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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的琉璃水晶宫灯点上多时,终于遣散了今天最后一次会议。康熙一脚踏进书房的门,并没有看到等候他的洛英,有些讶异,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是坐在一旁陪他夜间处理政务,转头问行宫伺候的太监总管褚义河:“人呢?”
那“人”只能是她。作为行宫的太监,一辈子能伺候一次皇帝就算造化,褚义河猫着腰,诚惶诚恐地回道:“已经一再着人去请,姑娘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稍候就到!”
皇帝沉着脸唔了一声,神情上没什么表示。坐在紫檀瘦木面书桌前,面前照例是一堆文案,打开一册,看了小半会儿,心不在焉。平常她坐在旁边,他心神安宁。这一刻虽然四周沉寂,她不在那里,他好像七魂少了一魂,老大不自在。
抬起头,向门口看去,脸上的不快显而易见,果然接近宫闱,见一次面也变得不容易了。
低下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撂下了折子,决定等她来了再看。站了起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居然走到门口张望。
褚义河初次接触皇帝,之前听紫禁城的小道消息,说皇帝秉性凝重,对后宫的娘娘们都是一碗水端平,从不偏颇,看来这小道消息水份不少,看这情形,皇帝对那姑娘用情很深,奇了怪了,既然这么宠幸,为什么那姑娘连个名号都没有。
皇帝跨出门槛,向长长的廊庑看去,人影子也没有一个,这是怎么回事,来得这样慢,不知道他在等她吗?莫不是?他心噗噗跳着,转念想,不会,她和他生死相依,决不会离他而去。
褚义河脑子转得极快,暗忖,怪道那姑娘连个名号都没有,原来是个不识抬举的,被皇帝青睐是几辈子的福分,她倒好,不早迎候着,三请四请还姗姗来迟,啥时候把爷们的热情磨光了,什么好都捞不到。
廊庑尽头出现了一个浅蓝色的窈窈婷婷的身影,皇帝拉长的脸明显改善,虽然神色肃穆,可仔细看,薄薄的嘴角微微上扬。
待她走近了,皇帝把那丝笑纹收了起来。褚义河心想,可不是,皇上恼了,这不知轻重的女子,看你怎么讨饶。
康熙声音沉着,道:“怎么这样迟?”
女子头一偏,见着他,神情说不出的妩媚,婉转莺啼地,道:“等我了吗?”
这不明摆着在等你吗!明知故问!褚义河预备着皇帝龙颜不悦,却见康熙神色如常,凑近了她,在她旁边耳语了一句。随后那女子绽开笑颜,这一笑让偷眼瞄着的褚义河看的眼花缭乱,然后见她轻启朱唇,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你敢!”
褚义河顿时惊魂失色,神啊,这是什么世道啊!她是不是人哪,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皇上不敢的。
而后皇帝的行为让他三观即覆。康熙抿了抿嘴唇,轻轻地笑了,携着她的手进了书房。
褚义河跟着进入书房,看皇帝在书案前坐了下来,立即目示宫女研墨研朱砂,岂料皇帝瞥了一眼,道:“你们都下去!”
是伺候的不好吗?褚义河鼓足勇气抬眼看了看,见皇帝目光柔和地只看着坐在窗边炕沿的洛英。那里还敢耽搁,率了众人施礼后退。掩上房门,就听得房内有男女笑声传出。忠心耿耿的褚义河有一丢丢的担心,皇上见了她好像换了个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亲昵是否妥当?轻薄的做派直追戏文里的昏君啊!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书案侧面,先拿过朱砂墨,研磨起来。这下他气闲神定,拿起本册子,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她磨好朱砂,抬起头来,见皇帝目光不在纸上,一心一意地看着她,两颊即上了颜色,杏眼桃腮地,道:“怎么了?”
他索性撂下了本子,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待她走近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让她坐下。他今天过分亲热,是不是意识到什么?她的心不安起来。
见她期期艾艾地,他不耐烦,一把拉住她,把她圈在怀里,她头上插了玉兰,连同她的体香钻入他的鼻子,他搂紧了她,道:“一日不见,甚是想念!”
