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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尹大人话草民回去翻了下那买药的册子,前年贡院科考,来我药堂里买神仙粉的人一共有三百零六人,其中我在旁边做备注的有十二人,这十二人皆是我觉得开始有疑不愿意卖,但经过调查以后知道确实是来赴考的士子才卖了的。”汤大夫朝刘府尹拱了拱手,从怀里抽出了一卷颜色陈旧的本子来:“大人尽可以查看科考前边十天的记载便知。”
刘府尹拿了册子与钱知府一道细细看了下来,两人看到一半,在那册子上敲了敲:“这个便十分可疑了。汤大夫,还请你去瞧瞧,看能不能认出是谁在你那里买了神仙粉。”
汤大夫走上前去,瞧了瞧两个家仆一眼,不假思索指着张阿大道:“回大人话,就是此人在我那里买过药粉,虽然现儿看得不太清楚,可若是让人将他的鼻子擦干净,一侧有一小块黑斑。”
人群皆是讶异起来,这可真是人证物证分明了,汤大夫不认得张阿大,可公堂上还是有几个识得他的,有人鼓噪着大叫了起来:“果然是他,没错,张阿大鼻子上边确实有黑斑!看来这事真错不了!”
“两位大人!”汤大夫转过身来向刘府尹与钱知府拱了拱手:“那茶盏里投两盏神仙粉泡水,虽然当时查不出什么毒性的来,可时间久了,特别是沉了一年两年的,那干了的粉末便能显出毒性来了,若是大人还留着那茶盏,便可以拿来将内壁的粉末刮下来,草民愿拿银针试上一试,看是否有毒。”
听了汤大夫这话,郑信隆的身子不断的抖了起来,一双手几乎要撑不住地面,就听刘府尹吩咐衙役:“快些去将那茶盏取来。”
一只陈旧的茶壶和一只茶杯被放在桌子上边,见来了物证,公堂上的人开始群情激愤起来:“汤大夫,快试试看,究竟那茶盏里有没有毒!”
汤大夫将随身挂着的一个小袋子打开,从里边取出一把小小的刮刀,伸进茶盏里边轻轻刮了几下,些许粉末便飘在了桌子上垫着的纸上,将那些粉末放到一个杯子里边冲上水,汤大夫将一支银针探了进来,不多时将银针取出,上边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黑色。
“果然有毒!”汤大夫将银针递给刘府尹与钱知府看了看:“大部分茶水已经被郑信诚喝下,这药粉又年代久远,所以毒性还不强,这黑色还不太深,可总归是有毒性的。”
“真是歹毒!就连自己的堂弟也能下得了手!”公堂上听审的人指着郑信隆放声骂了起来:“还若无其事的在荥阳逍遥快活了两年,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若不是那位故去的郑爷托梦给张阿大,若不是张阿大还有点良心,那郑爷可不就白死了?”
“郑信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刘府尹盯住郑信隆,圆胖的脸上有一丝不屑:“你再狡辩也脱不了这罪名!”
“我……”郑信隆瘫软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这时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郑香盈缓缓走到了公堂中央,慢慢的跪倒在地上:“府尹大人,知府大人,小女子对母亲横死一直也心存疑虑,求两位大人调查下小女子母亲的死因!”含着泪,郑香盈一五一十的将郑夫人死去的那情景说了一遍,那日的事情她怎么也不会忘记,就如在眼前一般清清楚楚。
话才说完,公堂上的围观人众便叫喊了起来:“定然是这郑信隆下的手!还用调查?平白无故的走入内院,必有企图!”
“肃静,肃静!”刘府尹拿了惊堂木拍了两下:“郑信隆,你是自己说,还是由着本府来查案?”
郑信隆瘫坐在地上,没有答话,只是不住的在喘着粗气。身后的衙役上前一步,将他的反剪住身子,迫使他的头抬起来望着刘府尹与钱知府,一面大声呵斥道:“大人与你说话,你竟然敢不理不睬!”
公堂上的人停住了喧嚣,只是睁眼瞧着郑信隆,就见他一脸憔悴,头发胡子将半张脸给遮掩住,但依然能见到一丝绝望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紧紧的咬着嘴唇,一点声息也无,沉默着不肯说话。
就在众人凝望而郑信隆不言不语的时候,从公堂的人群里挤出了一个人,拱手朗声道:“两位大人,若是不嫌弃焦某无才,焦某愿意带着仵作去开棺验尸,将郑夫人的死因再重新查一查!”
