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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岳肃转到前边,郡主已经进到后衙,身后跟着丫鬟竹儿,竹儿手中捧了个托盘,里面有许多首饰。后面是十几个护卫,众护卫抬着三口箱子。岳肃命人在上首看了座位,请沐天娇落座,这才问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沐天娇微笑地道:“听闻岳大人召集治下官绅富贾商议资助前敌之事,我沐家世受朝廷厚恩,理当尽绵薄之力,这里是三千两银子,还有一些我陪嫁的首饰,愿一并捐出,助大人购买粮秣,以资军需。”
“郡主深明大义,下官实在佩服。但陪嫁的首饰,实不敢收,还望郡主收回。”岳肃感慨地道。
“巡抚衙门拟定粮秣三万石,银三万两,大人不愿盘剥百姓,一时间哪能筹得上这么多。微薄之资,还请大人莫要拒绝。”沐天娇坚定地道。
“这……”岳肃故意转头看向下座众人,感慨道:“郡主家在云南,为捐资助饷,愿拿出陪嫁首饰。各位的家都在贵州,烽烟一起,倘王师战败,难免烧到铜仁,到时各位的身家是否能够保全?本府在此,恳请诸位,为朝廷分忧,为贵州百姓谋福……”
“岳大人,我愿意捐五百两!”不等岳肃说完,马上有人第一个跳起来表示愿意捐款。
有了第一个,接着就有第二个,“大人说得对,郡主家在昆明,尚能为贵州捐饷,何况我等。小民也愿捐五百两!”……
一时间众人纷纷表态,最少的也愿捐三百两,最多的有出到一千两的。
这倒不是他们被岳肃的话感动,而是被刚刚情景震撼,现在郡主到来,岳肃又说了那一番话,明显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你们要是愿捐,咱们就万事皆休,要是不捐,咱们等着瞧。这些人不是傻子,花钱买平安还是懂的,各个慷慨解囊。
岳肃让行文书办一一记录,老知县顾敏竟然都将现银带来,正好是他半年的俸禄。司马辰也不敢装孙子一毛不拔,他看出行情,明白岳肃先是敲山震虎,后来又搬出郡主打圆场,大家不捐都不行。
可这家伙实在是没什么钱,只好接下腰上的玉佩,说道:“大人,下官自认为官还算清廉,这次前来又没带多少银子,这样吧,我将这块玉佩捐了。这块玉佩,是宋代之物,拿到市面上,也值二百两。”
岳肃早就查过这人的底细,知道他从不收银钱,还算廉政。说道:“司马大人有此心意,那是最好。给司马大人登记。”
司马辰淡然一笑,把玉佩交给书办,登录姓名。其实岳肃真就没心思收他和顾敏的那点钱,但这个时候,是绝不能说出这种话的。
不一会功夫,书办已经登记完毕,与会众人共捐白银两万一千三百余两,那个零头,当然就是顾敏捐的。
这头刚忙完,突然见张威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岳肃一眼瞧见,马上意识是有什么大事,问道:“张威,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大人您看……”张威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来。
岳肃一瞧,那牌子是铁制的,上面雕刻这一条苍龙,龙背还插着一柄刀。这不正是斩龙帮的令牌么!
岳肃一把抢过,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张威小声说道:“是我和李晨刚刚将麻翰押到监狱,给他脱衣服换囚服时发现的。”
“将麻翰给我押到后堂,等一会我要接着审他。”
“是,大人。”
见到了斩龙帮令牌,岳肃再没有心情跟这些人应酬,打发同知与顾敏、司马辰招呼这些富户,并安排差役,等结束之后,跟着上门拿银子。
散会之后,岳肃言明公务在身,将郡主送走,然后在后衙升堂。左右“威武”一声,把人犯麻翰带到堂上。
两个差役一脚踹在麻翰的膝弯上,麻翰当即跪到阶下,岳肃将惊堂木一敲,大声喝问道:“麻翰,本府问你,这块斩龙帮的令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说完,将公案上的铁制令牌举了起来。
斩龙帮的令牌,似乎分为等级,但怎么划分,岳肃却不知道。只是明白,锡制的令牌似乎是级别最低的,好像陈威汉、葛智。铁制令牌等级略高,像会下蛊的两个婆子就是铁制令牌。现在麻翰的令牌也是铁制,岳肃当然想从他的口中问出一些关于斩龙帮的事情。
麻翰见岳肃问及令牌,竟仰头一声苦笑,惨淡地道:“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想问的这些,其实我也想知道。”
“哦?”岳肃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你什么?”
