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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歌想了又想,既然承玺这边失败了,那就只有从阳石长公主那边下手了。
看得出来那四十岁的寡妇对皇甫卿也颇有好感,只是碍于面子而不好意思把。只要有人愿意向阳石长公主提出建言,长公主便好顺水推舟。李燕歌将赏赐和礼物全部集中到一起,虽然不是什么惊人的数量,但也足够打动一个长公主身边的奴才了。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久,皇甫皇后便以阳石长公主使者的身份出现在承玺面前,说明来意后,承玺紧蹙起眉:「皇姐想要……新驸马?」
没人知道真相究竟是如何,只知道不久当今圣上下旨赐婚,将自己的大姐嫁给自己的小舅子。在礼制上这是最平凡无奇的联姻,没有人会对这婚姻觉得不妥当,除了对双方的年龄以外。
消息传出,皇甫卿元帅府的门槛都快被道喜的人踩断了。皇甫卿好容易才求得片刻清闲,能与陆文涛单独聚上一聚。
陆文涛道:「恭喜驸马爷。」
皇甫卿苦笑:「你就别挖苦我了。宇风听见了又会生气。」
「舅父成亲,做外甥的没资格多嘴,喜事办完前把他关起来,免得碍事。」
「陆兄似乎很赞成这门亲事。」皇甫卿笑道,「那些顶着我的名义给长公主的情书我看过了,老实说,不论行文还是用词都像是出自陆兄的手笔。」
陆文涛倒也爽快:「不错。是某个人请我这么做的。」
「是谁?」
「东郭先生救的豺狼之一。」眼见皇甫卿皱眉,又道:「不过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了长公主做后盾,你也能轻松些。我猜你也是想到这个,才顺水推舟的吧。」
皇甫卿苦笑。陆文涛道:「娶个四十岁的寡妇,确实委屈了你。」
「无所谓。」皇甫卿笑了一下,「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仰头望天,长叹道:「人生在世,不过是随波逐流,只求能在风口浪尖寻得立足之地。」
吉日吉时,大红花轿在联系元帅府和长公主家的大路上缓缓移动,仪仗队逶迤绵延。
阳石长公主对镜对妆容作最后的检视,良久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她捧起镜子,举高,仔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我还是挺年轻的嘛……」她自言自语,眼神开始迷离,仿佛回到了初嫁之时。「第一次出嫁的时候,我十四岁,驸马三十岁。他是功臣之后,每个人都说真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微笑,意味却变了。
「第二次出嫁,我与新驸马之间也只差了十六岁,为什么就要遭到那么多背后非议?就因为我是女子吗?身为女子,即使贵为公主,却还是比不上一个当乞丐的男子。」
镜面被手指缓慢而大力地抹过,然后翻转,面朝内放回原处。
满城都是劈啪响的鞭炮声。李燕歌躺在长榻上,高举已空的酒杯,然后贴到自己脸上。冰凉,他却觉得很是舒服。
「皇甫大人,你有很多会为你着想的好朋友呢。」李燕歌轻笑,慵懒地翻个身,用一根手指抵着酒杯在榻上轻轻滚动,「呵呵……四十新娘二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第四章
相对于李燕歌的自得,承玺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焦躁地走来走去。「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长公主出面把皇甫卿尚且在襁褓中的儿子皇甫睿钦从宫中接了过去。如果皇甫卿娶的是别的姑娘,承玺可以用对方年轻不会照顾幼儿做借口回绝,可现在对方是年已四十的长公主,承玺完全没有理由反对。
承玺恶向胆边生,唤来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大吼道:「去查皇甫卿!看有没有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收受贿赂克扣军饷苛待部属虐待战俘滥杀无辜公报私仇用人唯亲欺男霸女圈占田产招摇撞骗!!只要有一点点问题,就给朕奏上来!」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承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领命而去。不久三份奏折就送到了承玺面前。
承玺看了一会,阴笑道:「不愧是皇甫卿,做事真真滴水不漏。」将奏折随手一丢,「都说『谁人背后无人参』,可三部会审错处没找到,不为人知的善事倒挖出来一大堆。」
