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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响,终于到了朱刚发现小九不见地方。
几个人围成一团小心翼翼往深山里走,可到底天气太差,山里能见度便差了。树木密集地方根本看不清东西,脚下还要留神不被山蛇给碰着了,这找法实是困难。
到了后来,这路便已经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
朱刚叹口气道:“今日是绝没有办法继续找下去了。”
山上几人僵持着,山下竹林里,叶葵却终于醒来了。她醒过来时候,梅氏正忧心忡忡地盯着外边等待他们从西凝山上归来。所以叶葵哑着嗓子要了好几声水,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给她喂了水,梅氏脸上这才流露出点笑意来。可没多久,那点笑便又被苦闷给掩盖了。
叶葵浑身乏力,腿上也灼灼地疼,脑子混沌沌并没有注意到梅氏异样。
她原以为自己被狗咬那一刻就会再一次死去,也许说不定就能回到那个属于她世界,将那已经结束了人生继续下去。可到底她还是醒过来了。
丁多福披着湿漉漉蓑衣,脚上沾泥回来时候,池婆正给叶葵探额头。
“总算是退烧了,还真是命大。”池婆神色不变,淡淡说了一句。
先前叶殊已同她说过被狗袭击那一日发生事情,她已知道是池婆救了她命,当下便笑着给池婆道了声谢。池婆看她一眼,那只未盲眼中终于有了些异样神色。叶葵一怔,旋即便听到丁多福低着头进门道:“没能寻着人。”
“寻谁?”叶葵脑子还有些发蒙,闻言看向梅氏。
梅氏听着她因为多日未曾开口而显得有些喑哑声音,不敢正视她。明明只是个孩子而已,可她却无法看着她眼睛说出那句话来。
离小九不见才几个时辰,叶殊也并不知道这事,见叶葵问,他便也问:“爹,你们去寻谁了?”
丁多福看到半靠枕头上叶葵,登时便愣住了。半响才道:“太好了,小叶子这可算是醒了。太好了……”
说了好几句,却似乎对他们问话避而不谈。
叶葵又喝了一盏水,神智总算清醒了些,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地方,“哥哥去哪里了?我怎么没见着他?”
“他、他……那个我昨儿做了双鞋子让他送去给春江了,想来是要那里留一日。明日便该回来了。”梅氏磕磕绊绊地撒谎。
叶葵心中默算了下,叶殊说她昏睡了好几日,那么算算日子也到春江从夫子那回来了。梅氏怎么会这种时候让小九去送什么鞋子,这显然是说来诓她话。难道方才丁多福话里说要寻人就是小九?
小九不见了?
叶葵心中一凛,她是知道小九迟早要离开,但他怎么会选择这样时候不告而别?这未免说不通,但看梅氏几人样子,小九又确确是不见了。她心中困惑,便也不想顺着梅氏谎接话,直截了当地便问道:“是不是哥哥不见了?”
梅氏几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得这般一针见血,当即便不知道如何回话了。还是池婆看着她,道:“你哥哥跟人上西凝山帮你寻药,却失了踪影。”
屋外雨声哗哗,竹叶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叶葵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出什么样子表情或者动作,她没有料到小九竟然是为了帮她寻药才失踪。这样一来,便是连她都不肯定,小九究竟是自己离开了桃花村还是真山中迷路,遇到了危险。
不过十岁左右孩子,孤身有着毒虫猛兽山林里。大雨滂沱之中,甚至看不清脚下路。如果真是遇险了要如何是好?
044 深山尸体
叶葵突然就躺不住了,说不清是到底是什么样感受,只是唤了他这么久哥哥,到底不是一分感情也无。
梅氏见她似乎要从床上起来,急忙伸手去按住她肩,一连声道:“莫要担心,等雨一停,你爹便跟朱大叔他们上山再去寻。小九那孩子聪明着呢,一定不会出事!”
后一句话说得又又重,也不知是为了安叶葵心,还是安她自己心。
可屋外雨却像是从天上倾盆而下,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迹象。梅氏瞅着外面雨,倚门边喃喃自语:“这雨竟像是老天爷下来阻路一般……”
好不容易等到雨势变小,已经是近黄昏之时。
小九却还没有归来。
人是朱刚手里不见,他自然是焦急。披了蓑衣,顶着头顶上空乌云跟细密雨丝,带着丁多福几人便又上了山。可山道被大雨冲刷过,是一点痕迹也瞧不出了。但是不继续找下去又能如何?朱刚咬咬牙领着他们进了山林深处。雨天里,天色很便黑了。几人燃起浇了桐油火把,冒着夜色继续前行。
又走了半响,丁多福突然指着草丛中某个角落喊了起来,“看!那是什么!”
