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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出腰刀,趴在地上的三福晋护住肚子,让他想起了还活着的两个儿子。这是他们的嫡母,他不能杀她。
三福晋不哭了,她虽然还是满脸泪,可目光坚毅,神色也不再慌张。她的半个身体都躲在柜子后,她甚至没有呼救。
她在等他冷静下来。
三爷也冷静下来了。他从未如此清醒过。三福晋不是需要他保护的人,她不柔弱。她是个强者。在这种时候,她都能清楚的知道他不会杀她。
刀回鞘,冰冷刺耳的刀锋刮到刀鞘的声音让三福晋打了个抖。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抬腿跨过她,离开屋子。
熬过新年大宴,三福晋才病倒。他和她都清楚,与其曝出福晋毒害庶子的消息,不如还是让这三个阿哥‘夭折’的好。他刚被从郡王降到贝勒,这里有皇上的考量,他就不能再把把柄递出去。
郡王爵的一升一降,是皇上恩出于上的警示。
他可不想再出个更大的丑闻,降成贝子,当那只被杀给猴子看的鸡。
前几日,三福晋那边有人来报说炭火不足,三福晋病得更重了。他跟三福晋之间的争吵府里都知道,更何况三福晋害了三个阿哥,他正打算给田格格请封为侧福晋,折子都写好了,府里也传遍了。
三福晋这是向他表示,有人已经开始欺压她了。
他没有理会。一点炭火,只是冻一冻而已,又会怎么样呢?再说她的病,哼,几分真。几分假?四福晋和五福晋都来看过她了,她以为宗亲中会有流言吗?五福晋虽然不着调,可五弟是个明白人。四福晋爱惜名声,哪会淌这个混水替她美言?
屋外来了个传话的太监,屋里侍候的贴身太监陆澄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走过去,传话太监伏耳说了几句,陆澄迟疑的过来,躬身小声道:“三爷,福晋那边请了太医,说是……有喜了。”
三爷一点都不吃惊。那天看她护着肚子,当时没反应过来,隔几天他就明白了。她有了喜,怪不得这几天一点也不慌张。
陆澄还在等他的吩咐,他淡淡道:“让福晋养着吧。”
陆澄不太明白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传话。
三福晋要养胎,田格格要进侧福晋,府里热闹起来。一边说三爷还是舍不得三福晋,敲打敲打,等这胎落地,估计这府里还是三福晋的天下。另一边就道,虽说没个准信,但看三爷发那么大的火,三福晋这回就好不了。田格格进了侧福晋,日后的事还不好说呢。
第二年,三福晋生下一女。可大阿哥没了。
同时,府里的王氏,也就是三阿哥的生母,生了六阿哥。三爷护的严,这孩子顺顺当当的过了满月。
但当六岁的大阿哥没了的时候,三爷到三福晋那里时,只看到她抱着大阿哥无声无息的痛哭。
三爷只觉头重脚轻,旁边的陆澄赶紧扶住他:“三爷!”
大阿哥去年就种过了痘,今年就要去上书房了。他三岁时就由他把着手开了蒙,字贴全是他亲手编的,一张张描红都是他这个阿玛看的。他现在正在抽条长个子,他还嫌他有些瘦,正想着以后要多带他去骑马。
他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三福晋像护崽的母狼一样抱着大阿哥后退,不让他碰。
“给我!”他红着眼瞪着三福晋,伸手要抱大阿哥。
大阿哥软绵绵的卧在三福晋怀里,他前几日病了,现在只穿着雪白的里衣,细细的一条黑亮的辫子垂在枕边,看着就像还活着一样。
三爷有种冲动想,是不是大夫诊错了?
三福晋的手臂都没了力气,他上去一抱,她就松开了手。近看,她面色憔悴,神色仓惶,整个人像是失了全部的精气神。
大阿哥已经凉了,三爷摸他的脸,碰到他冰冷僵硬的下巴时手一抖,险些把大阿哥掉下去。他拿起榻上的绵被裹在大阿哥身上,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带着大阿哥去哪里。
“你要带他去哪儿?”三福晋脸上还带着泪痕,她坐在榻上伸手:“把他还给我。”
她脚软站不起来了。
三爷明白,他现在的腿僵的像木头。每次有孩子去了,他都有几天回不过神来。想起死去的阿哥们,他憎恨的看着三福晋。
大阿哥的死说不清。可这一切都是三福晋起的头!
