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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月出之时,甄氏领着琅济兰、琅豆儿、如意、琅雪竹以及内院的一干有头脸的丫鬟婆子来到景园池边一处空地上。那里早设了一张红木翘头案大祭桌,上有香炉,还摆着盘碟碗盏瓜果月饼以及红烛。甄氏自是主祭,济兰是赞礼,雪竹为执事。林笑早听郑嬷嬷解说了祭祀时的要点,现下她垂手肃立,偷眼看去,只见甄氏郑重点燃红烛,上了香,济兰在一旁唱道:“三祭酒”,再由雪竹斟酒,甄氏行礼颂祝文。对于现代人而言这一切既新奇又好玩,林笑暗道这一套套的庄重的礼节竟没有继承下来,结果让棒子们得了巧接二连三的行窃,害的国人气的要死要活,可这能怪谁呢?
祝文很长,都是古体诗文,烧了祝文和月光马儿,便是女子们的拜月了。林笑在参拜时,心里莫名的期待起来,她行的拜礼还不标准,但心思却是“极诚”的:月神,星君,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上帝,真主,漫天神佛请让我回去吧,我真的很想很想爸爸妈妈弟弟,还请诸位神仙不要再玩我了!如果能回去我一定给你们捐多多的香火钱,再皈依到你们的门下!林笑起身望天,空中那轮冰魄仍是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估计是回不去的,她又颓丧起来。
琅家人少很快礼毕,众人便去了池中的水榭。这水榭的空间很大,卷棚歇山式的顶,八根漆红的柱子,八盏大红宫灯,匾额上书米芾行草:水木明瑟。平台的大部分建在水上,临水围绕低平的栏杆,后面连着岸,有一处供休息的小间。此时的平台上点着四盏落地风灯,两面围了屏风,屏风两侧搁置鸡冠花、毛豆技、芋头、花生、萝卜、鲜藕。屏风前设一张紫檀雕螭纹八仙桌,摆放着八把椅子,桌上置一个大月饼,四周缀满糕点和瓜果。下首又摆了四张同样的桌椅,其中两席已退到了岸上。甄氏朗声道:“今儿是团圆日,也不设那虚礼,你们就坐吧”。众人皆谢了恩,按长幼坐下了,林笑看这阵势诸人神态便知这是做惯了的。
此时是戌时近亥,甄氏吩咐下去开宴,没一会儿各色菜品就摆上来了。林笑看得大喜,一扫愁云,因为有螃蟹!一旁的济兰看到她食指大动的样子,不觉发笑,悄声道附在耳边道:
“蟹性冷,要佐姜醋的。这芋头和田螺都是杜嬷嬷做的,她说中秋吃这芋头驱邪,吃田螺明目的。”
这杜嬷嬷正是鸦九的亲戚,从广东投奔过来的,试了几次手就调到大厨房去了,现在她在琅家可是说是美食的代名词了,听济兰这么说那这两道菜定是极美味的了。
这时又有丫鬟上前送来了曲册,甄氏看过后点了《踏伞》,如意点了《惊梦》,济兰点了《夜奔》,雪竹点了《定情》,册子递给了林笑,她红着脸说不出话只说要听热闹的,甄氏替她点了出《胖姑》。这边佳肴珍馐,那厢粉墨登场,对着水榭临时搭了一处水上平台,优伶们在上面演出,夜风吹过衣袂飘飘,月光如水美人如玉,此等好景致林笑也不过多看了几眼,她暗道:《青春版牡丹亭》我都见识过了,谁还稀罕这个,反正依依呀呀的你侬我侬的也听不懂,还不如吃喝来的痛快!