“如果我猜的不错,大人一定是想问我关于斩龙帮的事情吧……哈哈……”麻翰再次苦笑,说道:“大人不必多问了,麻翰自知必死无疑,就将我知道的全盘告诉你吧。我本是马桥镇的一个穷书生,因屡试不第,无奈投奔了虎哥,蒙他器重,成为他的智囊。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就好似我。在虎哥的扶持下,我拉拢了一些手下,抢夺了几个矿洞,不过仍是虎哥的手下,每年向他进献。说实话,虎哥对我不薄,也不在乎我那几个进献,大部又都赏了回来,那时我也心甘情愿做他的手下。直到有一天,有一伙人找到了我,他们就是斩龙帮。那些人与我会面后,很是直接,表示愿意助我将整个铜印山都夺下,而且还让我见识了他们的实力,二三百个手持刀枪的壮汉,各个威武。他们说,如果愿意合作,那是最好不过,要是不愿意,他们也可以另找他人,反正在铜印山上采矿的人,有的是,不过等他们帮了别人,和我就是敌人。在威逼利诱之下,我左右权衡,最后妥协,借助他们的实力,在两年的时间内夺下整个铜印山,连当初对我有恩的虎哥也杀了……”
说的这里,麻翰的语气更为凄凉,“现在的我看起来很是风光,其实我一无所有,甚至都没有当初在虎哥麾下时过的开心。铜印山上的收入,九成都要落入他们的手里,被他们秘密运走,剩下来的一成,我还要打点官府。这点大人或许不信,但等到大军抄家之时,便会知道,我家里的那点积蓄,都没有虎哥的多。我付出了无数,出卖了虎哥,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不过是那一块铁牌子。斩龙帮的一切,他们都没有告诉过我,只是把我当成傀儡、木偶,一件顶在前面的工具。我对不起虎哥,刚刚被押进大牢的时候,我突然一切都想开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只希望能快快死去,到九泉之下给虎哥磕上三个头。”
说完,麻翰哭了起来。
上面的岳肃看的真切,知道麻翰此刻是真情流露,所言应该不虚。于是沉声说道:“麻翰,今日你迷途知返,本府也深表欣慰。我还想问你一句,既然你只是斩龙帮的傀儡,那谁是斩龙帮在铜印山上真正的负责人呢?”
“那人叫作曹格。”麻翰如实说道。
“曹格?不知这人有何特征?”岳肃再次问道。
“这人孔武有力,长得是一副紫色的面庞,特别好认。”
紫色的面庞。一听到这个回答,岳肃马上想起当初在林子里见到的那个紫面大汉,原来他才是斩龙帮的真正头目。“看来自聂高超死后,斩龙帮并未土崩瓦解,事实也正如我所料,聂高超的背后另有黑手。”想到此,岳肃大声说道:“张威,你立即快马赶上铁虬,让他务必将一个叫曹格的擒回,那人长得是紫色面庞,千万要记住。”
“属下遵命。”
张威走后,岳肃知道再从麻翰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该说的,他基本上也都说了。下令将他押回监牢,一切等到铁虬回来再说。
有了富户的捐献,再加上抄家所得,岳肃估量,自己的差事肯定能够完成,只是粮秣需要从湖广运输,不知能不能来得及。又让童胄去催促粮商一番,等到晚上吃罢晚饭,他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为朝廷捐一些。
顾敏捐了半年的俸禄,司马辰捐了一块玉佩,自己捐多少呢?说实在的,岳肃那两个俸禄,捐进去也是杯水车薪,但总不能属下捐了,自己不捐吧。
思索了半天,猛地想起自己身上有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当初在京和那毛头小子做木工打赌赢来的,也不知价值几何。
“应该找个人问问,这块玉佩值多钱,万一不值钱,岂不是出丑。”岳肃思量一番,觉得家里这些人中,童胄、殷柱就不用说了,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估计对玉器也不了解。兄弟“李应”和名义上的夫人阮傲月虽说都是大户人家,鉴赏水平想来也强不到哪去。真正见过大世面的,还得属秦淮花魁杜十娘。
回到卧室,岳肃见阮傲月和梅儿都在,说道:“梅儿,你去将十娘请过来。”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玉佩
杜十娘很快被梅儿找来,进屋后先是盈盈一礼,说道:“不知老爷叫十娘来有何吩咐”
