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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这样,当你站在某个点上不知身处何处,再走几步回头一看都已山明水秀。
这周轮到赵水光值日倒垃圾,别人对这活是能躲就躲,她是乐颠颠的接受,赵水光不认为倒垃圾有什么不好,又不用一大早到学校,又不用站着打扫,顶多放学晚一点,扛了塑料袋扔了就好。
等班上的人都走得一个不剩了,赵水光收好书包,当她拖着垃圾袋走到西走廊的时候,却听到有婉转的口哨声,高高低低断断续续一首曲子,她突然想起刚才背的课文:“大珠小珠落玉盘。”
拖了大袋子往下走几步,只看到楼下的台阶上坐了个清瘦的身影,微扬了脑袋,两手随意撑在身后的台阶上,手肘弯出闲适的弧。廊上的风吹来,吹起了白色的校服衣角,吹散了悠扬的口哨声。
“陈思扬”赵水光喊,赵水光和陈思扬都是班干,从高一到分班之后还是在同一个班,算是朋友了,平日里陈思扬就是个极稳重的孩子,像赵水光这种人不知怎么就是和陈思扬的气场无缘反倒老吸引些疯疯癫癫的人,例如希妙,再例如高荨,其它的还可以一一列举。
那人回了头,果真是陈思扬,“赵水光,你还没回家啊?”
“我倒垃圾呢”赵水光指指脚边的黑色袋子,“你在干吗呢?”走到陈思扬的台阶上坐下。
“没什么;对了,你预备志愿准备怎么写?”陈思扬抬眼问赵水光
陈思扬也是个漂亮的孩子,虽然这时候的男生都还没长开,自然是没有谈书墨那种男人的大气,但也是清俊的脸蛋,看着有说不出来的舒服。
赵水光瞄到陈思扬搭在书包上的空白志愿书,说:“还没有填,你怎么写?”
陈思扬转过脸去,轮廓模糊在夕阳的光晕里,他说:“我不想填了,不想上大学。”
赵水光一下子就愣了,她心想这陈思扬是毛病吧,他那种分数不是想报什么学校就报什么学校吗,赵水光彻底被炸飞了。
陈思扬许是觉得没人说话,回头看了眼赵水光呆呆的脸,笑说:“我是说我现在不上大学了,反正我两年后要跟家人移民去澳洲了,到时还是读不了。”
赵水光这才明白,陈思扬继续说:“虽然我家人说先在国内上着将来转学分,但是我相信谈老师说的,应该拿出勇气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还有两年就要走了,国内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很多事都没有做,我不想就这样子等下去。”
17岁的少年说着这些话时眼里闪着璀璨的光。
赵水光想起谈书墨的演讲,难怪陈思扬那时听得那么激动,这谈书墨真是毁人不倦啊。
赵水光一直觉得陈思扬只是成绩好点,能力强一点,看着这样的陈思扬不知怎么突然有种感动的感觉,一个敢于追求自己理想的人总是让人心生敬佩。
陈思扬看赵水光崇拜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笑,跳起来,说:“来,来,我帮你倒垃圾吧。”
单肩背了书包,拖了黑乎乎的大袋子就往楼下走。
此后的几日,赵水光发现在西边走廊经常可以遇着陈思扬,两人闲聊,陈思扬说他已经申请了IVPA国际志愿者,陈思扬说第一站要去西藏,渐渐熟起来,很奇怪的,两年多的同学比不了几天的交心。
其实还有个原因,赵水光看到陈思扬会想起另一个已远走他乡的人,他说过他不想走,可是也逃不过父母的安排,如果他能有这样的时间,是否也会如此神采飞扬地和她诉说他的理想,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每当这样想着,赵水光心里有一块就湿润起来。
过了几日,有个男生跑过来问:“赵水光,你觉得陈思扬怎么样?”赵水光正在收英语作业,想都没想说:“很好啊。”那人笑得一脸诡异,跑开。
于是,下午的时候,新鲜出炉的流言就是:“高三三班的班长和学习委正在‘叙’”,叙是当年流行的一词,好听点是手拉手关系,讲白了就是有一腿。
赵水光很是莫名其妙,这话题真是耸动极了,多配啊,学习委和班长,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是出校园爱情剧,关键是她赵水光和陈思扬之间连根毛都没有,什么时候多了一腿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陈思然和赵水光骨子里是同种傲气的人,自然不会理会这种谣言,照样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赵水光知道有句话是流言止于智者,事实证明她和智者搭不上边,过了几日,流言就变成了:三班的赵水光还和师大附中的前校草‘叙’过。赵水光好生佩服,这种旧事也能被挖出来。
连高荨都跑来说:“小光啊,你比一班的×××还红。”
赵水光这次真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个谣言是真的。以前的种种又回到了眼前,似乎走哪都有人说:“看看,赵水光,希望的×××”,而今北冰洋另一端的那人知道她和他的名字又被放在了一起会有如何的表情?
