监转达的洪武帝的意思,不得不强按下心中怒火。她忍着性子违心的劝道:“婶婶,允炆和婉儿都还是孩子脾气,过几日或许就好了。这次进宫,你可要好好劝劝婉儿,她如今有了身子,这可是头等大事,万不能再动气,如今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
宋氏唇角露出丝苦笑:“不知维璋是否给你讲过,婉儿这丫头从小性子就倔强不说,还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心思难以捉摸。她如果执拗起来,却是没人能劝的了。”她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两人正说话间,八宝车已是驶到了马家巷与蓝府巷两巷的交汇处,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永嘉与宋氏正有些诧异,跟车的婆子已是开口道:“夫人,公主,正好凉国公府的车也出来了。这道口太窄,车子只能一辆一辆的过,就堵在这里了。”
果然是生分了,要搁在以前,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宋氏皱了皱眉头,吩咐道:“你去问问,蓝府是何人出行?”过了片刻,那婆子回话道:“夫人,是凉国公世子文夫人出行,还有……还有……”宋氏自是好脾气,永嘉眉头一扬,已是不耐烦道:“还不赶紧说,他家还有什么人值得避讳的。”
那婆子无奈道:“那车上一同出行的还有世子次女,蓝府家的二姑娘。夫人,这谁也不相让,那就都出不去,您看如何是好?”二姑娘?就是那个准太孙嫔?永嘉在宫中本就是个跋扈性子,嫁到马家后,虽受马维璋影响改了不少,却仍是个暴脾气,早已忘了要以和为贵的初衷,柳眉一竖就要发怒。
两家原本是世交,宋氏与世子夫人和二夫人叶氏都是相熟,如今关系却是这般尴尬。罢了,宋氏心中涌上股凄凉,她拉住了永嘉,吩咐那婆子道:“我们往后退,让他们先过去。”最终凉国公府的车还是先出了巷子,自始至终也未派下人过来打过招呼。
翠盖八宝车过了大功坊往东,准备穿过中正街向皇城驶去,宋氏与永嘉心情更是低落,却是没了说话的兴致。八宝车路过中正街时,宋氏让车停下,拉着永嘉进了荣秀斋,准备挑几件适合身怀六甲之人的玉饰,希冀能为婉儿消灾转运。
荣秀斋是南京城首屈一指的玉器铺子,迎来送往非富即贵。招呼她们的伙计探头看了看停在门口的那翠盖珠缨的八宝车,已知两人是京官女眷。再细细一看,两人虽身着锦绣,衣衫却是半旧,身旁又只跟了两个婆子,就只以为是下等官吏眷属,心中不由起了轻慢之心。
那伙计笑着将两人迎了进来,已是让人端上了几盒玉饰。宋氏轻轻扫了眼那玉饰,眼中闪过丝诧异,对那伙计笑道:“我们家也是你们老顾客了,往日都是送到府中。你们不是新进了一批籽料羊脂白玉吗,听闻陆师傅已是做了些玉饰,把那拿来我瞧瞧便可。”那伙计心中微惊,却是不敢再小觑两人,连忙退下了。
两人又等了半盏茶功夫,只见荣秀斋的掌柜带着那伙计出来了。那掌柜却是比伙计老道,双眼微微一抬,已是不动声色的将两人打量了一番。掌柜上前陪笑道:“两位夫人,不好意思,陆师傅此次统共也就做了五件玉饰,方才被一位客人挑了三件去,剩下两件也让暂时先给留着,说若是不满意再换。”
宋氏眉头微蹙,只觉荣秀斋此次颇有些莫名其妙,却是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道:“掌柜,我今日急用,既然那位客人只挑了三件,剩下两件能否让我看看?”“这……”那掌柜踌躇了半饷还是摇头拒绝了,永嘉见心中愠怒,瞪大眼睛道:“我们在你们荣秀斋买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们哪里来的这般规矩,不买了还要霸着,岂有这等道理?”
那掌柜左右为难,额头已是有些微微冒汗,到最后只能压低了嗓子,向两人解释道:“两位夫人,那位客人可是宫中的贵人,她们势大,小店真的不敢得罪啊。”这话听得永嘉眉头微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瞅着那掌柜似笑非笑道:“宫中贵人?谁啊?说来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那掌柜见永嘉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却是想抬出那客人名头,让二人知难而退,低声道:“我们那客人就是凉国公世子夫人与蓝家二姑娘,那二姑娘可是未来的皇太孙嫔,岂不是宫中贵人?就连他们购买这玉饰的银子,也是皇太孙殿下先行遣人送来的。”
这话把宋氏和永嘉说的一愣,反应过来已是面色大变。宋氏有些站立不稳,两手紧紧拉着永嘉的袖口,脸色极为难看,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却是未说出口。永嘉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宋氏,双手扶着她,轻声道:“婶婶,别急,您先坐下。”宋氏扶着桌子坐下,眼眶已是发红,口中喃喃念道:“怎会这样,不是还没定下吗?”
两人正方寸大乱之时,楼梯上正走下几人,与宋氏和永嘉迎头撞上。双方人马冤家路窄,却是未想到竟然以此种方式相遇,众人已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呆愣了片刻。那打头的两人正是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文氏和蓝家二姑娘。
文氏最先反应过来,她抬头看了宋氏与永嘉一眼,走上前向永嘉干巴巴的行了个福礼,下巴扬了扬笑道:“惠娘,公主,可真真是巧,未想在这里遇见二位。听说你们入宫探望太孙妃,怎会拐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她做恍然大悟状,“哦,莫非是想为太孙妃添置玉饰?”