摇曳火光中,有只满是泥泞鞋子湿漉漉草丛里静静地躺着……
几人急忙跑过去捡起了鞋子,一瞧丁多福又惊又喜,急忙道:“是小九鞋子!是他鞋子没错!这是先前孩子娘给做,那手艺我绝不会认错!”
可是,鞋子这里,人哪里?
再凑近了细看一下,他倒吸一口凉气,那鞋子上凝固着暗红色是什么?被雨水冲刷得久了,已经有些泅开来,可凑到鼻子下闻一闻,便能从雨水跟泥土味道里嗅出淡淡血腥味。
——是血!
鞋子上有血!
朱刚握着火把手紧了紧,虽然发现人不见后,心中便已经有数,可事到临头却还是显得那么令人震颤。可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火把也不知道还能燃多久,看看天空,一颗星子也无,夜间似乎还有一场大雨要下。朱刚迟疑了许久,看看身后那几个脸上已经渐渐显露出疲倦后生,还是忍不住对丁多福道:“多福,还要找下去吗?”
这话原不该他说,但人都是他找来,为着他们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
丁多福怔怔,心里也明白找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可心间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微弱希望,他一咬牙,道:“再进一点看看?”
这还是句问话。朱刚苦笑了下,转身安抚了众人几句,大家伙又继续往里走了。
夜风呼呼,山林里静寂无声,时不时不远处就闪过碧色眸光,再细看却又似乎是红。大家知道那是猛兽眼睛,顿时便不敢继续向前了。正要扭头走人,其中一个后生猛地大叫起来:“有人!”
有人?
这荒山野岭,哪里来人?
不对,他们可不就是找人嘛!
几人急忙跟着那眼亮后生扑过去,一看之下丁多福腿都要软了。那个背身趴地上人是谁?那身熟悉衣裳,那个熟悉背影,不论怎么看都不会认错。
——小九!
丁多福大喊了一声,丢了火把俯身去抱他。可手下却是一片刺骨寒意,入手身体是僵硬似沉木。他一震,去抱小九手便猛地收了回来。可方才那一碰,小九身体却已经被他翻动了。昏暗火光下,他露出了一角狰狞脸面……
与此同时,先发现了他后生也霍地惊叫起来,“脚呢!脚呢!”
……
找到小九尸体消息传到山下时候,梅氏已经说不出话了。
叶葵是被这个消息震得魂不守舍,这同她想根本不一样!怎么会真就死了?可是不信又如何,尸体都已经被寻到了。还是一具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咬过尸体。
上山人带着尸体下来,却没有进村。
村里规矩,死外边人,尤其是孩子是不能再入村。所以小九尸身便只能停放山下田地边那个破庙里,搁置一块门板上。尸身前白蜡烛点燃又熄灭,熄灭了再点,又熄……后不得已,梅氏终于放弃了点燃白蜡。
丁多福自山上下来神情便不大对劲,此时看到白蜡点不燃了,便恐惧地道:“白蜡熄灭,魂不肯离。这可怎么办?”
梅氏未曾瞧见尸体样子,比起丁多福只多了伤心未有恐惧,当下闻言便小声呵斥道:“别说了!这种话怎好瞎说,不过是外边风大,这破庙又不禁挡这才点不燃罢了。”
这一带规矩是未满十二岁孩童尸身都要隔日下葬,时间紧迫,连棺木也寻不着。还是朱刚心存愧疚,这才拿了他老母备好棺材来。装棺那一日,叶葵不顾腿伤跟梅氏他们劝阻也过来了。
原本哥哥去了,做妹妹当然是要来送。可一则小九年纪小,叶葵小,弄不好就要被冲撞,倒不如不来。可叶葵哪里乎这些话,自找到小九消息传来,她仔细想了想,心中便有了疑惑。
为什么只有脸跟脚毁了?