人会常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赵水光相信这样的人是有的,但绝对是个聋子,政治老师说了,人是社会人。于是,我们不得不学会去适应社会。
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赵水光同学和陈思扬同学一起被请进了老师办公室,这两个常常进出办公室的优等生,第一次因为这种尴尬的原因被请进来。
王莉莉老师也很是尴尬:“陈思扬,赵水光,老师也相信你们。”
赵水光很好笑,如果相信那她干吗要站在这,但还是低了头听话。
王莉莉继续说:“你们两个都是好学生,一向比其它同学自觉,怎么会……”
这时响起敲门声,谈书墨走了进来,海洋蓝的开司米系扣背心,绒绒的毛线一下子带进满室春意,王莉莉赶紧站起身来,谈书墨浅笑说:“不忙,我来找下上届试卷。”扫了眼赵水光,往文件柜走。
王莉莉看见站在眼前的两个得意门生,坐下,努力收会流连的眼光,苦口婆心劝到:“再过几个月你们就上大学了,那时干什么不行呢? 你们好好想想。”
赵水光差点就笑出声来,真的到了大学就干什么都行,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只有希妙捏着她的耳朵骂:“放屁,别以为上了大学就了不起,不过换个地方继续混,骗人的!”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人人都挤破头了要上大学?
在这一刻,赵水光突然很羡慕陈思扬,他已经数着自己的步子向前走,而她的呢?
为什么刚刚在教室里她还觉得他们在同一跑道上,现在只有自己一人在向不知名的未来奔跑?忐忑不安。
王莉莉说:“赵水光你先回去吧,好好努力,陈思扬你留下。” 赵水光看见她拿出那张空白预备志愿。
赵水光点头离开,关上门的时候,看见谈书墨站在古旧的书架下翻试卷的身影。
赵水光没有离去,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着,“吱呀”一下,门开了,是谈书墨走出来。
赵水光突然觉得像做了错事,低着头,尴尬极了,谈书墨走了几步,她想想还是喊:“谈老师好。”
谈书墨停住,侧了身子。
赵水光嗫嗫诺诺小声说:“那个,不是陈思扬。”
偏是这么小声,他也是听到了,他淡淡的说:“我知道。”隐隐露了笑意。
他记得那时她说过的有喜欢的人,如果真的是那男生的话,这孩子不该如此烦恼,所以他是知道的,不是他。
赵水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她想谈书墨这种人一路上顺风顺水,以他的傲气也必是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的,自然不会像她一样为流言蜚语这种小事烦恼。
谈书墨对于赵水光的留言也是有所耳闻,但没有太多的惊奇,他相信现在之于她痛苦的事以后必定是值得微笑的财富,大家都是如此过来的。
但谈书墨又是知道赵水光看似什么事都不着紧,其实心思敏锐,放在别人身上的事搁她那破坏力可能加倍。
谈书墨转身说:“我从不拿别人的缺点委屈自己,也从不拿别人的优点为难自己。”
对于她,他只能说那么多,还有三个月了,以后不会再有一个谈书墨,事事亲为提点,一切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
赵水光也是听懂了,猛的抬头看过去,原来学校的树叶已经碧了一大片,探头探脑伸进走廊来,微风吹来,发出“沙沙”声,那日阳光洒下来,谈书墨身后的树叶闪着黝黝的光,生气逼人,那样的人站在那样的景里一下子撞入心里。
谈书墨扭头看了眼勃勃生机的叶,转身,消失在走廊拐角。
不一会,陈思扬出来,充满歉意地对赵水光说:“不好意思,连累你,我下礼拜就不来学校了。”赵水光摇头:“没事儿。”
陈思扬和她并肩而行,说:“我下个礼拜就不来了,家里也同意了,我去南非的志愿也批了。”
陈思扬挠挠头语气坚决:“少不了被我妈骂,但我要去的,我查过,国外像我们这么大的也早有参加了,还有很多日本人都去做。”
赵水光停下,真诚地说:“加油。”
陈思扬笑说:“你也是,先走了。”
赵水光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在很多年后,她会想起坐在楼梯拐角吹出青涩口哨的夕阳中的少年。
天马行空的少年,年少轻狂的青春。
渐行。渐远。渐无声。
春日静好
之后的几天,赵水光都很是迷茫,她对陈思扬说加油,其实也是为自己加油。
高三到最后的日子反而是不忙乱的,最后的一个多月,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没做的急也没用。
赵水光经常会在写完作业的时候拉开窗帘去看万家灯火,听到隔壁才上初中的小妹妹练长笛的声音,望到对面楼有户人家老爷爷和老奶奶坐沙发上看电视的背影,偶尔听到大人骂小孩子的声音,日子反而宁静悠长,宁静得可怕了,她想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现在的一切艰辛以后值得吗?