文氏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笑道:“只是太可惜了,陆师傅的玉饰虽是上品,但你们也只能得等下一批了。”她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宋氏,冷冷一笑,却是瞪大眼睛道:“惠娘,要不这样吧,我让出一件给你可成?哎,以后小女进了宫还得承蒙太孙妃多加照顾呢。”
宋氏气得直哆嗦,却是不想当街与蓝家发生争执,她忍着气将头一偏看向旁边。永嘉只觉今日自出门起,就被蓝家添堵,堆积了多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她呵呵冷笑了两声道:“文夫人,这话说的有些为时过早,皇家媳妇可不是像那寻常人家,册封文书一日未下,却是一日做不得数。你以为是纳阿猫阿狗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永嘉又轻轻拍了拍手,学文氏模样扬了扬下巴,笑道:“还是个未嫁姑娘呢,这么急吼吼的,我可是瞧不明白了。也难怪了,我们马家的姑娘,自孝慈高皇后起,从来就是正妻,这种入宫邀宠的急切,确实不太能懂。”“你……”文氏哪里比得上永嘉牙尖嘴利,她气得浑身发抖,却是知道永嘉公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两方的这场针锋相对,却是让荣秀斋的上下傻了眼,这位夫人竟是太孙妃的母亲,听到后来众人已是腿脚发软。那掌柜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想息事宁人,他对宋氏低声哀求道:“这位夫人,我们今日就让陆师傅连夜赶制玉饰,明日就送入宫中。”
宋氏环视四周,只见荣秀斋门口已是围了些看热闹之人。她此时已心力交瘁,只觉再与文氏争执下去,也是徒增笑柄。宋氏对那掌柜点了点头道:“做个羊脂玉童子挂坠吧。”说完看也不看蓝家之人,拉着永嘉径直上了八宝车。
宋氏与永嘉两人带着满肚子气进了春和殿,见到婉儿后所有气恼顿时烟消云散。婉儿面色平静,与平日一般无二;每日仍有闲心读书写字,精神好的时候还会下厨为洪武帝亲自熬制药粥。一日四餐,每餐比平日还要多添些饭,好吃好睡,气色竟是养得不错。
婉儿让宫人添饭时,见宋氏与永嘉目瞪口呆的直盯着她看,不由眉眼弯弯莞尔道:“其实也不饿,或许是肚中多了个小家伙,一天到晚嘴馋的要命。照这么下去,迟早吃成个大胖子。”永嘉和宋氏见她还能开玩笑,虽有些诧异却也替她松了口气,今日路上发生之事,两人默契的只字不提。
马家与蓝家两人在荣秀斋的摩擦没过几日已是传开了,尽管张嬷嬷约束着春和殿上下,这件事仍是传到了婉儿的耳里。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却是一笑置之:“陆师傅的玉器手艺果然天下闻名。”
耿璿瞪着眼前女扮男装的依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凤阳府的户籍和路引?”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此文不会有渣男,也不会有争风吃醋,妻妾争宠,除了女主,本文女人们都不是重点,要看她们身后的男人。大家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后面如何发展,我前面已是有些伏笔,大家别光看表面。
ECHO 处于关闭状态。
、绝情意分辨真伪
夜色已是微沉,乾清宫正殿仍是灯火阑珊,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太监宫人们静静的肃立两旁,与东西而立的铜鹤和铜龟一般无二,在夜色中仅剩下隐约的轮廓。月台前的鎏金香炉中,熏香袅袅,在屋内灯光的映衬下扶摇直上。
洪武帝晚饭后连续批阅了两个时辰的奏折,窝在龙椅中一动未动,疲惫的身体此时已是开始抗议,浑身酸痛不已。洪武帝不由微微蹙眉,露出丝痛苦的神色。朱允炆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洪武帝身边,贴心的替他捏着肩颈,捶着背,忧心忡忡道:“皇祖父,您先歇息一会儿吧。”
洪武帝也知自己撑不住了,他叹息道:“放在以前,朕能批个通宵。你先替朕批着,把工部修治水利的折子留给朕即可。”朱允炆连声应下,扶着洪武帝在殿内的龙榻上坐下。
洪武帝刚刚斜靠在榻上,小太监已是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银耳羹:“皇上,这是太孙妃傍晚时就差人送来的,说是太医吩咐,春夏之季喝这个最是补益元气。”洪武帝微愣,脸上露出丝愉悦之色。
朱允炆身子微微一顿,有些愕然,只迟疑了那么一瞬,须臾间已是将羹汤接了过来,亲自伺候洪武帝喝下。洪武帝定定的看了孙子半饷,微微叹了口气。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出嘈杂起来,秦全儿急匆匆的进到殿内,身旁跟了个春和殿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慌里慌张,满头大汗,已是忘了行礼:“皇上,太孙殿下,太孙妃不慎滑了一跤,胎像不稳。”朱允炆倏地从榻边站了起来,袖子竟是将托盘拂在了地上。他眼中闪过丝抑制不住的焦虑,嘴唇微抿,浑身绷得紧紧的,几乎就要迈步跑起来。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仅仅皱了皱眉头,已是恢复了原有的镇定。
秦全儿偷眼打量了一番他的主子,乍着胆子问道:“殿下,是否要回春和殿探望一下?”朱允炆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常色,他侧着身子背对众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