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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睛,忽然叹道,“是啊,十五岁是不小了,我怎么会以为你跟朝曦一样都是孩子呢,是我错了啊……”
“昭姨,你在说什么话?”他笑了笑,不以为然,动作轻雅的打开一旁长期备着的食盒,将里面的点心拿出来送到沈昭跟前。
她推开他的手,摇摇头,“靖晏,九连环揭开了吗?”见他一直沉默,她冰凉的手握着他的,无所谓的笑说,“其实,这个九连环解不解也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你心里的环要解开了,心结不除,何以安生?”
萧靖晏的身体一怔,然后用力的想抽开她的手,似乎想逃避些什么。
这时沈昭说话已是有气无力,感觉喉咙腥甜,只拼命忍住,“你就听我说完这些吧,不然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
他放弃了挣扎,安静地听着她宛如清泉般透澈的嗓音缓缓而道,“靖晏,依你父皇的睿智,不会不知道别人在他秋闱狩猎的时候动了什么心思的,他不过是息事宁人而已。如果你要想成为你父皇那样的人,那你就不要愧疚,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于不要来看我。”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已经失去了当孩子的幸福。不过他的心还不够狠,要不然,她可能早就不在这里了。
萧靖晏愕然的回头看沈昭,难以置信的说,“昭姨,我……”
她还是跟初时见他那样满目温和,摇摇头叹道,“现在看来还没有人比我了解你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们以为留下她,用几碗鹿血,一室迷魂香就能逼得他们一夜缠绵吗?他那样顶天立地的一个人,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不然,他多的是机会和手段迫她,无需等她的心甘情愿。当她看到他在迷乱的那一刻用匕首刺伤自己保持清醒时,她便知道自己没有爱错人。
“昭姨!昭姨!”他在宫殿里大喊着。
沈昭慢慢地闭上眼,觉得很累,很累了,如果连离开都不行,那这样解脱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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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妙手替沈昭把完脉,从内室徐徐而出,萧泽天背对着他站在殿门前,背影显得有些萧瑟。
“陛下。”
“嗯?”萧泽天这才转过身,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她怎么样了?”
孙妙手面色有些为难,咬咬牙,终究说出了实情,“沈姑娘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大好,又曾受过箭伤和刀伤,咳症一直未愈,加之……”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加之那迷魂香是烈性之药,姑娘的身体根本受不住,如今更是不大好了。”
当孙妙手说到迷魂香的时候,萧泽天的黑眸危险的眯起来,又想起自己被算计的那一幕。
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到她,而那时自己也差点控制不住,想着既然如此,就要了她吧,什么放手,全都是假话,老天知道,他根本不想放她走。可是当他看到她那样难受,就知道自己狠不下心来,若这么做,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他后来才知道,自己若真的要了她的话就是害她了。
“还有一件事,只怕也是她的病雪上加霜的原因。”他忽然说道。
九月,华妍公主的驸马殇殁,自此她一病不起。他知道,那个人也是她心中的伤。
“是什么?”孙妙手愕然。
萧泽天没有回他,只是脸色沉了沉,“连你也没有办法?”