李燕歌笑道:「三部会审竟捉不到一点错处,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如果皇上是真心要降罪,这就是个借题发挥的好借口。除非皇甫大人真是神仙一般的圣人,否则三部尚书便早已是皇甫氏的门生。这搞派系党阀可不得了,该好好彻查一下才是。」
承玺咬牙道:「不错,是要好好查一下。」
「皇上不妨下诏书千金求一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这样都找不到象样的罪名,那就无中生有,白可化为黑的,小罪可化为大罪。」李燕歌扬眉媚笑,「不求确有,只求莫须有。」
承玺盯着他,笑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最后开始大笑。
「那样的话朕不就成了残害忠良的昏君暴君了吗?」承玺笑道,如梦初醒,「是朕昏了头了。这件事说到底是朕不好。既然朕不同意这婚事,早在一开始朕就应该明确表示反对才是,却因为不想撕破和自己姐姐的面子,不敢作决断,以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还迁怒皇甫卿。」
李燕歌笑道:「皇上您圣明。」
冷不防承玺扬手巴掌扇来,李燕歌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打翻在地。李燕歌趴在地上,晕头转向,眼前直发黑。承玺站起,走到他跟前蹲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一切都按着你的意思走了。」动作是如此粗暴,承玺脸上却只见微笑,「朕喜欢漂亮的人,也喜欢聪明的人。李燕歌,你当个娼妓太屈才了,想不想作官呢?」
李燕歌眯着眼睛笑:「贱民可没资格作官。」
「只要朕高兴,不但可以除了你的贱民身份,也可以除了你九族的贱民身份。你想做什么官呢?选一个吧。」
「真的?那我要当管收赋税的官。」
「为什么?」
李燕歌眨巴着眼睛道:「因为可以悄悄另立名目多收钱,然后统统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去。」
承玺大笑:「果然会过日子!有这样聪明的哥哥,你弟弟能考上解元郎也就不让人奇怪了。」他把李燕歌当胸抓起,放在桌子上,「朕并不是没有皇甫卿就不行!朕能把皇甫卿栽培成元帅,也可以制造出另一个皇甫卿!」他摸着李燕歌的脸微笑道:「朕会给你弟弟一个机会,如果你弟弟有你一半会算计,就应该不会让朕失望。」
李燕歌几乎压抑不住喜悦,颤声道:「皇上──」原本想着,只要皇甫卿的身份从皇后的弟弟变成长公主的驸马,事情便算是完美地告一段落。即使自己就此被承玺所杀,也无大碍,因为王富贵有了皇甫卿这么个好上司,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下半辈子也将平坦安顺。最坏的情况就是承玺不但要杀自己还要将王富贵连坐。可皇甫卿是决不会坐视承玺这么干的。不想承玺的决定比自己预料的要好的多。
「但是朕讨厌你的声音。」承玺笑容不变,「它实在太碍事。可朕又不想割了你的舌头,那样朕就听不到你的阴谋诡计了。因此朕要赏给你的官是──」压低了声音吐出两个字,「──宦官。」
李燕歌的身体顿时僵住了,遍体生寒。承玺却只是微笑着看他。李燕歌也不谢恩,抬手反握住承玺的手,稍稍转脸,伸出舌尖轻舔承玺的掌心。承玺立时打了个寒战。
李燕歌眯起眼睛笑:「那就不要再上我,否则我会咬掉你的宝贝。」
承玺一下就把他按倒在桌上,压住他。几枝笔滚到地上,跳动了几下,一张白纸缓缓飘落。
承玺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李燕歌被拖去净了身。
半个月后,他还是只能躺着,轻轻一动就痛入骨髓。据说净身后最起码三个月才能走路,再怎么疼现在都只能忍着。
外面发生了什么,卧床不起的李燕歌根本无力去仔细关心。只隐约知道承玺似乎又去找了几次贺宇风,带回几个黑眼圈和青嘴角,与次日朝上贺宇风的脸色相应成趣。
李燕歌最觉得高兴的是:王富贵被承玺召见,面谈,然后竟然被破格提拔为将军。虽然只是将军中最低的一级,也足够使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要知道就算是贺宇风也是从校尉起步的。皇甫卿更是从普通骑兵开始慢慢一级级往上升。李燕歌知道这是王富贵读书的功底帮了他,就算是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兵书,王富贵在细心研读后,便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一个月后,王富贵带着一万骑兵出发了,去对付边境上捣乱的小股腾格勒盗匪。根据情报,预计敌人最多不会超过千人。在旁人看来,这等于是要把功劳白送给王富贵。