刘府尹与钱知府见了焦大现身,两人心中都很高兴,连连点头道:“焦统领愿意出手,这可真是求之不得!”
、第78章 郑信隆罪有应得
焦大穿着一身暗金色的劲装,外边披了一件黑色的长袍;站在公堂上边;就如那山间青松,昂首挺胸;卓尔不群。公堂上的围观群众不知其来历;但见着两位大人对他如此尊敬,不由得也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听着还要开棺验尸,这事情可真是新鲜之至;一个个都激动了起来,顷刻间公堂上边就如煮沸的水一般,慢慢的浮动了起来。
“且慢!”人群里有个声音传了出来;有几分苍老;可却十分清晰,众人循声而望,一个老者扶着管事的手慢慢的走了进来。
“开棺验尸不是小事,怎么能说开馆验看便开棺的?”那老者气喘吁吁的走到公堂中央,拱手行了一礼:“老朽乃是荥阳郑氏族长,这死者乃是我郑氏族人,今日特来公堂听审。”
钱知府望了望郑大太爷,他认得这位郑氏族长,连忙吩咐衙役搬来椅子给他坐着:“郑大太爷,你年纪老迈,这样的场合便不用自己过来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郑大太爷不该来搀和这样的事情。刘府尹听了钱知府的话,心里也是明了,斜眼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的郑大太爷,微微一笑:“这位郑氏族长看来莫非还有不同意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郑大太爷嘶哑着声音念出了孝经里边的句子,一双眼睛盯着刘府尹与钱知府,嘿然而道:“两位大人,这种浅显的道理便是黄口小儿都该知道,两位大人又怎能不知?这开馆验尸是对我那侄儿媳妇的极大不敬,怎么能去惊扰了死者的安宁!”
郑香盈冷冷的瞥了郑大太爷一眼,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这卫道士只会拿着条条框框来往事情上边套,一点灵活的转圜都没有。正准备据理力争,就听刘府尹开口说话:“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这孝之大义,不能只拘泥于字面上的意义,当以立身为最。郑氏族长,你见多识广,自然也听闻过刑部与大理寺审案,只要涉及到凶手案件,哪一次不要仵作验看的?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那这仵作之业便不复存在了,你说是也不是?”
听着刘府尹的话,郑香盈心中直乐,前边那半段话不是自己那日在洛阳府衙回复六伯父郑信晖的?此时却被刘府尹依样画葫芦的照搬了过来。就见郑大太爷满脸尴尬的坐在那里没有回话,郑香盈踏上一步道:“大伯祖父,你的胡子好似修过了,前几日见着还不是这样子的。”
郑大太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的“啊”了一声,点了点头:“胡须长了自然要修剪一二。”
“大伯祖父刚刚才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照这个理儿来说,这胡须头发不管它长不长长,都不能毁伤。”郑香盈望着郑大太爷只是笑:“为何大伯祖父对旁人就用这孝经上的话来约束,可自己却不照着孝经行事呢?”
郑大太爷一时语塞,红了一张脸坐在那里没有半句回复的话,刘府尹与钱知府两人相视一笑,拿了签子交给仵作:“你们同焦爷一道去郑氏祖坟,开馆验尸!”
郑香盈走到焦大身边,眼神坚定:“焦大叔,我也想跟着去瞧瞧。”
焦大望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会只是在公堂上等结果的,一道去罢。”
当下刘府尹与钱知府宣布审案暂时中止,将那几人重新收监,等着验尸结果回来再重新开堂审案。听审的百姓见着这边没热闹好看,纷纷散去,一些闲人跟了焦大他们也去了郑氏祖坟那边,只是不能靠近郑信诚与郑夫人的坟墓,就在外边看着,一边不时的指指点点。
郑香盈在郑夫人坟前跪拜了一番,就见仵作带过去的人开始拿着铲子将坟墓上的泥土刨开,人多干活也快,不到大半个时辰,那坟墓周围便有了一堆新鲜的黄色泥土,一具黑色的棺木出现在了眼前。
“母亲……”郑香盈瞧着那棺木,眼泪珠子忍不住簌簌的往下掉,郑夫人昔日对她的关心照顾仿若一一出现在眼前,她是个贤妻良母,关爱丈夫与儿女,每日为家中兢兢业业的打算,还能照顾好姨娘和庶出的子女,最后却落了个横死的下场,郑香盈一想起这事情,心中便觉得难受。
一想起焦大说到过的那种谋算手法,郑香盈便觉心中无比难受,就如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几乎不能呼吸,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狠毒的人,如此下得了手去!若郑夫人真是死于这种手法,便是将郑信隆千刀万剐也不能消除她心头的痛恨。
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仵作们用撬棍榔头捶打着棺木的四角,一阵吱呀作响,似乎有木材断裂之音,有人在大声喊道:“焦统领,棺木盖子打开了!”
