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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命运，凭什么由她来主宰？
即便她给予我生命，赐予我保护，我仍不需要她那些自私的安排。
因为她毁了我的梦想，毁了我的一切。
庞莞颜的心已经空了，连着身体，四肢，同时被抽空，无力挣扎，也无处着落。
心一点一点的裂开，以缓慢的速度，让她清晰地体验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犹如无数根插在皮肉内的细小钢针，看不到伤口，却无时无刻不在痛。
痛。
生不如死的痛。
“颜颜，什么都别再想，喝了它吧！”
莞颜缓缓起身，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小瓷瓶。
断情散。
断情散，可断情。
情深意重，多年梦，可与谁听？
春来早，故人眷慕，待魂离行。
而今灯前泪如珠，无力篡改书中醒。
笑荒唐，泪无望，常盼此生永安宁。
“颜颜……”
予启面露痛色，轻声唤她：
“别犹豫了，邵峥他……也会服用断情散，他也会忘记你。今日之后，你与他再相见，便是擦身而过，各不相识。”
予启神情复杂地看着莞颜抬起手，从他手中接过瓷瓶。
这小小的一个瓶子，犹如千斤重的巨石，莞颜的手不断地颤抖，每动一下，纤细的手指都要随之颤动一下，拿到自己这里，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可她花费的力气，仿佛从沼泽地中奋力爬出，已然耗尽全力，再难挣扎。
莞颜闭上眼，又睁开，简简单单的小瓶塞，她尝试着拿掉，反复几次，居然皆以失败告辞。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蓦地拔下瓶塞，一双乌黑眼眸瞪的极大，盯着瓶内的药汁，仿佛要将它的每一滴颤动，都看的仔仔细细。
他怀里的温暖，她再也感觉不到。
他给予的感情，她再也接受不了。
一双曾经会笑，会动情的如水眼眸中，如今只能见到冰冷的绝望和不甘的痛苦。
庞莞颜的眼中，再找不到温柔，找不到期盼，找不到，邵峥。
予启知道，他会永远记住莞颜这一刻的眼神。
他会永远记住，他对不起吟婉，对不起邵峥和言语，更加对不起自己的心。
他想拿命来换，可惜徒劳无功。
他所能做，尽力去做的，只能是弥补这些不该有的过失，不该有的纠缠。
莞颜将药汁送到唇边，顿住。仿佛已耗尽所有力气，在不知不觉中，走完一生。
被他吻过的唇，触到冷冷的瓶沿，那种即将失去一切爱恋，一切温暖的绝望，让她不受控制的双手颤抖，浑身蓦地一震，小瓷瓶“哐当”一声摔下去。
四分五裂。
带着淡淡香气的液体，流淌出来，像是对这一切最真实的讽刺。
从一开始一直强忍到现在的眼泪，终于在这一瞬间，再也忍不住，如决堤般泛滥开来。
莞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凄然地望着予启。
撕心裂肺却又偏偏有意抑制的哭声响在耳边，这般惨淡，这般痛楚，任谁听过，都会动容。
“颜颜……”
予启俯身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心疼地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颜颜别哭，别哭，都是师傅的错……”
莞颜却仿佛受到惊吓，忽然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师傅，不要再逼我，忘了邵峥，还不如让我死！”
忘了邵峥，还不如让她死……
予启呼吸一窒，顿在原地，动弹不得。
莞颜一路急跑，边哭边跑。
泪水沿着她曾经经历过生死的道路，一直洒到燕子崖。
高耸的悬崖边，白衣女子迎风站立。
仿佛世间最美丽的一道风景，凄美无比。
可是这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再也不是那个淡然如风的庞莞颜。
再也不是那个生于皇亲之家，却将权势地位看得极轻，不屑于荣华富贵，对人对事皆是一句：“无所谓，我不在乎”的庞莞颜。
再也不是那个赖在邵峥怀里撒娇，任性，无理取闹，索取温暖的庞莞颜。
再也不是。
那个将天下都不放在眼里，被赵邵峥宠坏了的颜颜，已经毁了。
毁在这场太过复杂的感情上，毁在她亲生母亲手中，毁在关心她爱护她的人眼下，彻底地毁了。
赫吟婉保住了江山，保住了皇位，保住了高旋，却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她站在崖边，眼神空洞地望着下面，仿佛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如让日一版，和邵峥拥抱在一起，共赴黄泉。
罪孽。
全是罪孽。
因果报应，天理不容的罪孽。
她张开双臂，闭上眼，正准备完成她这一辈子最后的一次执着。
一道明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不容分说，一把将她抱住。