三福晋冷漠的一笑,道:“呵呵,你以为只是我吗?”她的手往田侧福晋的院子方向一指,“她们都一样。”
她好像有了力气,起身把大阿哥从三爷怀里抱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替他理好衣服,好像他还活着似的,用锦被给他盖好,然后坐下,慈爱的望着仿佛在安睡的孩子。
“既然托生了这个壳子,我为什么不能拼一把?”三福晋平静的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三爷听。
“你以为只有我是这样吗?每个人都一样。都想往上走,谁肯像猪牛羊马一样,每日只是吃睡,等着任人宰割?”三福晋的目光像要把三爷刺穿。她道,“爷,您定了我的罪。可她们呢?大阿哥没了,你敢说一个字吗?”
三爷:“……如果不是你一开始……”
三福晋打断他的话,道:“就算我什么都没做,你以为她们就会放过我的两个孩子?”
三爷:“……”他没那么天真。
“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对付她们?”三福晋说。
“……你可以。”三爷艰难的说,“你可以对付她们,可你对付的是我的阿哥!”
三福晋眼中闪着泪花,她和三爷对视着。三爷道:“你为什么不对付她们?不过是因为阿哥们小,刚出生的小孩子,对付起来容易。那些大选进府的格格们,她们是大人。一场风寒能害了一个小孩子,却未必能害一个大人,对不对?害多了,你也说不清。在家里都好好的,进府就没命?小孩子们长不大的多,谁都不会在意,对不对?”
三福晋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大阿哥的脸上。
三爷不忍心再说了,他悲伤的看着大阿哥,半天道:“……你好好照顾三阿哥,他是府里的世子。以后不管我到哪一步,他都是世子。”
三福晋恍然回神,喃喃道:“三爷……”
这是把福晋的权力还给她了?
三爷走出去,脑中回响着三福晋的那句话‘你以为只有我是这样吗?每个人都一样。都想往上走,谁肯像猪牛羊马一样,每日只是吃睡,等着任人宰割?’
苏州,曹府。
曹寅手里拿着一张拜贴,里面只是寥寥数语,人名、来历都清楚明白。门房收到这张拜贴时并没当成一回事,因为此人是以曹寅同年旧友的名义上门。自从皇上南巡后,每天这样的拜贴能收两大筐。
要不是府里有话,凡是拜贴都要递进去,门房是连收都懒得收了。
递它的人说自己出身京城,曹寅的师爷才在一堆拜贴中把它给挑出来,放在一群知府等三四品官的拜贴中给曹寅送去。
递了拜贴几日后,这人再次上门。曹寅一打眼才发现此人是个太监。且不说这人是怎么出的宫,单凭他能找到曹家门上,就知道所求不小。
谁知此人只说了两句话:“曹大人好,我家主子问曹大人安。”然后就走了。
留下曹寅对着这张拜贴冥思苦想。最后在拜贴的落款日上发现了端倪。他翻出去年江南的赋税到京的回函,一对,赋税到京的日期和拜贴的日期一致。
曹寅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主子敢派太监出京到他这里来,这般毫无避讳,就是把他的身份明明白白的露给他看。点出赋税,送出拜贴,一语未发,却又什么都说明白了。
他站起身,望向京城。那里,有位潜龙……已经按捺不住了……
京城,毓庆宫里,太子正写完一幅字,满意的端详着。旁边的太监凑趣道:“殿下这字真好!”
“你这狗才,能看懂什么?别污了爷的字。”太子笑骂一句,让他滚了。
那太监笑眯眯的也不害怕,等他下来,刚才同在太子身边侍候的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问他:“阿宝,你怎么敢对殿下那么说话?”
“瞧把你吓的,殿下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叫阿宝的太监白了那人一眼。
那太监打了个哆嗦道:“殿下可比老虎厉害呢。”
阿宝扯了他一下,道:“别胡说,殿下是个好人呢。”他想了想,把他叫到一旁,小声道:“上次,殿下的奶父来,殿下还特意问起马元呢。”
“马元?”那太监哦了声,说:“就是那个突然身上长好些白的,说会长到脸上,被撵出宫的马元啊。”
阿宝道:“可不是。马元倒霉成那样,好不容易分到主子身边,偏又发了这么个怪病。以后要是脸也白一块红一块的,主子看了多闹心啊。我还当他撵出去就没着落了,谁知原来殿下交待凌普大人照顾他呢,还特意赏了他五十两银子。有这笔银子,马元回乡买几块地也不会饿死。”
那太监频频点头,阿宝道:“你说殿下是不是很好?我就觉得殿下也没那么凶,咱们巴结两句,殿下也不会恼。既然能到这里来侍候殿下,不上进点,不白进来了?”