郑香盈拖着两条腿慢慢的朝墓穴走了过去,心情十分沉重,她想见着郑夫人的脸,可又不敢瞧见她的脸。一年半步见了,她是否还是像以前那样面容娴静,或者已经烂成了只剩下一具骨架?站在那堆新泥的旁边,她有一丝犹豫,闭了闭眼睛,最终勇敢的将身子倾斜了一下,朝着下边的墓穴看了过去。
焦大已经跳下了墓穴;站在棺木口子上边,低头凝视着棺木里边。那里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层白布,将那白布小心翼翼的掀开,郑夫人的脸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她脸上的肉已经开始有些腐烂,干枯的肌肤下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双眼那里的肉几乎全部要烂光,剩下了两个深深的眼洞。
郑香盈蹲在那堆泥土上,低头瞧着郑夫人的脸,忽然间那种恐惧与害怕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她现在已经不复当时的模样,可她依旧还是那个郑夫人,那个慈爱的母亲,那个日日在她耳边细心叮嘱的妇人。
“郑小姐,你到旁边觑等着。”焦大抬起头来,见着郑香盈正捂着脸蹲在那里,肩头耸动,似乎正在哭泣,心中不忍,朝她喊了一声:“我们这边马上就好。”
一个仵作拿了纸笔跟在焦大身边,听了他的话也望了望郑香盈,心中不胜怜悯,朝她笑了笑,露出了几颗大门牙:“郑小姐,我们尽量不会破坏令慈的遗体,你且放心,暂去旁边候着罢。”
郑香盈摇了摇头,忍住眼中的泪水道:“没事,我就在这里瞧着,许久不见母亲,现儿见着格外亲切,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心中那最美的模样。”
听了这话,众人不胜唏嘘,心中直赞郑香盈对于郑夫人的一片拳拳之心。焦大拿出银针,先在郑夫人的嘴里与喉头刺探过,然后又刺入胃部腹部,均未发现中毒迹象,转身让仵作记录下来:“未有中毒迹象。”
然后又弯下腰去,将郑夫人身上的衣裳细心剥离,那衣裳已经有些风化,被焦大轻轻一拉,有些布片便自动脱离,如一只只小小的蝴蝶飞了起来,随着那春风慢慢飞在空中。焦大无暇四顾,只是观察了下关节和尚新鲜的肌肉:“未见打斗迹象。”
全身都验看过了没有异样,跟着焦大过来的仵作叹了一口气:“焦统领,看起来郑夫人这是伤心过度而导致的死亡了,也没见着什么地方不对劲。”
焦大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来,然后慢慢的朝郑夫人的头顶处挨了过去。一干仵作瞧着焦大的举动皆是惊奇的瞪圆了眼睛,谁也不敢开口询问那是什么,就见焦大将那块黑色的东西贴在郑夫人头顶处,然后猛的一抽,银光一闪,一根长长的寒铁长针从郑夫人的头颅里剥离出来。
“和我猜的没错。”焦大将那根寒铁长针托在手里给郑香盈瞧了瞧:“你母亲就是死于这根长针,从外表看不出异状,可实则它已经将你母亲头部的血脉经络阻滞,只消片刻不到便会死于非命。”
仵作们小心翼翼的围观了下那根寒铁长针,个个嘴巴张大得合不拢来:“焦统领眼睛实在是毒,若是我们来验尸,再来十次也看不出这头顶还会插着一根这么长的寒铁针。”一根仵作赶紧挥毫做了记录:死者头部百会穴处插有一根寒铁长针,约莫六寸长,没入眉心。
郑香盈呆呆的瞧着那根寒铁长针,一种难以言语的悲愤塞在心间,久久不得纾解。郑夫人死前定然有些不适,虽说那时间不长,可她肯定是受了一阵煎熬。“母亲……”郑香盈呜咽了一声,滚滚的热泪夺眶而出,再也不可收拾,鲁妈妈扶着她走到一旁,主仆两人哭了个昏天黑地。
将郑夫人的坟墓重新收拾好已经到了午时,守郑氏祖坟的人殷勤的招呼众人用饭,可焦大与仵作哪里敢再停留,捧着那寒铁长针与刚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