“颜颜，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此刻亦显得无比讽刺。
莞颜听到另一个爱她入骨的男人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含着泪光，凝视赵邵凌的脸：
“表哥……”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皇帝皱着眉头，沉声打断她的话。
“我听说你这几日在府里哭个不停，我担心你，特意出宫来看你。我才到瑞王府门口，就看见你哭着跑出来，你想吓死我？我跟着你到这，你居然想跳崖？”
他心疼地看她，问道：“到底怎么了，颜颜，告诉表哥，发生了什么事？表哥什么事都能帮你解决。”
不能。
这件事情不能。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
莞颜抹了眼泪，轻轻的笑，“表哥，我没……”
没字刚出口，人已经失去意识，身子一软，向后仰去，晕倒在邵凌怀里。
“颜颜，颜颜……”
邵凌弄不清楚状况，心急如焚，忙向身后喊道：“来人——”
“奴才在。”
“立刻去备车，回宫。”
他将莞颜打横抱起，稳稳搂在怀里，眼中的急切，已经明显地看出他对怀中人深无复加的感情。
予启没有想到，他只是晚追来一会儿，颜颜就已经消失不见。
燕子崖，人不在。
还能有几种可能！
颜颜，自杀了。
她被他这个做师傅的，逼死了。
是他害死颜颜，是他没有信守与吟婉之间的承诺。
他才该死。
可是，颜颜，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若当真不在人世，他以死谢罪。
红墙金瓦，皇帝寝宫。
莞慕刚走到门口，与正往出走的太医撞个正着。
“微臣见过慕妃娘娘！”
“赵太医请起。”
莞慕透着门缝往里瞄了一眼，轻声问道：“怎么，皇上病了？”
终此一生 第226章 逆天（六）
赵太医忙道：“回慕妃娘娘，万岁无事，臣是过来给万岁请平安脉的。”
莞慕轻点下头，让太医退下了。
屋里的小李子眼尖，一眼瞄到莞慕，于是大声行礼：
“奴才叩见慕妃娘娘，娘娘金安。”
莞慕伸手推开门，见到小李子，微微一怔：
“李公公这是干什么，今个儿怎么这般见外了？”
“是朕让他学着点规矩。”
邵凌从内室走出来，朝莞慕笑笑：
“慕儿来找朕有事？”转个身，又立即道：“哦，快坐下，你怀着身孕，要注意身体。”
莞慕摇头，轻声笑道：
“皇上，臣妾说两句话就走。前几日臣妾跟皇上提起过，今天想回府看望母后，皇上当时答应了，还记得吗？”
邵凌想了想，点头道：“是，朕记得这事。”
“恩，好，既然皇上同意了，那臣妾这就出宫回府了。”
莞慕急着想见瑞王妃，也不愿与邵凌多语，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告辞退下了。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心里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在哪，她看了看，见邵凌仍坐在椅子上从容地喝茶，心中稍稍安宁，准备一番，便回瑞王府了。
这边儿莞慕前脚刚刚离开，邵凌已经迫不及待地几步奔回内室。
他魂牵梦绕的人儿，正在他的龙床上躺着！
莞颜此刻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完全失去平日里的从容气质，只余满面憔悴。
但在皇帝眼里，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他心里不可替代的无价之宝。
屋内熏着安神的香，暖意融融，是莞颜喜欢的花香味道。
床帐上坠着小颗的珠串，零零碎碎，绕过精巧的风铃，是以莞颜喜欢的琉璃做面。
全都是莞颜喜欢的东西。
整间屋子，连着摆设，格调，颜色，没有一样，不是出自莞颜所爱。
仿佛她本就是住在这里，又仿佛这里的主人，希望她留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邵凌坐在床边，安静地凝视莞颜睡梦中的面容。
她似乎睡的并不安稳，总是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手指不经意间便会颤抖一下，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紧张。
邵凌下意识地去握她的手，希望能带给她温暖，带给她安全，可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会在他握住她时，轻轻的挣扎，松开。
这温度不是她想要的温度，
这柔情不是她期待的柔情。
庞莞颜一直以来需要的那个人，都不是赵邵凌，从来都不是。
她想要谁，她心里很清楚。她想要的温暖是什么样子，她熟悉到不用睁开眼睛去看，就能够感觉得到。
这个让人感到心寒的认知，让邵凌不太敢靠近她。
他爱她，所以他最想得到的，是她的心。