那太监道:“说是这么说,我可不敢。”
阿宝嗤笑道:“谁管你呢?反正我想试试。说不定,日后我也能被人叫爷爷呢。”
屋里,太子另铺了一张纸,却画起了一丛春花。
江南此时风光正好。
58、苏的世界
转眼间;二阿哥已经满三岁了。李薇正在收拾让他搬到前院去住的东西;那边一切都是准备好的,不过铺盖神马的还是要拿这边用惯的过去。
二格格正在给二阿哥讲前院有多好玩多好玩;那里有小兔子小鸟小马,可以骑马可以射箭可以抽陀螺。
二阿哥只关心一件事:“到那里可以让我抱着百福睡觉吗?”
二格格拿绿豆酥塞到他嘴里:“看在你是我弟的份上!”
李薇一转头看到二阿哥腮帮子又鼓起来了;骂道:“别再喂他了!他都快吃成一颗球了!”
因为二阿哥小时候学说话说不清;车、茶、瓷等字全都说成吃,二格格那时还小,以为他要吃东西;就老喂他。等李薇发现时二阿哥的体重一路向上走不回头了,二格格也养成喜欢拿点心塞到弟弟嘴里的坏习惯。
二格格立马转头挡着二阿哥;二阿哥捂着嘴往屋外跑;正撞在走进来的四爷的腿上。四爷把他抱起来,看他捂着嘴一鼓一鼓的,对二格格道:“别老喂你弟弟。”
二格格还没说话,二阿哥赶紧咽下绿豆酥张开嘴给四爷看:“没了没了!”
四爷没办法,把这两个小的交给奶娘带走,看李薇在屋里弄的箱子柜子全打开,各种东西摆的到处都是,道:“那边东西都是齐的,跟这边是一起做的。都是一式两份。他隔五天回来一次,这里的都拿过去,等他回来用什么?”
李薇把要带过去的被子床帐放在一边说:“谁知道他认不认床呢?先带过去,不用着再拿回来嘛。”
玉瓶几个赶紧过来把东西都收拾下,四爷才坐下。李薇端了杯茶给他,问道:“大阿哥那边什么时候去种痘?”
她当年种痘是在十一岁,还掏了不少钱呢。顺治帝后满人就有了种痘的法子,只是要凑巧有什么地方有天花能拿到痘种。而且这个法子没有外传,当时他家那一条街上,就李家是汉军旗去种了,还说她是去走亲戚。
四爷两年前就在准备这件事了,上折子请示后,等了两年才算定下日子。只是临到要送大阿哥去了,四爷开始坐立不安,早在一个月前就让全府不许吃煎炸之物,书房还供上了痘疹娘娘。
福晋那边两年前就供了,只是四爷供的时候,把李薇吓了一跳。
他居然也这么迷信啊。
为了跟领导看齐,她也供了。
这次府上一起种的孩子不少,大格格和二格格都是搭大阿哥的顺风车,三人一起去。要是种好了皆大欢喜,种不好……
呸呸呸!才不会种不好!
只看皇上宫里活下来的孩子这么多,就知道这个种痘还是很有经验的。唯一的危险是痘种是人痘,不是牛痘。可神马是牛痘?李薇在李家时怕死,自从她知道未来她种痘是种人痘后,就想找牛痘,觉尔察氏和李文烨都挺宠她,虽然不敢真找只发痘的牛给她玩,也让田庄上有养牛的人家来说下有没有跟牛一起长痘的啊?长完痘遇过天花没啊?
重银之下……跑来胡扯的不少,能拿出真凭实据的没有。还有人指着被马蜂叮的包说是长牛痘留下的。
李薇也不敢说:那你们去染个天花试试,看有没有免疫。
这也太草菅人命了。
现在嫁了四爷后,权力是有了,可更不敢说了。四爷是真敢先让人跟发痘的牛一块吃住,染上牛痘痊愈后再扔到天花疫区跟天花病人吃住的。她又不能保证这个法子一定有效,真有人因为这个死了,她能赔吗?
一拖二拖,现在孩子都要去种了,她就是真想昧良心一回也来不及了。
晚上,四爷留下用膳,看她给他挟菜时还要用一手挽着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