从小到大,长辈都说要上个好初中,上个好初中可以升个好高中,升个好高中就可以考个好大学。
那考个好大学以后呢?日子是不是就这样了,对于未来的道路,赵水光还只是个18岁的小姑娘,充满了不安。
以前她对自己要走的路很明了,长大,变成熟。但她却发现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赵水光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很麻木,但又觉得自己还不可悲,到真正有一天连麻木的感觉都没有了才是可悲。
虽然谈书墨说:不拿别人的优点委屈自己。在陈思扬的理想面前她觉得自己乱得像一团线,一扯反而更紧。对于感情,她想不开。 对于生活,她参不透。
时间就像拉链一样发出“呲拉”一声在身体上滑过。
赵水光坐在英语口语模拟考的准备教室里,抬头看到窗外,花开正好,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高中生涯就要这样结束了。
米妮站起来,拍拍赵水光说:“我上楼考试了,等下在校门口等你。”
赵水光回头嬉皮笑脸说:“GOODLUCK”硬是把“K”的音发成“KO”,被米妮打了一巴掌。
班上的学号是按名字排的,偏偏好赵水光同学就是最后一个,她也不介意,低头背诵课文反正多点时间。
48号上去,赵水光起身抽了签,打看:Talking about today’s weather。 这题不错,才背到。
过了15分钟,赵水光抱了大大的书包上楼,在门口等着,走廊上很是安静,为了保持考场的安静,这层楼是清场的,过了一会只听清清冷冷的声音:“下一个,进来”
赵水光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凶多吉少,硬着头皮,进了教室,果真是谈书墨
教室的桌椅已经重新摆放过,空空旷旷只留一张桌子在中间,谈书墨坐一边正低头看表,另一边还有一张空椅子,赵水光把书包放门口地上,上前拉了椅子坐下,身子端正,手放膝盖上。
谈书墨不知什么时候已抬起头来,一手转着红笔,一手支着头,漆黑的眸子静如夜空。
室内一时很安静,楼底下学生的打闹声远远飘过来。
“How are you?”谈书墨开口,浓重却又性感的英式腔。
赵水光很是纳闷,范本上不是这句啊,还是说:“Good; thanks。”
谈书墨的红笔点点测评纸,发出“嗒嗒”的声音,赵水光开始局促起来。
不一会,谈书墨抛下笔,一笑,说:“赵水光,我看你一点都不good;是not too bad吧。”
赵水光一惊,抬了头看去,那人坐在阳光里,干净的亚麻衫,金色图腾的袖扣,冷峻的脸,这样的一个人,转眼已快一年了,他,却丝毫未变。
赵水光笑笑说:“老师,我没有什么,真的。” 如果向他诉说这种烦恼,必是会被笑话吧。
赵水光习惯了在老师面前当个好学生。
谈书墨是知道赵水光的焦躁的,但他除了静观其变,也无可奈何,这是每个人成长必经的路,任何人说什么都没用。很多年后,再回想这样的迷茫或许连执著的原因都记不得了,青春就是让你张扬的笑,也给你莫名的痛。
谈书墨瞥见她握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