她没有表现出什么，很正常的样子，可他已经看出来，她在伤心，她很伤心，伤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可他不明白，短短几日，似乎并没有听说发生过什么大事，那么，谁能告诉他，她究竟因何而伤？
高高在上的皇帝无力地叹息。
他不知道原因，除了莞颜自己，还会有谁知道原因？
他不断地猜想，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的心事，可他总是感觉，此时此刻，即便与她近在咫尺，她的心，仍远在天涯。
这天涯，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到达。
望着莞颜，邵凌叹得胸口生疼，心里很难受，抑制不住地心寒，他用力甩甩头，希望能忽略掉这一刻的感觉，莞颜却在这时候忽然睁开眼睛，空洞而茫然地看着他。
邵凌立刻忘记了前一刻的哀伤。
自从在燕子崖上找到她，阻止她轻生的行为，直到她晕倒在他怀里，莞颜所表现出的状态，都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她的身影没了色彩，眼神没了光芒，生命只剩下躯壳，像是失去了三魂七魄，无所依依地漂流游荡。
她终于醒过来，肯用那双曾经看破世间俗事的眼睛看他，虽然没有情绪，没有感情，但与他，已经足够。
邵凌欣喜若狂地注视着莞颜，开心地笑道：
“颜颜，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莞颜听到他的话，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心里难受？”
邵凌敏感地蹙起眉头，疑惑道：“是因为……邵峥？”
莞颜再次缓慢地摇摇头，半晌，她哑着声音道：“表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邵凌痛快地回应。
“你真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真的希望我高兴吗？”
“那当然了。”
邵凌毫不犹豫地答道：“只要能让你开心，能让你快乐，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那好……”
莞颜转动眼眸，淡淡地瞅着他：“表哥，让我大姐做皇后好吗？你对我说过，会帮我实现我的愿望，这就是我的心愿，你愿意为我实现么？”
让人怜惜地表情，令人心疼的语气，邵凌不由自主地一震。
“这个……”
“你不答应我？”
莞颜眼中渐露失望之色，如刚刚浮出海面的朝阳，还未升起，便被乌云无情地遮挡淹没。
邵凌下意识地想要留住这光芒，哪怕是一点点，他也不愿错过。
有一个瞬间，邵凌甚至感觉莞颜在利用他，可当他对上她的视线，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拒绝。
便是利用，亦是甘心情愿。
“颜颜，表哥答应你。”
邵凌伸手轻轻抚摸她脸颊，柔声道：“只要是你说的，表哥都答应。”
哪怕是，要我的命……
“谢谢表哥……”莞颜无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解脱的感觉，好象这一件事做成后，她便可以放心的离开。
可是皇帝，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可以让莞慕做皇后。”
邵凌淡淡一笑，温柔地道：“但是颜颜，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若是没有了你，我便不会再为谁做任何事。”
“表哥是在和我交换条件？”
话一出口，莞颜就后悔了。
交换什么？
他们还有什么可交换？
用不用换到最后，由她亲口告诉他，想换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因为，有四个字横在他们中间。
这四个字，让他们无论怎样努力，无论怎样伤天害理，都不能在一起。
亲生兄妹。
亲生兄妹……
我是你亲生的妹妹……
终此一生 第227章 逆天（七）
“我不是和你交换。”
邵凌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颜颜，我爱你，我会比邵峥，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更加爱你，不要离开，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留在我身边，好吗？
我说的都是真的，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运。
也许我不能保证来生是否可以再找到你，与你相认，但我愿对你许下我今生今世不变的诺言。
这辈子，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便再无遗憾，再无期盼。
茫茫尘世，寂寞如斯，无以自处。
如何证明我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