夜晚李燕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中隐隐不安,王富贵对兵书读的是熟,可独自领兵作战的经验可半点都没有。如果自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要去见一次皇甫卿和王富贵才是。
看见窗外明月,李燕歌奋力撑起身体,伏在床上。既备不得香火,也无法捻土为香,只是凭空磕头,默默祝愿:保佑王富贵一路平安,无病无灾;保佑那些腾格勒盗匪吃饭被噎到,喝水被呛到,走路被狗咬,骑马摔断腿,全体得羊癫风、发神经……最好王富贵到达的时候,老天落个霹雳下来,把敌人全部都劈死……
这天清早,还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做美梦的承玺被二百里军情急报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接过打开随意瞄了眼,唬地坐起,立时就清醒了。气呼呼地起身命人更衣,并对侍从怒道:「去把──!」忽又似想到什么,猛地住了声。不发一语,待坐定书桌前,承玺提笔针对那份急报写下了一份旨意,然后命人快马送回去。然后承玺对近侍一扬手指:「把李燕歌赶出宫。」
近侍躬身道:「李燕歌现下还行走不便,恐怕……」
承玺不耐地挥手:「朕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把他丢到宫城门外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近侍领命而去,心下只觉惶惶,净身的苦楚他最是清楚,伤口未完全长好前若强要行走,用万剑穿身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伤口裂开感染,得不到良好治疗,便是死路一条──可如果不依照承玺的命令去做,死的便会是他自己。
晌午时分,贺宇风急匆匆地来到皇甫卿的元帅府,「让我躲一下!」,竟似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踪。
皇甫卿笑道:「皇上不是在这个时候给你安排了讲兵法的先生吗?不去上课,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贺宇风撇嘴道:「兵书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些迂腐的条条框框,我自己也能写一本,只是懒得动手罢了。在战场上,需要的是及时正确地随机应变,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只有快、准、狠,才是制胜秘诀。」
「哦──」皇甫卿应道,「那么半夜不睡觉躲在旮旯里偷偷摸摸看书的是谁呢?」
贺宇风语塞,顿了一会才道:「……你不觉得不看兵书也能打胜仗的人更厉害吗?」
皇甫卿宠溺地微笑:「我只是进一步确认了你还是个小孩子。」早就知道他虽然对外宣称鄙视兵书,实际上却在背后看得比谁都认真,为的不过是让别人觉得自己更强更厉害罢了。
贺宇风涨红了脸,自己取杯倒了茶一饮而尽,道:「对了,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家伙!」
皇甫卿脸色一暗:「对不起。」
「该来赔礼的是他不是。」贺宇风笑道,活动着手指一拳击在掌心,「别担心,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虽然他是皇帝,不能杀他,但是──」猛力向前击出一拳,「──我可以揍他!还可以踢他!就算他把我绑起来,也不可能绑我一辈子,然后,我就可以瞅准机会在近卫军赶到前尽情地痛殴他一顿!他还手我也不怕!」
皇甫卿微笑不语。知道他不开心,却不忍苛责。而且他也懂得分寸了,这样已不错。
只是今天朝上看得出来承玺的脸色不善,却绝口不提发生了什么,后来皇甫卿才知道是王富贵那边出了问题。那个书生,这下可怎么好?希望他不要想不开做出傻事才好。
李燕歌拖着脚步,一步一挪地走着。眼看日头渐渐偏西,自己与皇甫卿元帅府之间的距离却仿佛完全没有缩短。
王富贵,一万骑兵,溃败,只余几百骑,逃回边关……为什么会这样?一万对不到千余,自己还每天都在祈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难道说因为带兵的是贱民出身,所以老天也心存势利,不愿意帮忙吗?王富贵逃回边关,却被承玺拒绝进关,除非他赢回来……但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完好无损的一万骑兵都失败了,只凭剩余的几百骑别说除匪,连扳回一城也几乎是妄想。
得去找皇甫卿……这是唯一的希望……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