在现代她就很爱吃螃蟹,可怜身处北地吃到的都是空运来的蟹,价格不菲,每次都吃的不爽,而且打着阳澄湖的名儿其实均是些塘蟹。这会儿见了珍品,她立刻下手痛吃起来。旁边的济兰文绉绉的细品着,解释说此时的蟹并非最佳待到了重阳那才是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好吃的紧,她只是听而已,直到吃了三只才抬头歇嘴歇手,立时就有丫鬟上前递了苏叶汤,林笑洗净了手忽闻到异香,抬头看去才发现伺候她的人是琉璃。
只见她穿了件银红暗花的单衫,平针绣着金菊花,头上簪花戴钗的,施粉点唇,光艳照人。池边风大,衣服本宽被风吹起勾勒出苗条的身材,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小脸上红扑扑的。似乎也是闻到了香气,济兰也抬头看去,那双水杏的眼突地抬起看了过去,目光一碰马上又垂了下去,一时间,林笑只想到:媚态横生。她看得好玩,暗道:这才是十三四的年纪啊,就知道勾引人了,不过在此时干此事也够大胆的了,幸好其他人都在看戏,没注意,要不然,呵呵。
琅济兰神色不变的打量了一下琉璃,淡然道:
“你怎的不在席?太太不是都赏座儿了?”
“回大爷的话,奴婢伺候太太惯了,坐着反倒不得劲儿了,这也是才过来给太太倒酒,刚巧看到姑娘吃完了蟹,就手端个盆儿罢了。大爷,奴婢给您斟酒吧,这新酿的玉壶冰正是极好的。”说着她便将盆给了后面站的小丫鬟,又拿过酒壶凑过去给济兰倒酒,靠的近了,那香气更加浓烈,引得林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琉璃姐姐,你用的什么粉啊。”林笑揉揉鼻子,天真的问道,“我都没闻过这个味儿。”你有意调戏美人兰,那我就当个捧哏的。
琉璃脸色若芙蓉,似乎没听出另外的意思,巧笑倩兮的道:“到不是粉呢,还是上次大爷赏的,说是叫玫瑰露的,是贡品呢。也就那么点,平日不舍得用,今儿不是大日子也不舍得用的。”
原来还是他赏的,郎有情妾有意的说?林笑有点意外,更意外的是,济兰蹙眉道:“玫瑰露?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都不记得了?”
林笑一怔,琉璃的脸立时僵了。
正尴尬间有人一笑,悠悠道:“今儿这酒喝的到是上头,螃蟹却还不错,正是海棠花气静,筵前紫蟹肥,姐姐竟不吃?”
原来是如意,但看她一边细细用工具挑剔蟹肉极雅致的吃着,一边瞅着甄氏眼前的空盘,甄氏嗔了她一眼,挑着眉道:“你这促狭鬼,明知我嫌麻烦,又不耐手上沾了腥味,素不喜吃这玩意儿,还提。你会吃,可也不能吃的多,这酒也别多喝,省的醉了说胡话!”
“说胡话,我刚倒是听到有人没吃酒却说胡话的呢。”说完她停了手,只见蟹肉已完,但蟹壳并不碎,八路完整如初,林笑看呆了眼,看看自己吃的惨不忍睹的现场,再看看人家吃的!
“哦,谁说胡话呢?”甄氏淡笑道,她看了一眼琉璃,“你倒是个勤快的,平日还不觉得累?放你们一晚的假还不去歇着?夜里风大,加件衣裳,别着了凉。”
琉璃窘的红了脸,也是她够胆气,接口道:“这还是太太开春时赏的,实在喜欢就穿了,方才吃了酒正热呢。”
甄氏也不看她,道:“这两日你也辛苦了,今儿你就别伺候了,你去让青霜过来吧。”琉璃变了脸色,但也只得应是怏怏的退了下去。
林笑看看这人又看看那人,心中好笑,她不管那么多盛了碗鸭汁煮白菜热乎乎的喝了。没一会儿青霜便袅袅地过来,她瘦瘦的细条身子穿了件宽大的月白对襟褂子,配了条淡蓝花的绫裙,只簪了几朵玉簪花,默然地站在甄氏身后,或添菜或倒酒,举止文雅,衣衫如雪,清华脱俗。本不是多美的脸,和一众盛装艳丽的女子们相比,竟如月中仙子一般,那感觉就像吃了半天的肥鸭大肉突然遇着了一盘子青菜,爽口的很。只是她的眼看谁都是冷清的,唯有落在琅济兰身上才微起波澜。可惜啊,男主一点面子也不给,只是听戏看月吃酒。林笑不禁暗暗叹息。此时戏台上偏偏还唱起了那著名的段落: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林笑低头不再去看,夹了几筷子芋头,剥了皮细细嚼着,又让丫鬟斟了烫过的玉壶冰小喝了几口,暗道:怎么跟药似地,还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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