孙妙手垂眉顺目道,“若是能静养着,我再配些清补养身的方子,兴许还有一线希望。”他虽然是妙手回春,却也没有跟阎王较劲的能耐,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萧泽天一叹,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等所有人都走开了,他才踱步进去,看着她沉静的睡容,心里的某一处被揪得紧紧的。他真的想对她好,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最好都给她,可是似乎连老天都不赞成他们在一起,他总是在有意无意的伤害她,以前是,现在也是。他伸出手,想替她拨一下刘海,似乎她对着自己的时候,老是喜欢拨弄发丝,有些小女儿的情怀,她不知道她自己抿唇一笑的时候是最动人的。蓦地,沈昭似乎动了动,他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叹了口气,又慢慢的离开了。
走回太极宫大殿的时候,萧泽天看到了一个女尼,不,只是一个穿着尼姑衣裳的女人,她还留着一头长发。
当看清她的脸的时候,他惊呆了,然后沉下了脸冷冷地说,“华妍,你这是在做什么?简直是胡闹!”堂堂的一国公主穿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二哥,驸马已经不在了,我也了无牵挂,我意已绝,要去云静庵剃度出家,了此残生。只是,在脱离红尘以前,我想来看看你,还有看看先生所牵挂的人。”华妍公主的嗓音低低柔柔的,平静如一泓死水。
“你说的是什么话?”萧泽天看着这个自幼就乖巧懂事的妹妹,不能接受她突然之间要出家的决定。
“二哥,经过了这些日子我学会了两个字,我想你必我更明白,那就是……放手。”华妍公主缓缓地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总想着要抓住,可是他却想手中的沙子,越使劲,流走得越快,一点留恋都没有。”
萧泽天身子一震,别开脸,他明白她说的意思。
“从前若不是我以死相逼,先生他不会那么无可奈何的接受我,那个所谓的救命之恩,夫妻之实不过是一条束缚住他的绳索,可是他的心,从来不在我这里。”此生的她,真是罪孽深重了。华妍公主双手合十,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只有红尘中的痴人才会看不透,想不明白啊……”她朝他行了一个礼后就翩然的离去,她要为自己的过去而赎罪了。
华妍公主来到了沈昭住的暖阁,一室药香,很安静,她徐徐走进了内室。然后她看见了沈昭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病容。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庙里,乍一眼,好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再后来,她知道先生的心上人是她,因为先生只有提起她的时候,那双无波的眼才会有一丝的情动,是她和二哥把这一切给搅了。她再次见她时,眼中也只剩下了平静,淡漠,似乎看透了一切的事情,却依然安静的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冷然而立的梨花,不失梅的风骨。
华妍打了招呼,可是沈昭只是轻微地点头,不过见到华妍身上的道袍时,沈昭的眼里还是掠过了一丝讶异和不解。
华妍淡淡地说,“我就要剃度出家了。”
沈昭讶异的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
“我这次是来道别,还有来道歉的,我知道我犯了很多不可饶恕的过错,今生已难饶恕。”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梨花簪,当着沈昭的面把它给折断了,“沈姑娘,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会用下半生来忏悔的。不过,我们爱的都是同一个人,请你理解我,当时的那种几欲渴望得到的心情,虽然得到了,反而失去了更多。”她苦笑一下,迎上沈昭平静得水眸,“我跟先生,至今没有同房。”
闻言沈昭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愕然的望着华妍,虚弱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你……为什么?”
华妍深呼吸了口气,徐徐道来,“当年是我以身为先生挡了一劫,我以为他会感动,可是他说心里已经有了人,便拒绝了我。后来我不甘心,又使计让他以为我与他有已有夫妻之实,他还是不能接受我,我的性子是外柔内刚,一时羞愤就想不开的自我了断。二哥见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先生点头答应了婚事。可是他早已向我言明,除了名分,什么都不能给我,甚至是一个子嗣。”
她朝沈昭点头,“我想你也猜到了,他情愿绝后,也不愿意碰我。所以我嫉妒你,才央着父皇为你赐婚绝了他的念头,又偷了画纸造了那支簪子……我现在才想明白,假的就是假的,即使天天攒在手心,他也不会变成我的。”
沈昭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地流泪,惨白的脸,瘦骨嶙峋的身子如风中落叶,泣不成声。
先生啊,怎么就这么傻……
“我以为我终有一天能够感动他,可是当他那一夜,你跟二哥……他在风中占站了一晚,竟然一夜白发,我便知此生没有了指望。”她一股脑把事情都说出来,心里终于舒服了很多。
沈昭身子一怔,知道她跟别人一样,以为她跟萧泽天已有了夫妻之实。不过她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泪水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原来,他都不曾变过,只是她变了,所以,他们都不能回头。而且他都已经……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沈昭的声音冰冷起来,她以为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只是听了华妍的话,心头还是闪过了一丝恨意,若不是她,若不是她,那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一幅光景?