她心中戈登一下。今天他忙了一天,直到现在才见了面,这之前日日处在一起,这一下子分开了,有些不习惯,如隔三秋毫不夸张。 可是,隔了一天,就这个样子,以后要是…。
她的沉思被打断了,因为他俯首在她唇角耳畔厮磨,而且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斜插进她的衣襟,揉捏抚摸地,功夫十分周到。
那手伸到小腹之时,她赶紧推开他,绯红着脸向那堆积如山的文案努了努嘴,他不为所动,拨开她的手,继续往下移动,嘴上嘟囔:“先别管它们!”
“不成!”她再次阻挡,神色有点严肃,道:“多少人等着你的批复呢!”
她怎么变得这么严厉!这嘴脸都快赶上死去多年的太皇太后了!他泄了气,手要从她衣襟中抽出来,进去容易出来难,他的手在扣子中间卡住了,手搁在她胸前,吊儿郎当地斜眼看着她,道:“你看,它们不让出来!”
简直是无赖,他是典型的二皮脸,人前人后判若两人。她解开一个扣子,把他的手拿出来,拂开另一只揽住她腰的手,站了起来。
眼前的她云鬓松散,脸颊处有被他纠缠的红印,胸口的扣子还没扣上,看着他的目光假意嗔怪实质娇柔,他摆上正经脸色,指了指她的胸口,道:“这个样子很分朕的心!”
她跺了跺脚,转过身去,系上扣子,他想起什么,也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嘻嘻一笑,道:“朕刚才实地勘察了一下,你身上已经好了,今晚必须接驾!”
她几乎要啐他,把他推到书桌前,说道:“你快些开始吧!”
他哈哈笑了,端坐下来,拿起折子,眼睛一目十行地看起来,嘴里说着:“是,是要快些!”
心定了,他便全神贯注地,端正肃穆仪容庄严。 她磨好了墨,支起胳膊看着他,折磨了她一天的思绪又爬出来啃噬她的心。还是离开吧!记下他的音容笑貌,回去之后凭着记忆把他画下来。有他的画像,这几个月的美好记忆,以及肚子里他的骨肉,她应该知足了。
定州往山西的路上,她就觉得疲乏,原本以为是旅程劳累。到了山西,月事没有来,原来也有不准的先例,她没有在意,可一个月过去了,月事还是没有来,她起了疑心,别是有了身孕?若有这样,那是上天给她发出的警告,必须回去,孩子是不能降生在这个你撕我咬的家庭的,他可以允许她游离在外,他的孩子,龙的血脉,决计不可能脱离紫禁城。除此之外,更让她不能承受的,还有一桩。
那日在河间府的集市上,她见抱在母亲怀抱里的婴儿粉嫩可爱,停下脚步逗弄,婴孩被她逗得咯咯笑个不停,她起了母性,问过婴孩的母亲,把孩子抱在手里。
那奶香浓郁的婴孩在手,她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意,想起自己腹内可能也有了这么可爱的宝贝,搂紧了孩子,撒不了手。
好不容易把孩子还给了他的母亲,向前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去看那对母子。他看她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你这么喜欢孩子!等哪日其他妃嫔生了,过继一个给你既可!”
他和别的女子的孩子让她养!这是什么逻辑。这孩子,是他和别人欢好的记录,叫她怎么去爱那个孩子!再者,对孩子的妈来说,与刚生下的孩子骨肉分离,那是多么残忍的事。
下一句话让她更为寒心,听得他说:“不过,抚育皇子不是随便什么身份都可以地。恐怕要上玉牒,你…”
她神色活泛不起来,道:“我不要,夺人子女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他转头看了一会儿她,她这样子,永远融合不了他的世界,可是他就爱她那点子人性,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反正不是过继给你,也是给别人,我朝的祖制,最忌母子连心,那是惑乱宫闱的大罪。谁也不能例外!”
这几句话像千斤重石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噎得她呼吸阻滞。
他看她脸上一副懊恼的表情,猜来想去,估摸她自己没有子女,又不忍抱养别人的孩子。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你这烦恼真是空穴来风,你即不愿抚育别人的小孩,那也乐得轻松。”
她仰头探究地看他,很想问,如果我自己有了孩子呢。
这两年间都没有动静,他一意以为她不能孕育,她的探究被他理解成为担心他嫌弃她不能生育,向她笑着,也是真心话,道:“说实话,朕到了这把年纪,有没有孩子已经不是很要紧。再者,我们这种情况,你这么寻求自由,没有孩子可能更好办一些!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不能强求!”