“十娘,你先坐。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今日我与治下官员及当地富户为前线筹饷,大家都有钱出钱,我身为铜仁众官之首,总不能袖手旁观,可实在又没有余财可捐。为难之际,想起年后入京京察时,有一朋友赠了块玉佩,打算捐出。可不知价值几何,特请十娘帮忙过目。”说完,岳肃从怀中取出玉佩。
“老爷清如水、明如镜,此已是对贵州最大的捐助,若天下官员皆能和老爷一样,何愁天下不太平。”杜十娘说着,从岳肃手中接过玉佩。
阮傲月也好奇的凑过去,想要看看这玉佩到底是个啥样,能值几个钱。在她的心中,岳肃不说是一贫如洗吧,也比小民百姓强不了多少,就算有朋友送玉佩,也不能是什么好的货色。像丈夫这种人,就算结交,也顶多认识一些和自己志同道合之人。如金蝉、铁虬这样的。
玉佩晶莹剔透,做工精美,上刻双龙抢珠。杜十娘打眼一瞧,先是一愣,后再仔细观看,不禁是吃惊不已。“老爷……您这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赠送你玉佩之人,是何来头……”
岳肃也不隐瞒,就将自己在京城木匠摊与那小毛头比赛木匠活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杜十娘听罢,更是震惊,喃喃地道:“这人好大的手笔,这样一块玉佩,竟能轻易的送人……”
阮傲月不懂玉器,可见杜十娘满脸的惊愕,知她是个懂行之人,忙问道:“姐姐,这块玉佩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你这么吃惊,难道很值钱么?”
“不仅是值钱,我当年见过不少玉器,其中不乏名贵之物,但老爷的这块玉佩,和那些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块玉佩是最上等的和田玉,其做工也是无以伦比,寻常的工匠即便得到此玉,也无法勾勒出如此境界。放眼世上,想来只有大内御用,才能与此玉佩一比。”杜十娘惊叹地说道。
大内御用!
岳肃完全傻了,人家随便给自己一块玉佩,竟然能和大内御用的相比,那得值多少钱啊!
这时,又听杜十娘说道:“老爷,您遇到的这个少年,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家世背景非王侯即将相否则,那公子也不可能将此物当作儿戏相赠。”
“你说的不错。”岳肃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少年的旁边有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的嗓音很尖锐,有点不男不女。那个时候,岳肃也没有在意,毕竟自己活了两世,上辈子也见过一些非主流,男人说话的声音阴阳怪气。
而此时此刻,他立即想起“北京城里多太监”的那句话。
“那个少年身边好像跟了个太监。”岳肃忍不住说道。
“太监!”阮傲月和杜十娘的眼睛睁得老大,一齐瞧向岳肃。
“你能确定是太监吗?”阮傲月大声问道。
“那倒不能,但很像。”岳肃说道。
“那就是了,搞不好你确实遇到大人物了,那少年是龙子龙孙也未可知。”阮傲月笑了起来。
杜十娘郑重地点头,说道:“老爷,这块玉佩,您还是妥善保存的好,千万不要拿出来捐了,日后保不齐会派上什么用场。”说完,她将玉佩塞回岳肃的手里。
阮傲月也跟着点头,说道:“姐姐这话说得对,以后兴许能用得上。这么大个宝贝要是捐了,弄不好还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知道了玉佩的来历,岳肃当然不能再考虑捐出去,小心收好。说道:“玉佩不能捐,那捐点什么好呢?”
“刚刚姐姐不是都说了么,只要你廉洁奉公,为民做主,这就是最好的捐献。放眼天下,还有几个能像你这么做官的,不要再为此事纠结了。”阮傲月义正言辞地说道。
她的话引起杜十娘和梅儿的认同,两个女人一起点头。尤其是梅儿,始终对岳肃的过于清廉感到不满,自己好歹也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哪有过门之后就下厨房的啊,现在手都粗糙了17351)要不是铁虬时常来帮忙,一个人都忙不过来。
十日之后,派往松桃、印江的人马先后返回。松桃那边,从松桃三霸的府邸抄出大量金银珠宝首饰,总值有九万两之多。抓回三府的护院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