华妍苦涩一笑,附在沈昭耳边说了一句话,她黯然的眼睛霎时清亮起来,喜不自禁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华妍淡雅从容的笑了笑,这个才是真正的她,没有嫉妒,没有算计,“沈姑娘,贫尼告辞了。”
这样就好。
入夜,偌大的暖阁只在角落点了几盏小灯。沈昭今晚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央着要看满月,萧泽天拗不过她,只好拿来大氅把她拢得严严实实的,再紧搂在怀里,抱着她坐在窗前。
一轮通透的圆月高高地挂在天上。
“泽天。”
“嗯?”
“当年先生为什么娶你妹妹?”
“通天卷在沈家的消息是他母亲无意中透露给赵炽的,所以沈家一门被灭他们是间接的刽子手,他心存愧疚,本就很难面对你,还有,华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们还曾经有……肌肤之亲,所以于情理上他都不能跟你在一起。”
所以,不是他,是先生自己放弃的。沈昭闭上眼,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先生,明明都不关你的事,为何放不开?而且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是那个沈家孤女。
只能说,造化弄人。
“阿染,我明日就让人送你回东郡吧。”他明白,再强留她的话,她只会在他身边慢慢的枯萎。后宫,不是她能呆下去的地方。
“好。”
“你会怪我吗?”怪我可以纵横沙场,可以夺得天下,却,不能好好地跟她在一起。他有太多的事都放不开了。
“不会。”她相信,要他放手是多么的不易,一切都是为她着想罢了。
他把头埋在她肩上,哑哑地低喃,“我舍不得。”
那一夜,他们手牵手,同榻而眠。
她替他穿上明黄的袍子,在衣襟,袖口都绣有龙纹,穿在他身上,更衬托出他无与伦比的王者之气。她弯下身,替他将那鸾凤对玉系在腰间,满意的展颜一笑。接着她又站在他身后,帮他梳头,带着他特有的味道的头发在她指尖穿扬,触及了她心底的柔软,眼眶又酸了起来,却还是忍住,不一会,已经替他束发戴冠,打理妥当。
她仅能在这一天,像妻子一样替他整理着装,送他出门。
他转过身,执起她的手,“等我下朝,我去送你。”
“不用了……”她偎依在他胸前,留恋他的温柔,“你不舍得,我更不舍得。”
萧泽天长叹一声,只把手紧了又紧,只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
等他下朝的时候,护送沈昭的马车早已出了城门了。
两年以后,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东郡的信,里面只有一幅画,和一枚玉佩,带着淡淡的梨花香味。
他画的画,她作的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捏紧了手心的鸾凤对玉,它很光滑,可见主人非常爱惜它,他将其摁在自己的胸前,仿佛那个人还在他的怀里。
两块玉,终于对合在一起。
可是两个人相知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是人间至悲。
心痛如绞。
《穆·太宗起居注》中记载了一段,兴业二年十二月,太宗罢朝三日。
在洺江上,一叶小扁舟缓缓顺流而下。
立在船头的人,穿着一身普通的天青色的长衫,一头白发,手持玉箫,箫声婉转缠绵。
公元2009年的某个夏天的早晨——
“小玥,小玥!”
好吵,沈君玥觉得头痛欲裂,身体被人不断的摇晃,难受得很。
她慢慢的睁开眼,视像由模糊到清晰,就发现她家的太后娘娘在大吼着,“你这孩子,怎么睡得这么死?”沈妈妈瞄了一眼她手里还紧抓的书,又凝眉叉腰,“都跟你说了多少次看书不能躺着看书,眼睛会坏掉的……”独门唠叨又喋喋不休地开始了。
沈君玥的大脑意识才开始回拢,“妈,我知道啦!”她勉强应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像哭过一样。
“还说知道?你看你,非要弄得感冒才知道厉害!”她说完又拍了自己的额一下,“对了,有人找你啊,快去接电话,别让人家等。”
谁找她?
“哦。”她懒懒地起身,悠然踱去接电话。
“喂,你好,我是沈君玥。”
“你好,我是程越。”对方的额声音低低沉沉的,很有磁性。
程越??沈君玥记得他,不就是昨天的那个人,只是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又为什么找她?
她咽了咽口水,“请问有什么事吗?”
“昨天在图书馆我可能有本书跟你弄混了,是《资治通鉴》的第三卷,不知你有没有看到?”
她下意识地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