他是这样说,她无言以对,沉默着走了一路。
所以,万一真的有孕,决计不能告诉他。也许并没有怀上!她耽于与他的甜蜜,居然这样想过。
可是这几日她胃口消沉,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又怕他过于精明,发现问题,于是假装来了月事,推托开他,所幸他越来越忙碌,根本没往那一处想,那个时代的人,女人来了月事便是污秽,他没有再坚持,连续几天与她分房而睡。
第65章 隐瞒
这疑问很想找医生确认,却苦于没有机会。若是等到肚子显山露水的时候,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按理说这时候就应该毅然决然地离去,可是她又怕是一场误会,说穿了,他把她羁绊住了,原来爱情保鲜期之类都是胡话,真正喜欢的人,多长时间都不会厌倦。
正在她忧心忡忡地时候,今天早上,暗中观察她许久的蒙古嬷嬷看出了端倪。她恹恹地对着面前的精致小菜提不起胃口,嬷嬷机灵,话里话外地透露出自己略懂医术。
还有两天就到畅春园了,到时让太医看出来记档还不如先让嬷嬷看 。 ;她命其他人等退下,嬷嬷一搭脉,便面露喜色,连声恭喜她怀了龙脉。
再三确认之后,她的脸色益加苍白,低着头沉默片刻,她淡然笑了,道:“有劳嬷嬷!这真是件大事!还请嬷嬷暂时为我保密。”
嬷嬷吃惊不小,皇帝的女人有了龙种那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往好了说,飞黄腾达一世荣华指日可待,再不济也保住了地位,老了有个靠傍。怎么她?这反应,好似遇到了一个难题。
她看出嬷嬷的困惑,笑容中适当地带点羞涩,娓娓言道:“要找个合适时机,这个惊喜我想亲自告诉皇上!”
现在皇帝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这样陪伴着他处理政务两月有余了,不管多少次凝望灯光下他专心致志的侧面,总觉得看不够。
她多么想亲自告诉他,他们的爱情结晶现在在她的肚子里慢慢成长。如果他们是寻常夫妻,他一定会欣喜不已,珍而重之更加怜惜她。孕期中的女人体质情绪上都特别敏感,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她也想在他面前撒娇任性,从容地享受他更加宽容的宠溺。
可是这些都只是幻想,她的孩子,不仅将使父母原本勉强的处境更加尴尬,他自己的人生,也会份外坎坷。可以想见,他父亲必然会把皇室的精英教育施加在他身上,但是在这风云变幻权力争斗永无休止的环境中,他的出路只能是被消灭或者是去消灭别人。固伦荣宪、太子、胤禛,其他一个个皇族子弟都是明证。
一天的挣扎,她痛下了决心。不能因为一时的欢愉,把自己逼入另一个困境,更葬送了孩子的一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壮士扼腕不过一时痛而已。她把泪水咽进了肚子,在太监宫女的再三催促下,迈出了房门。
又是有什么让他揪心的事了吗?他蹙起了浓眉,就是皱着眉,还是那么英挺。与他相处,算上今夜,还有两夜,他们之间,自南巡时船上相遇,到此时结束,约莫正好两年。
孩子给了她力量,他纵然圣明烛照,以她对他的了解,两天之内她应该能够小心翼翼地把事情掩盖过去。不需要逼着他使用强权,省却自己的苦苦哀求,没有争吵,没有泪水,平平静静甜甜蜜蜜地给彼此最好的念想。
亥时过半,她看他面前的那堆奏折处理的差不多,走过去打开房门,褚义河心领神会,不消片刻,即送上了两碗桂圆莲子羹。
康熙挑了几册重要的折子又浏览了一遍,装好匣唤人送出,才算结束了一天的事务。
她软语问道:“忙好了吗?”
他站起来,微微笑着,向她走去,道:“怎么?等不及了!”
她白皙的脸色渐渐地红起来,道:“桂圆莲子羹等不及了,快凉了!”
腹内的确有些空虚,忙了一天的他,此刻也想与她对坐着用些小点,说会话,调笑一番,这是他一天中最为轻松的时刻。
分坐在炕桌的两边,他一勺一勺地往嘴巴里送,却见她只小嘬一口就停了口。
“你怎么不用?”她喜欢甜食,他是知道的。
那甜腻的味道一闻到就让她反胃,防着他疑心,她囫囵吞了几口,腹内顿时翻江倒海,虽然抿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