脚便罢了,可脸……叶葵觉得有些问题。小九脸这种地方辨识度太高,他眼角泪痣也不是常见东西,所以知道脸毁了,她便想要来亲自看一看。
见到停放那尸身,她便开始哭。
哭着哭着便朝着尸身靠近了。梅氏生怕她会突然揭起那块蒙尸体脸上白布,怕她看到那景象给吓着,便急忙要上前去阻拦。但叶葵显然并不是想要去查看那脸,既然都毁了她又能瞧出什么东西来。
她要看,是尸体背。
可尸体是仰面躺着,她根本没有办法看到。所以她等便是这一刻,梅氏来阻,她哭着挣扎。挣扎间,便顾不得别了,身子朝着尸体倒去,手下用力便将将其侧了一点。不用太多,她只需要看一眼腰部位置就够了。
可是!
只差了一点点!
梅氏一把将她抱开,遮了她眼睛,安慰道:“不哭不哭,娘陪着小叶子,不哭了……”
而另一旁丁多福已经带着人上前将尸体装了棺。叶葵听到声音,终于放弃。已经来不及看了,这个疑惑也就只能永远埋了她心底。
她虽然没有明确瞧过小九背上图案,可那一大片纹身却不是轻易就能消去!而且那么大面积纹身以如今技术,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时辰内便绘制得一模一样。重要是,小九背上图从未有人见过!哪怕是她,也不过无意中瞧见了点踪影罢了。
所以她怀疑,她想要确认……
可是,终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棺木下葬,她那颗内疚不安心便再也落不下来了。若躺那里面真是小九,岂不就都是她错?原本,等到年后他便该好好地离开,重回到属于他生活中去,可如今却只能躺阴冷地下慢慢腐烂……
孩子丧事没有大办规矩,所以下葬后,大家伤心了一场便也就完了。叶葵脚伤恶化,不得已又床上静养起来。
一日醒来,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躺床上冷冷地向叶殊问道:“那只狗呢?”
“被朱大叔给打死了……”叶殊一怔,不知叶葵为何过了这么久突然问起这个来。
被梅氏逼着来陪叶葵春禧闻言猛地跳起来,尖声叫嚷:“狗命难道便不是命了?你们、你们实是太恶毒了!”
叶葵看她一眼,因为生病而显得愈发瘦削下颌尖锐得似乎能将人戳伤,她微微抬起下巴,嗤笑:“狗命是命。但若不是你,它就不会死。所以恶毒是你,做错事亦是你。不是你,我脚不会受伤,狗不会死,我哥哥也不会出事,所有一切都是你错!”
若当日她没有赶去,说不定出事便是叶殊。
她决不能让叶殊出事……
春禧只觉得叶葵目光如针,看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前人,竟像是她从未认识过一般……
045 四年之后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天气。
叶葵晒完了衣裳,双手置于嘴边哈气。无意中瞥见自己手指上那两颗冻疮似乎有要烂趋势,当下皱紧了眉头。她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起来,前几日货郎来时,梅氏说要给她们三人买油膏,她却推了。早知道便该应下了,只是往年也没有生过冻疮,今年却是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了。
正暗自后悔着,身后传来软软叫声,“三……三姐……”
叶葵回过头,将手衣服上随意擦了几下,笑嘻嘻地过去抱他,“春泊怎么自己出来了?二姐呢?”
春泊是小九去后一年,梅氏生下幼子,如今也已经三岁了。
他咬着唇大人似地叹了声,“二姐那丫头哪里是我管着啊……”
叶葵失笑,点了点他额头。春泊出生后不黏嫡亲春兰、春禧,却惟独喜欢黏着她。叶殊不止一次下学归来后跟她嘟囔不满,自打这家里有了春泊,叶葵眼里简直就没有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
叶葵正跟春泊逗趣呢,春禧便回来了。
一进门便先拿眼白看人,她尤为不耐烦小孩子,见了春泊从来不欢喜,每每让她带着他都是一脸不高兴。听到春泊说她,她脸子登时便耷拉了下来,“哪个愿意抱你,你便跟着哪个吧,往后可别来寻我了。”
春泊人小,性子却精怪。见春禧似乎恼了,他便叶葵怀里扭啊扭,落到了地上便跑去抱住春禧腿,咕哝道:“二姐你心眼可大了,赶明儿还要给我买糖吃呢。”
“去去去,莫烦我。”春禧扯开他,仍是一脸不。
叶葵看出了点名堂,便问:“可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呀。”春禧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真夸人还是真嘲讽,“那边事情好不好都是我事,关你什么事儿。”
如今才十二岁春禧却已经生得跟春兰一般高,加之容貌明艳,又惯会穿